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场，一镜二次……”
  “开始！”
  “爹！娘！”
  “啊！啊！”
  “咔！”
  “小叙，还是不对，再来一遍！”
  “第一百三十七场，一镜三次……”
  “爹！娘！”
  “咔！”
  “再来一遍！”
  “第一百三十七场，一镜四次……”
  “咔！”
  “第……”
  “咔！”
  “咔！”
  “咔！”
  这一个镜头已经不知道拍了多少次了，除了第一次完整地拍完，之后的每一次，都只拍了一点就被叫停了。
  而此时的张叙，眼睛都有些干了，喉咙更是有些沙哑了。
  剧组的气氛，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来。
  有些工作人员看看张叙，又看看何明轩，心中在纳闷，这两位关系之前看起来不挺好的吗？怎么何导突然为难起张叙来了？
  在他们眼中，之前的这些镜头中，张叙的表演，似乎看起来已经可以了的。
  “小叙，情绪还有些不太对。你自己再好好琢磨琢磨，给你十五分钟，能不能继续拍？”何明轩却没有半点着急的样子，脸上带着又像是关切、又像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张叙没有开口，只是点点头，沉默地坐在院门门槛上，回想之前的表现，并与体验角色人生时进行对照。
  他能清楚时认知到，在最后几次的拍摄时，自己的表现，距离那种真实感，已经相差无几了。
  但似乎，这并不能满足导演的要求。
  “所以，真实的情绪反应，有时候跟戏剧要求的情绪反应，并不能划等号？而表演者的演技，其实便是其中的一个平衡点？”
  张叙拧眉思索，好像有了一些明悟。
  “是了！”
  “应该是戏剧的张力！”
  “对，就是戏剧的张力！”
  “就好像一个真实的人，面对一种突变的场景，比如看到女朋友跟另一个男人打斗，可能他的表情就会是木然的，一点没有情绪的反应。”
  “但，如果让镜头对到他脸上，导演应该希望在他的脸上，或者是眼中，看到一分疑惑、一分苦涩、三分嘲讽，三分喜色，以及两分庆幸？”
  “在镜头里，情绪要有感染力，要有张力。不能让人需要在旁边用字幕或者旁白，才能理解到角色的情绪。”
  “对，就是这样！”
  张叙明悟了。
  “所以，我之前其实是钻进了一个错误的死胡同里！呼，真是庆幸，这个剧组有三叔在，不然的话，估计早就被嘲笑死了！”
  “果然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啊。”
  对了，这句话，也是以前做梦的时候，从艾丽莎那里偶尔听到的。
  明悟了真实的情绪与戏剧的情绪的区别之后，张叙开始把重点放到，如何表现出，那种绝望、悔恨、悲伤、愤怒的复杂情绪。
  好在，因为研究表演，平时没少研究那些足以上影视学校教材的炸裂镜头，所以张叙有诸多答案可以参考。
  “小叙，怎么样，这一次准备好了没有？”
  很快，十五分钟过去了，何明轩掐灭香烟，拍了拍手走到张叙跟前，笑着问道。
  “好了！”张叙自然满满地点头。
  “哦，看起来想明白了点东西。”
  “嗯！”
  “不错，很有精神！小叙啊，我可是希望这一次，你能给我一个大大的惊喜。”
  “放心吧。不过，一次不行，咱们不还能再一次嘛！哈哈！”
  张叙可不敢担保自己一朝顿悟，就能直接折服所有人，并得到一个“此子，恐怖如斯”的倒吸凉气的评价。
  嗯？
  这几个字，从哪听到的来着？
  “行，反正你三叔交待了，可不能让我给你放水。还有，如果这一场戏你不过关的话，最后可能直接剪掉不用哦！”
  “一定不会的！”
  何明轩看到张叙眼中的自信，一点没有受到之前十几镜不停叫停的影响，而且还似乎有点其他东西，不由搓了搓手，大步走向镜头那边。
  “都注意了！”
  “第一百三十七场，一镜二十次……”
  “呼！都已经是第二十次了吗？这一次，至少我要让他们眼前一亮！”镜头里，听到场工打板的场次声音，张叙轻轻握了握拳。
  一定，要成功啊！
  “开始！”
  镜头里，张叙以与先前并无不同地处理着进院后的一系列举动。
  何明轩皱起眉头，有些失望了。
  然而接下来张叙的表演，却是让他差点拍腿叫好。
  只见——
  镜头里，见到父母倒在血泊里，双腿踉跄过去，无力抱起剧中父母的张叙，缓缓仰起头，眼泪滑过脸颊。
  “啊！”
  张叙张嘴想怒吼，却只出了一个完整的音，然后就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他用力地想喊出什么，脸都憋红了，却什么声音都没有。
  镜头后面，看到这一幕的何明轩心神一震，本能地想喊咔、喊停，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只是任摄像老师将镜头推到张叙脸上，拍着那无声的嘶吼。
  足足有十秒的时间，何明轩才木然回过神，擦掉了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的泪，满意地对着话讲机喊了声，“咔！”
  然后毫不迟疑地伸手开始鼓掌。
  啪！啪！啪！
  不止是他。
  就连现场的工作人员也都被刚刚张叙的表演感动了，不少人的眼睛也都是湿润地，然后又是脸上带着笑容鼓掌。
  张叙此时却是感觉身心俱疲，整个人瘫坐地上，双目有些呆滞。
  等回过神，才下意识地看向何明轩的方向。
  “这一条过了！小叙，你是这样的！”何明轩从镜头后面伸出头，冲张叙竖了个大拇指。
  然后，又是一阵掌声。
  不少人心中有种感觉，或许等电视剧上映之后，这一幕，也许会成为一个经典镜头。
  而在张叙，渐渐平静下来后，对于表演这两个字，突然多了一些明悟。
  刚刚，表演的时候，他依然是代入葛长林的情绪，又同时跳出了这种情绪本身，用一些技术的手段，比如人在情绪急剧变化时，会失声这种生理反应，然后才有了这么一段表演。
  很累，但确实很爽！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因为表演实力“临时突破”的张叙，遇到独立团之前的最后一点点戏份，也是以极高效的方式拍完了。
  顺利的，也何明轩都觉得不敢相信了。
  以至于下意识地多说了好几次“保一条”。
  于是在最后一点下意识地说完“保一条”后，硬生生转成“这条没问题了，收工”时，剧组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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