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作者:
喵晓镜 更新:2021-07-04 04:04 字数:5675
裴云起见江苒只是怔怔地瞧着自己, 却不言语,还以为她是叫吓着了,重新又皱起眉, 拉着她看了一圈。
胳膊破了三道口子, 背上也有一道。
肩胛骨处那一道尤其深, 几乎可以看到森森的白骨, 如今血流不止, 瞧着十分可怖。
太子殿下罕见地感到了一丝恼怒。
先头养了许久的伤, 都白养了。
毕竟江苒养伤可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儿, 他为了哄病人开心, 日日承担着陪聊的职责,几天下来说的话比前二十年活着说过的话加起来都多!
现在好了, 眼见着一波伤好了, 她不听自己的劝阻, 贸然出门, 竟是又惹了一身的伤回来!
他压抑着眼中的怒意, 问她,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江苒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往周边看了一圈, 发现早已没了江云的身影,她皱了皱眉,冷声说,“江云寻了借口引我出山门, 这些人埋伏在外,只是……我想, 江云怎么会有这样大的能耐?”
与此同时, 暗卫速度极快, 那头的战局已然结束,可惜那些刺客都十分训练有素,一被活捉,就迅速咬破了口中毒囊自尽了,竟是未曾留下活口。
为首的紫影过来汇报战果,意外的发现,自家主子的脸上,竟十分罕见地出现了一种名为“恼火”的情绪。
紫影觉得背后一凉,他忙道:“属下这便命人去追!”
裴云起没有说话,只是摆手示意他退下,旋即微微侧身,看向了江苒。
她如今身上只剩下了单薄的衣衫,叫大雨淋湿,兼之身上伤势颇重,嘴唇简直苍白得没了血色,如今抱着自己的胳膊像是觉得冷,然而垂着头,面色有些沉重,像是在想事情。
江苒心想的是,江云像是有备而来,可她总不至于蠢到都到了这个关头了,还来招惹自己。
定是有人许诺以好处……好到,能让江云铤而走险,甚至不惜冒着得罪整个相府的风险,想要将自己骗出来暗杀。
且那人必定十分了解如今烟雨台的布局,知道里头有许多设下的防卫,知道若在里头难以成事,才将伏击的地点选在了山下。
到底……会是什么人呢?
江苒一人兀自想得出神,旋即忽然觉得肩膀上一阵剧痛,她身子下意识后仰,撞进身后之人的怀中去,旋即被他牢牢按住。
裴云起撕了衣袖,一手环着她的腰,江苒腰肢纤细,叫他轻而易举地将她牢牢环住按在身前,另一只手反过来,将扯下来的衣袖按在她伤口上止血。
她疼得蜷缩起来,艰难地扭头去看他。
裴云起面色稍显冷淡,见她眼中含泪,手中动作却并未减轻,他声音罕见地出现了一丝冷硬,“如今知道痛了,方才,又是谁给你的胆子出山门?”
江苒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闻言便挣扎起来,她有些恼火地道:“你们什么事情都瞒着我,为什么还不许我自己去弄明白了?”
他微微一怔,动作轻了轻,江苒便趁机挣开了他的手,灵活地从他怀里钻出来。
她十分不高兴地盯着他,只是说,“江云不安好心我当然知道,可是我没料到她会有埋伏,都眼下这个局面了,我哪里猜得到她还会有后手?”
她身上伤口疼得厉害,然而如今心中充满了对眼前之人的不信任,一时不愿露出软弱来,只是死死撑着,不愿服软,她提着一口气,只道:“你不是我哥哥,为什么要骗我?”
裴云起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这会儿反倒不想同她计较了,只因一直不知如何说出口的事情,忽然被她一语道破。
他一时内心有些复杂,半晌,才道:“……我的确不是江锦,先前瞒你,是我不好。”
江苒怔怔地道:“我那样信你,为什么你……你也骗我?”
裴云起性子冷清,别说怜香惜玉了,便是寻常人该有的喜怒,在他这儿都显得额外淡薄,可如今瞧见她委屈巴巴的模样,心里头忽然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抬眼看去,江苒就站在他跟前,如今站在雨幕之中,看起来分外柔弱可怜。
这一幕同他年幼的记忆相似极了。
那一年,他在道观里头早早穿上单薄的道袍,等着自己的父母来接自己回家过除夕夜。
等到后面,天上下起了小雪,起先还被他身上温度化开,可没过多久,随着雨雪愈发大了,便在他肩膀上渐渐积累起来。
他终究没有等到他们来,原本那些天真的期盼与信任,终于一点一滴被磨灭殆尽。
他不由地叹了一口气,耐心地同她解释道:“……你伤势这样重,回去好生医治,我会同你解释的。”
“要你管!”她惦记着自己被骗了,于是自以为十分有气势地回了他一句。
想了想,她还补充了一句,“……反正你也不是我的哥哥。”
她如今仿佛就与“哥哥”杠上了,连方才江云的事情都不想了,只是抓着他骗了自己的事情不放。
奈何她自以为凶残,落在对面裴云起眼里,倒像是爪牙都没长锋利的小猫幼崽,奶凶奶凶,喵呜喵呜。
裴云起:“……”
怎么回事,苒苒这样竟还有些可爱。
他不由莞尔,微微弯了腰,在她腰间和腿弯轻轻一托,将她打横抱起。她似乎有些惊讶,身子突然腾空,她唯恐自己要摔倒,便牢牢地揪住他的领子。
她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儿,裴云起身上却有浅淡的香气,仿佛雨后笼着云雾的雪松,空灵又清冷得过分。
江苒原还想凶一下,可刚打算张嘴,对方就仿佛下巴上长了眼睛,平声静气地同她道:“好歹也叫了我这么多日的哥哥,你这个模样,我不能不管。”
她正是不自在的时候,听见这句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哦,太子殿下当人的哥哥,还当上瘾了?”
被她一语道破身份,裴云起却并没有再露出惊讶的神情,只是又紧了紧胳膊,“若是再闹,回去我便吩咐江锦,罚你抄家规。”
抄家规???
江苒自幼,不怕罚站,也不怕挨打,最怕的就是读书。
读书便是一等一的酷刑了,如若还要加上抄写,那简直是天上地下最惨无人道的刑罚,能让小猫咪,呸,能让江苒闻之色变。
她这会儿也的确有些撑不住,便彻底安静下来,不敢说话了。
裴云起的怀抱温暖又干燥,让失血过多的她感到一阵阵困意袭来,她将脑袋蹭了蹭,觉得自己像一只安稳地趴在窝里的小猫,随后便放心地睡了过去。
至于他骗自己的事情……嗯,算了,先睡了再说。
……
杜若眼见着自家娘子全须全尾地回去,却被人抱着满脸苍白地回来,不由唬了一跳,连忙跪下请罪。
裴云起知道先时想必是江苒任性,她的侍女也好,他派去的三七也罢,又有哪个能降得住她?因此倒是不曾发作,只是沉着脸,将江苒安置在榻上,他身份尊贵,自有太医随行,此时太医战战兢兢地上前医治,满屋子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裴云起站在屏风外头,看着屏风后的人影许久,才一声不发地出了屋子。
才出去,江锦便急匆匆地闻风而来。
他近些时日都在外奔波,未曾在江苒跟前现身,如今总算万事俱备,他便也顺顺当当地抽身而退,回小院来瞧自己的妹妹了。
哪里知道,如今她又出事了。
他在来时路上边听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如今见到裴云起面沉如水地站在那儿,心里头不由咯噔一声,忙问,“……苒苒伤势如何?”
“受了不少伤,最深的一刀便在肩胛骨处,喝了药才睡下了,”裴云起说着,抬眼看他,“赵参将已然带兵去城中了吗?”
江锦忍着怒意,先一五一十地向他禀告了公务。
定州刺史心腹约莫有四五人,私开盐矿,招募私兵,只是两件事却交由两拨人来办,前者便是周司马同江威,后者则由两位参将负责。
周司马当时丢了盐矿的账本,吓得魂飞魄散,然而他嗅觉敏锐,及时弃暗投明,反倒成为了裴云起等人手中的棋子,在他的反水之下,盐矿之事已然被摸查得一清二楚。
可除此之外,定州刺史所募私兵,以他两位心腹执掌,江锦近日所往,便是游说这二人。
其中的韩参将为暗卫所刺杀,继任者为得军心,势要寻出真凶,便将目光放到了赵参将身上,两拨人马如今斗得风生水起,江锦再一挑拨,赵参将便弃暗投明。
裴云起听着这些杀伐算计,面上还是一派冷淡。光看他的神情,旁人很难想到这件事情对他,甚至对整个大周来说的意义所在。
他只是轻轻一颔首,表示自己明白了,旋即才道:“方才那些刺客有些蹊跷,不像寻常人能找来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江锦眉头皱得愈发紧了。
相府如日中天,京城世家亦无几个胆敢摄其锋芒,江锦又极为出挑,从小到大,遭遇过的刺杀不知凡几。
可江苒的身世如今还未曾对外公布,又是为何,惹了某些人的眼?
那个江云,倒也不能全怪江苒轻敌,便是在场二位郎君,也没想到如今局面之下,江云上门来竟不是来恳求江苒的原谅,反倒敢设下埋伏,想要江苒的命。
她不过一个五品官家的庶女,哪里能找到这些训练有素的刺客?又是谁给她的胆子和底气,觉得自己能够承受得住整个相府的雷霆之怒?
江锦没有再想下去,而是匆匆向裴云起告辞,旋即便进了江苒的屋子。
依着两人的默契,先时裴云起身份不便暴露,便一贯是以江锦身份活着。
可如今局势已然走到了最后,便无需再遮掩了。
裴云起看着他进屋,不知想着什么,边上的紫影鬼使神差地出来,笑嘻嘻地道:“殿下借来的妹妹,如今要还给人家啦。”
裴云起看了他一眼,没继续说话。
紫影继续不怕死地说,“……不过您也不亏,总算是体会了几日当兄长的日子啦。”
裴云起却心道:这种东西,倒不如从未有过,也好过拥有后却失去。
他面上不显,只是抬脚往外走去,“吩咐下去,苒……江四娘身边随行的侍卫,再多拨一些,在回京之前,不许她再出山门。”
紫影忙应了,又正色问:“那江家……”
裴云起倒不在意,“公事公办即可。”
……
江苒昏昏沉沉间,便听见一个陌生的男声正低声询问些什么。
她依稀还记得睡过去之前发生了什么,努力挣扎着想要起身,对方便仿佛听见了动静,越过床前的一道屏风,走了过来。
这是个光看脸,便觉得温润如玉,令人如沐春风的青年。他像是有些疲惫,然而脊背依旧挺直,显出良好的出身才能有的雍容气度,如今他逆着光,空气中飞舞的金线便是在他眉目之中折射出一些奇异的光。
他气一见到江苒睁了眼睛,便将疲惫之色一扫而空,急匆匆地走到她面前,有几分难掩的激动,“……苒苒,你醒了,身上可有什么不舒服的?”
江苒摇摇头,心中已然有了猜测,却忍不住还有几分失落地道:“……哥哥呢?”
江锦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裴云起,他心里不由有些古怪的酸涩意味,只能尽量镇定地表明自己的身份,“……殿下方才同我道,你已然知道了真相,殿下忙政事去了,我便过来瞧一瞧你。”
他微微叹一口气,没能忍住,伸手摸了摸妹妹的头,“……我才是你的哥哥呀,苒苒。”
江苒怔怔地看着他,良久才“哦”了一声,“我记得你。”
江锦不由笑了,坐到她床边,替她掖好被角,耐心地问,“什么时候?”
“殿下救我的那个晚上,我见你也在,”她思路倒是十分清晰,“所以,你们是为了隐瞒殿下的身份,所以干脆不告诉我吗?我身边人员鱼龙混杂,且我那会儿错认了他是我哥哥,你们就索性将错就错了?”
江锦怕她误会,忙解释道:“我并非蓄意不同你相认,只是殿下假托了我的身份,此事着实事关重大,那定州刺史乃是此间地头蛇,便是万分之一的风险,我都不敢让殿下去冒,这些时日……我没能好好照看你,也多亏了殿下。”
说罢,他便将两人互换身份,在定州的诸多谋划,以及近日自己的行程一一同她说了,力图同她表明自己的关切。
江苒静静听着,抬起眼去,打量着对方。她眼里带着困惑,又有些难过和受伤,可半晌,也只是静静地端坐在床上,然后矜持含蓄地笑了笑,说,“我知道了,大哥哥这些时日在外奔波,想必很是辛苦。”
江锦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不哭不闹,竟然是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虽然妥帖懂事,却也叫人察觉出里头的疏离冷淡来。
同她先前在裴云起前的活泼跳脱,判若两人。可见她多少还是有些不信他的。
江锦不由微微叹口气,然而心知不能操之过急,如今便只好努力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
……从劝妹妹喝药开始。
江苒乖乖地听了江锦的话把药喝了,她表现得乖巧懂事,丝毫没有娇纵的模样,江锦一边心疼,一边在心里发誓此后要加倍对妹妹好,猝不及防的,便听到江苒冷静发问,“……大哥哥,你说事儿已经处理完了,那定州刺史,是否已然伏诛?”
江锦听她问起,自然是知无不言,只道:“赵参将反水,我来时,他已带兵包围了刺史府,想来离伏诛不远了,至于……”
江苒平静地道:“江家下场如何?”
江锦恐她伤怀,正要搪塞过去,便见自家妹妹清凌凌的眼睛看过来。
说实话,二人虽是兄妹,其实生得不过两三分相似,最像的便是一双眼睛,都肖似母亲江夫人,她又是最明媚娇憨的年纪,一双杏眼即便是平静的时候,都仿佛波光粼粼的西子湖那样妩媚动人。
他不由心里更软,便同她说了实话,“江家参与进了谋逆案,江威如今已被下狱,而剩下女眷,涉案人等当被扣留,旁人会被遣散离去。江云先时寻人刺杀你,应当会被单独扣押审问。”
这是上辈子她的命运,而她终究没有重蹈覆辙。
江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中不知是怅惋还是庆幸,江锦反倒以为她伤怀了,便劝慰道:“江威虽对你有些养育之恩,倘或当日他不打算将你赶尽杀绝,我也愿意略施援手,饶他一命,可既然出了那样的事情,他同你便再无干系,从今你便是我京城相府的四娘子,同定州江家,再无瓜葛,你也无需伤怀。”
江苒默默地在心里念了一遍那“再无瓜葛”,多少有些唏嘘与后怕。
江锦见她面色苍白,似有几分后怕,不由心情复杂,他在妹妹的床边坐下来,说:“是我们不好,这么多年了,现在才找到你,让你受那么多年的苦……往后不会了。苒苒,往后我们定会保护好你,只要相府一日还在,你就绝不会再受半点儿委屈。”
“先前殿下同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他又说,“家里爹娘,还有你另外两个哥哥都知道了你的事儿,都盼着你回去呢。”
“家”这个字眼,让江苒微微动容。
上辈子,江家对她来说,父亲不慈,母亲早逝,继母继妹虎视眈眈,她死于非命。
这辈子,她在江家同样过得不好,她甚至都快要忘记被人期盼是什么感觉了。
她终略抬了抬眼,看着眼前的江锦,呢喃着说,“……哥哥,我好怕我在做梦。”
江锦不由大起怜意,他本就自觉亏欠这个妹妹,如今更是后悔自己不曾早一日寻到她,他伸出手,笨拙地拍了拍妹妹的后背,“苒苒不怕,你好好儿的呢。往后,谁也不敢再欺负你了。”
至于欺负过她的那些人——
江锦微微垂下了眼睛,眼中冷芒闪过。
自然,都会得到应有的下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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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仿佛有人嘲笑我短小
哼
请大家友善讨论剧情,一切逻辑为剧情服务,不要人参公鸡蟹蟹,实在看不下去咱们江湖再见嘛~
江锦:心疼,妹妹喝苦药居然不喊苦,她一定吃了很多苦呜呜呜
江苒:……其实这药不苦,倒也不必如此。
悄咪咪求个作收,这样以后我开文大家就可以立刻发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