修真之南柯一梦(四)
作者:唐宓      更新:2021-07-14 15:13      字数:5999
  听到容姒近在咫尺的温柔引导, 江逐月的脸上快速地闪过了一丝别扭, 但还是一咬牙就张开了嘴将勺子上的肉汤一口吞了下去, 随后容姒又引导了两回, 便缓缓放开了手, 轻声道, “你自己来……”
  而没有对方引导的江逐月手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下, 但还是摸索着将肉汤送到了自己的嘴边,喝下去的一瞬间,他的心头瞬间涌动出一股巨大的惊喜。随后容姒便看着对方的动作越来越熟练, 喝着汤的男人的嘴角也跟着扬了起来,就像是得到了新玩具的小孩子一样,开心的不行。
  不过盲人到底是盲人, 因为把握不了分量, 胸前的衣襟瞬间就沾染上了许许多多的油污,他却丝毫没有察觉, 依旧认认真真地在那儿喝汤, 而等一碗汤喝得差不多了, 容姒便立马将对方手里的碗接了过来, 然后掏出随身的帕子就认真地帮他擦拭了下嘴角, 边擦边说道,“够了, 已经没了,你现在的身体不适合吃的太多, 免得到时候消化不了, 不过汤我一直都煨着的,晚上你要是饿了,可以叫我。”
  因为双方的距离离得太近,而江逐月失明之后耳朵又变得太过敏锐,所以瞬间就感觉容姒的话就像是伏在他耳边说的一样,当下就有些条件反射地猛地推了容姒一下。
  猝不及防下,容姒叫他推得直接就踉跄了下,手中握着的碗也跟着砰的一声摔倒了地上,同时她还低低地嘶了声,好似是撞到了什么东西。
  听到对方低嘶了一声,当下江逐月便略微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换成以往,这个时候的容姒恐怕早就啜泣起来了,因为总是这样,对方只要感觉到他一丁点的拒绝便会伤心的就跟什么似的,一声声哭声听得他就算开始时会产生一些快/感,慢慢的也会不厌其烦起来。
  他始终不知道这女人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多眼泪,随随便便就能哭个没完没了,直哭得他原本还算良好的心情也会愈发的暴躁、烦乱起来。
  怎么会有那么多眼泪?怎么会那么能哭?明明两人之间被连累的分明就是他,为什么哭得就好像受委屈的人是她似的?哭得好像是他对不起她似的……够了,真的够了!
  可没曾想江逐月等了老半天都始终没有等来容姒的哭声,反而是听到了她渐渐远离的脚步声,当下他便皱着眉微微有些直起身子。
  她要去哪里?生气了?还是躲起来哭去了?
  越想,越得不到答案,因为什么都看不到,江逐月的心情竟然比之前听着对方的哭还要暴躁起来。
  却不想没过一会,容姒便立刻走了进来,江逐月烦躁地转头,下一秒自己的嘴里便立马被人塞进了一个清甜的果子,随后一只略微有些温热的手指轻轻划过了他的嘴角。
  “你……”
  “哎,别吐啊,这元香果可是得来不易的,我找了好久才只找到了这么几颗,刚刚看你喝汤喝得有些油腻了,所以才特意洗两枚,给你吃的,果核也能吃,别吐,别浪费,这果子最合适调养身体了,听闻凡间的帝王们,就最爱吃这种果子延年益寿了。”
  听完容姒的话,江逐月含着那颗果子,因为脸颊比较消瘦,含着那果子竟产生了一种异样的萌感来。
  “你刚刚不是……”
  江逐月的话刚刚说出口,容姒终于绷不住地笑出声来,随后又将手中的另一枚也塞了进去,组了个对称,看得容姒笑得更有些不能自已了。
  “你真应该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真的特别可爱,我一直以为江家的逐月公子一直都十分冰冷帅气呢,谁知道也会有这样可爱的一面,我刚刚已经用影珠将你刚刚那个样子保留下来了,放心,等以后你能看见了,就会看到现在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了……”
  说着,容姒便在一旁开始收拾起他们两个的东西来,边收拾边继续说道,“其实你现在这个样子也没什么不好的,等以后江伯父江伯母归来的时候,帮着你修复好自己的金丹,你的眼睛再恢复了,回头再看你现在遭受的苦难其实根本就没那么难熬,甚至你会比其他的修士更加的坚定自己的道心,其实,有的时候苦难也是另一种收获。”
  一番话直接就将江逐月心头生出来的那股无名火给打消了下去。
  他捏紧拳头,细细思量着容姒刚刚说的那句话。
  有的时候,磨难也是另外一种奇遇吗?所以,他真的还有机会能再站起来吗?真的还有机会回到以前的位置,甚至是更高的位置吗?
  为什么连他自己都有些想要自暴自弃了,她却会对他这么有信心?
  “江逐月从来都不是个废物,江逐月从来做什么事情都是最优秀的……”
  昨天容姒说的这两句又在他的脑海之中回响起来,叫江逐月的拳头捏得越发的紧了。
  他,江逐月,从来都不是废物。
  正在收拾东西的容姒眼睛余光瞥了眼对方的动作,瞬间扬了扬嘴角。
  激将法外加鸡汤的灌输,成功地激发了对方的斗志来,并且小小地刷了一波好感度,第一战告捷。
  以后等到对方真的站起来了,脑海之中所思所想的恐怕也只会是她这个给他灌鸡汤,给他加油打气,永远相信他,不会放弃他的女人。
  很好。
  两人仅在沧云派逗留了三日,便到了不得不离开的地步。
  因为第三天的一大早,沧云派便已经派了人过来守在他们的洞府外头,好似生怕他们会使什么坏似的。
  而等容姒大包小包地牵着江逐月出来之后,她便看到一群人便立马指着她窃笑了起来,一路走着各种各样的窃窃私语根本就没有停过。
  “瞧她,不是吧,修真这么久了两个储物灵器都没有,也未免太丢修士的脸了吧?啧啧……不是听说她日日在外头猎魔吗?怎么?都猎到狗肚子里去了……”
  “谁说不是呢?不过我听别人说了,她猎魔获得的那些内丹好似全都给江逐月换来治眼伤的灵药去了,这才一分都没攒下来,你想想啊,江逐月的眼睛以前也是靠江家才能护得住,现在就考她一个人,可不是穷的叮当响了。”
  “难怪,难怪掌门容不下她了,赚来的东西都用来养男人了,难怪现在要走了。不过不是我说啊,这江逐月即便瞎了眼,那容貌也是赏心悦目啊……”
  “不然呢?不然你以为那丑八怪容姒怎么会那么好心地还愿意养着他?真当她在赎罪啊,她那么丑不倒贴哪个修士能看的上她的啊,啧啧。”
  “不过江逐月现在可真是个纯粹的废物了,连走路都要容姒牵着,恐怕生活都难以自理了,真是活着都是浪费……”
  “可不是,长得好看在修真界有个屁用,又不是在凡人界做兔儿爷,哈哈哈哈……”
  见那些人口中越来越不堪,容姒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头,转头便看见江逐月额头的青筋早就已经爆了出来,甚至连蒙眼的绸布上都已经开始染上了点点血色。
  当下容姒便立马将右手上的包袱换了个手,随后空出手来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攥紧的拳头,对方还想挣扎,还想摆脱,但容姒到底是个筑基初期的修士,怎么可能叫他挣脱了去,始终紧紧握着。
  许久,对方紧攥的拳头才终于有了松懈的意思,容姒立马将自己的手塞了进去,抚摸到对方手心里的伤痕,轻轻叹了一声,“看来你的指甲要修剪了,这回我就暂时代劳了,等我们找到了那训练玉雀的修士你可就要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了……”
  闻言,江逐月愕然地张大嘴巴,转头“看”了过来。
  见状,容姒立马将手中早就备好的元香果又塞了进去,“先吃颗果子甜甜嘴,那些人,连我都不如,修炼了十几年,连筑基都没筑成,心思不放在修炼上,反而专门放在这种说三道四上头,一辈子也就那样了。你要是生气,也就意味着你将他们这些人放在了眼里,放在了跟你对等的位置上,平白拉低了自己的身份,你见过那些强大的灵兽们在意过那些不停蹦跶的刺猪们吗?因为根本就不需要……”
  说着,容姒便坚定地拉着他缓缓往沧云派外走去。
  感受到对方手上的力度和温度,江逐月一步一个脚印地跟在她的身后,一瞬间竟然从心头生出了一股想要看看面前这个女人表情的冲动来。
  而紧接着听到的那些讥笑与议论,渐渐地也无法再能进入他的耳中了。
  是啊,换成以前的他,会在意这些议论吗?恐怕只会觉得他们在羡慕嫉妒恨罢了,甚至根本就听不到耳朵里去。现在的他虽然瞎了,金丹也碎了,但父母一直都在为了他而努力,容姒也一直都相信他迟早有一天会跑起来,身为主角的他怎么可以继续颓唐下去,那些人爱说就让他们说去就是了。
  难不成靠着说三道四,他们还能进阶到元婴不成?
  比起他以前还辉煌过,这些人恐怕终其一生都到达他之前的高度,他又何必在意他们的议论。
  这么想着,江逐月浑身上下的气势忽然一变,握住容姒的手也跟着一紧。
  看得那些议论纷纷的人的声音竟然也渐渐低了下去,而等容姒跟他从自己的身旁走过去之后,才渐渐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什么玩意儿,不过就是吃软饭靠女人的废物罢了,也敢看不起我们?”
  “就是,就是,还什么逐月公子呢,我呸!”
  只可惜这头的容姒早已经带着江逐月上了马车,在那匹马的屁股上贴了张符,它便慢慢跑了起来,将那一群人的不甘与愤怒全都抛到了身后。
  而一坐进马车里头,容姒便立刻从包袱里翻出了一瓶伤药,一下捉住了江逐月的手。
  “你做什么?”
  对方还想缩回去,容姒立马就摁了一下他手掌心里的伤口,顿时就听到了对方嘶的一声倒吸了口冷气。
  “现在你说我在做什么?”
  容姒没好气地回道。
  然后便将伤药轻轻倒在了他的手心里头,然后便用绷带帮他包扎好,才终于松了口气,“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记得不要碰水,知道吗?”
  “那你还不赶紧松手?”
  “等等……”
  “还等什么?”
  “等什么?我之前不是说了吗?你的指甲需要修剪了,之前我都没注意,正好现在我有空就帮你修一修,免得里头藏污纳垢的,到时候你要是碰了眼睛,我看你难受不难受。而且我们身上的灵石本就不够,再加上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恐怕都要陪着你一起赶路,没有时间去狩猎,根本就没有灵石去换得更多的草药,所以我们不得不从源头开始预防。”
  容姒一边认真地说道,随着咔擦一声,江逐月食指的指甲便立刻被她剪了下来。
  顿时整个马车里便只剩下了那咔擦咔擦的声音。
  江逐月感受着紧紧握住他的那只手上的温热,感受着女人身上散发的淡淡的不知名香气,听着她轻而缓的呼吸声,眼前却是一片漆黑,心头却一瞬间闪过了一丝茫然无措来。
  因为他不知道面前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了,虽然依旧是亲近,但却那样的顺其自然,那样的叫人挑不出错来,就像是……就像是她早已跟他这样相处多日了一样,而且对方的每一次动作都是在为他着想,跟以前那种好似将他当做废人来养的感觉不同,现在的他才忽然感觉自己才像是真的被人当成了一个正常人来对待,没有同情悲伤怜悯,没有我这都是为了你的自以为是的好,没有他不领情对方委屈的痛哭,什么都没有。
  她不再将赎罪这两个字挂在嘴上,更没有表现在行动上,也没了那种自以为然的救世主的感觉。
  是的,救世主。
  他是眼瞎了,但心不瞎了,之前的容姒虽然没有明显表现出来,但一举一动都带着一股施恩感,无时不刻不再提醒着他是个残废,是个瞎子的意思。
  他不知道这女人在外头遭遇了什么事情,或许真的就像她说的她害怕她离开之后,他连生活都会成困难吧……
  可是为什么害怕?因为……爱?
  江逐月越发地茫然了,偏偏就在这时容姒放下了他的手指,“好了,全都修剪好了,下一次就该你自己动手咯。”
  说着她便将手中的小剪刀收了起来,然后整个人便缩进了一堆包袱里头。
  听着对方窸窸窣窣的声音,江逐月皱了下眉头,“你做什么?”
  闻言,容姒声音迷糊地说道,“我……想睡会,这三天为了收拾东西,将不要的法器与其他人交换,我几乎没怎么睡,你放心,这马车上我贴了不止一道防御符,一旦有人攻击,我能最快清醒过来,放心……”
  说着说着,容姒的声音便低了下去。
  然后便是一阵平缓的呼吸声。
  听她这么说,江逐月也没有追问的意思,便只好听着对方的呼吸声,和马车行进的声音,笔直地坐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的轮轴好像突然撞到了什么东西,硌的马车猛地一侧,一下就将睡在马车另一边的容姒翻到了江逐月的怀中。
  他刚准备将她推开,却不想下一秒容姒就已经轻轻抱住了他的腰身,低低地呓语了声。
  “江……逐月……玉雀……喜欢……”
  感受的容姒整张脸都贴上了自己的肚子,江逐月整个人都瞬间屏住了呼吸,随后轻推了她两下,谁知非但没推醒,反而使得对方抱得更紧了,而就在推搡的过程之中,因为看不见,他的手一下就按在了对方光滑细腻的脸上,从未有过的触感叫江逐月整个人都僵住了。
  刚想将自己的手收回来,谁知道下一秒他竟然鬼使神差地摸了一下,他知道对方的右脸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他曾设想过无数次,那胎记摸上去必定粗糙的厉害,毕竟那般的丑陋,谁知道真的摸起来,胎记就好像是与对方的皮肉完全融为一体了似的,摸上去非但不粗糙,反而格外的光滑。
  摸了下,容姒突然翻了个身,他的手便一下触到了对方柔软温热的唇,当下江逐月便跟碰到了个烙铁似的,猛地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心忽然就漏跳了拍。
  怎么回事?他就这么缺女人吗?一个丑八怪也能一引起他的兴趣?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想想她之前的模样?他是瞎了,但不代表他也失忆了啊?这女人从一开始他见到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些伤眼,即便再饥不择食也不可能饥不择食到现在这种地步吧?
  这么一回想,江逐月便立刻心如止水了起来。
  就像她说的,对方就只是自己的跳板罢了,自己暂时借助的助力罢了,他的妻子以后只会是白如星那样灵根与容貌双绝的女人,永远都不可能是容姒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女人。
  就是这样。
  偏偏就在这时,容姒枕着对方的双膝就睁开了双眼,看着男人紧抿的嘴唇,就无声了笑了下。
  有动摇,那是好事。
  想完了她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因为这段时间她是真的累了,并没有骗人。
  差不多在路上走了整整大半个月,他们才终于来到了下三界东边的这作周公山的山脚下,一路上可以说是风霜雨雪他们什么都尝过了,十分明显的改变是,江逐月现在对她的碰触已经没有那么排斥了。
  其实也难怪,这一路上他们都要缩在这小小的马车里头,根本施展不开,对方就是想要排斥,也排斥不起来,刚好适合容姒无声无息地侵入对方的私人领域。
  而到了周公山,容姒才发现这里的山脚下住着的基本都是一群凡人,不过也不奇怪,因为下三界的东边灵气匮乏的几乎都快没有了,修士们才不愿意来这边安居,当然除了那位训练玉雀的修士。
  只不过她在那群凡人里头看了老半天,都没能看出一个有修为的,当下就皱了皱眉,扶着江逐月下了车。
  随后便凑到了江逐月的耳边,“找了半天没看到一个修士,难不成那人还在那周公山里头,我想不如我们暂时现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打听打听一下消息,反正一路上的时间偶读这么耽搁了,也不怕这么一会了对不对?”
  对方的气音听得江逐月耳朵微微有些发痒,略动了动,对方便立刻将头收了回去,同时牵住他的手,略捏了捏,便带着他往前大爷大妈甜甜地叫了起来,然后成功地租到一见农舍,便在村民们讨论声与嬉笑声中,扶着江逐月走了进去。
  “哎,那个后生长得真俊啊!俺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那样好看的人捏……”
  “可惜就是个瞎子!”
  “瞎子怎么了?瞎子只要愿意入赘俺家,俺也愿意养他,嘿嘿。”
  闻言,容姒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瞬间就将江逐月的脸给笑黑了。
  “看看,人家夸你长得俊呢!不过也确实挺俊的,不然我也不会一颗心完全都悬在你身上,那叫一个痴心不改,情深意长,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住口。”
  “哼,是不是开个玩笑也不行啊?算了,我先出去收拾东西了……”
  脚步声远去,独自一人留在房间的江逐月这才轻轻松开了自己攥紧的拳头。
  怎么回事?
  他……他的心里在高兴?
  他为什么会高兴?
  他怎么可以高兴?
  真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