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您的赞美。”尤夏谦虚道。
  他是刚刚才来到店里，原本打算赶在九点开张之前过来，结果因为太过眷恋床铺与恋人怀抱的温暖，便起得稍微晚了些。
  他注意到费伦兹站在“温雪”的展台前方，便问：“您对这款香水感兴趣吗？”
  “是的，它的瓶身非常漂亮。”费伦兹说。
  “不仅如此，它的味道也非常好闻，犹如早春融雪的气息。”尤夏尝试给他推销商品，抽出了一张“温雪”的介绍卡递给他道，“您可以看看。”
  介绍卡上写的也就是对于温雪香味的描述，以及具体的香调表、留香时长、香精浓度等信息。
  对香材不怎么熟悉的费伦兹既看不懂香调表，也不理解它所描写的情景与心境，但这不妨碍他觉得这瓶香水非常高雅上档次。
  尤夏感受到他的跃跃欲试，就说：“您要是感兴趣，可以试一试它的香味，看喜不喜欢。”
  “可以试闻？”费伦兹有些惊讶，毕竟香水是很贵重的东西。
  “是的。”尤夏说着，从柜台里抽出试香纸和“温雪”的小样，喷了一些在试香纸上，轻轻甩了甩，静候一段时间后将其递给了费伦兹。
  费伦兹有些生疏地接过纸条，凑近鼻端闻了闻，首先闻到的是清凉淡雅的香气，片刻后，逐渐地转化为一股清冽独特的干枯草木才会拥有的清香。
  他闭上眼深嗅，一瞬间感觉自己仿佛走进了刚下过雪的丛林之中，积雪在温暖的阳光照耀下缓缓融化，雪水渗透了土壤，每走一步，脚底干枯而潮湿的树叶都会嘎吱嘎吱地作响——他倏然想起，这正是他方才想要寻找的幽香。
  “
  这可真是，令人放松的香水……太奇妙了！”首次感受到香水魅力的费伦兹语无伦次。
  他甚至已经想象出了那样的画面，晨起之后，自己在书房中喷上这款香水，一边在令人安心的香味中喝着早茶，一边躺在安乐椅上翻阅着书本，简直再惬意不过了。
  如果是为了这瓶香水，花上五枚金币是绝对值得的。
  “这瓶香水的留香大概在五小时左右，您要是觉得香味过浓，也可以试试浓度低一些的温雪淡香露，它的价格要便宜些，当然持续时间也会短一些，”尤夏说道，又顺着淡香水引出浓香水，“除了香露，这款也有浓香水，它的香精浓度最高，香味品质最好，留香的时间更长，只是会贵上许多。”
  听到“品质最好”四个字，费伦兹有些心动，尽管心里清楚尤夏这是在给他推销最贵的香水，却还是忍不住掉入陷阱，问：“可以带我看看浓香水吗？”
  “当然，请跟我来。”
  随后，尤夏就带着费伦兹绕过环形的柜台，走进了内间。
  一进内间，费伦兹顿时被里边一个个竖立的玻璃展柜吸引了视线。
  这些展台大部分都还空着，只有三个展台的玻璃罩中展示有不同颜色的香水。
  这边的香水包装比刚才见到的更为精致璀璨，瓶身是若隐若现的水纹玻璃，灯光一打，瓶子反射的光泽就像在流动一样。
  他不自觉地走到自己最喜欢的那款淡蓝色香水前，以欣赏的目光将里面的瓶子打量了几遍，然后看到香水前的标价牌，他不由深吸了口气，这样一瓶容量比方才那香水还要少一些浓香水，竟然要十八枚金币，价钱足足翻了三倍不止，着实令人心惊肉跳。
  就在费伦兹开始纠结要不要斥重金买上一瓶浓香水作为收藏时，尤夏的目光却在进来时就落到了吉伯招待的女士身上。
  女士穿着一袭典雅的黑色长裙，头戴丝绸珍珠礼帽，身材高挑纤瘦，年轻优雅的脸蛋略显眼熟。
  随后他想起来，这是他曾见过一面的城主夫人。
  城主夫人站在“欢愉”的展台前，拿着试香纸认真地品味着上面的芳香，一旁吉伯喋喋不休，尽可能地为她推荐这款香水。
  因为对方背对着尤夏，她暂时还没有发现他们的到来。
  “相信我夫人，这是香料浓度最高的一款香水，虽然价格贵了一些，却能使用很久，每次使用只要小小的一滴就能让您身上的芳香持续长达九个小时，它是目前本店最最适合参加宴会的一款香水……”
  吉伯的嘴不停地说着，城主夫人一言不发，显然非常犹豫。
  看得出来她很想要这瓶香水，但“欢愉”的浓香水实在太贵了，比“温雪”还要高上两个金币。
  “万一有很多人购买，撞了香味可怎么办？”城主夫人问。
  吉伯一下愣住了，他顿了顿，想解释浓香水是每日限量出售三瓶的，又担心城主夫人觉得每天三瓶的量太多。
  尤夏见他回答不出来，便插嘴道：“您不用担心这点，每个人的皮肤素质不同，体味也不同，即便是同一款香水，擦在不同的人身上也不会呈现出完全相同的效果。”
  吉伯马上附和：“对，正是这样。”
  听到他的声音，城主夫人回过身来，见到是这家店的老板，当即施了一个见面礼，柔声问候：“精灵阁下，好久不见。”
  尤夏冲她点头致意了一下。
  城主夫人微笑着，戴着蕾丝手套的手指轻点玻璃罩中的酒红色香水，问：“您觉得我适合这一款香水吗？”
  她问出这样的问题，就说明心里已经下了决定要购买了。
  尤夏明白这点，但还是诚信推荐道：“是的，非常适合您。”
  犹豫了几秒，他又意味深长地补充：“这是一款能够令人上瘾的香水。”
  城主夫人挑了挑细长的眉毛，继而垂眼看向手中介绍书里对于“欢愉”的香味描述，慢慢的，仿佛品味出了什么。
  最终，不仅城主夫人买下了那瓶价值二十金币的“欢愉”，费伦兹也购买了“温雪”的浓香水，除此之外，听完尤夏对城主夫人的推荐后，他一时心潮澎湃，冲动之下又多购买了一瓶“欢愉”的淡香水——淡香水只要一金币八十八银币，相比较之下，着实便宜了许多。
  提着精美的礼盒走出香水店的大门，费伦兹既心疼又满足，同时隐约的还有一种莫名的焦虑。
  他不明白这种焦虑从何而来，直到回到家里，将那两瓶香水拿到手中，他才恍然意识到，这种焦虑是一个商人面临着赚钱机遇的紧张。
  夏之森的香水在未来绝对会成为流通整片布兰德林大陆的热销奢侈品——他心里想到。
  目前这家香水店才开张，暂时看不出端倪，自己应该是最早意识到这点的商人。
  想到这里，费伦兹呼吸急促，反正他也不准备再做首饰生意了，恰好他在洛特国的首都孟索有家存放货物的铺子，只需将铺子装修一下就能开张，既然已经看穿这是一项能够赚大钱的买卖，他又熟悉两国的商路，那何不将夏之森的香水运到洛特国去，开一家香水的分店呢？
  费伦兹凝神思索了片刻，仅花了十分钟的时间用来考虑，下定决心后便霍然起身，到楼上的仓库去清点自己可以变现的首饰库存。
  第117章
  贝斯沃特, 杜科斯公爵府。
  最近一连又下了数天的雪，寒风不分昼夜地刮着房顶，自窗户往外望去, 外面的林子与草坪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与临死前的病人面孔般青灰色的天空无缝衔接在了一起。
  公爵夫人仅看了一眼, 立即就撤离了目光，仿佛外面的寒气会穿透墙壁, 吹拂到她的脸上扰乱她的气色似的。
  虽说外面的环境冷得令人牙齿打颤，然而公爵府的内部却是温暖如初夏，不仅壁炉中燃烧着取暖的火焰, 在彻底入冬之前，杜科斯公爵还花大价钱请了一位魔法师在府邸的地下室里布置了一个大型法阵, 法阵能够源源不断地为整座住宅提供几个月的热量，足够他们舒舒服服地度过整个冬天。
  是以即便在这样大雪纷飞的寒冬，府邸的二楼却在悠闲自在地举办着夫人们的聚会。
  “格鲁莫剧院最近有位舞女挺出名的啊, ”穿着一袭深红色长裙，皮肤柔白的米娜夫人突然提起道，“你们知道吗, 那个叫做珊德莉丝的舞女，听说是个东大陆人。”
  “还不是因为库罗斯伯爵送了她一套价值十八金币的舞衣嘛。”麦纳伯爵夫人漫不经心地接话。
  公爵夫人的视线随着说话声转移到她身上，她坐在最靠近窗户的座椅上, 红色玻璃反射的烛火光芒在她棕色的鬈发上闪耀着淡红的光辉。
  “我见过那套舞衣, ”原本有些懒洋洋的丹妮夫人忽然来了精神, 她托着下巴思索回忆着形容道，“金丝缀成的胸衣，鲜红的长裙，裙腰上点缀着珠串的链子, 衣服的确挺好看的，就是过于暴露了些，不仅露肚皮，还露肩膀露胳膊，也就只有剧院里的舞女会那么穿了。”
  公爵夫人听闻这熟悉的设计，不由开始背后冒汗，微笑着问：“你们说的是夏之森半月前出的那套夜玫瑰吗？”
  “好像是叫这名字吧。”
  “连名字都很露骨呢！”
  “我也见过那套裙子，”公爵夫人试图扭转她们的看法道，“非常纯粹的金色与红色的搭配，我觉得还挺惊艳的，不是吗？”
  米娜夫人摇了摇头：“漂亮是漂亮，但那套夜玫瑰也着实太过出格了，就像是给高级□□穿的衣服。”
  公爵夫人僵硬地笑了笑，首次庆幸自己没把给夏之森寄稿的事情告诉她们。
  乐师在弹奏着轻缓悠扬的音乐，夫人们喝着茶品味着甜点，话题从剧院舞女跳跃到某家的女儿最近和王子走得很近，又跳跃到最新上市的化妆品中哪几样最好用，聊天内容包含近期发生在贝斯沃特的一切八卦。
  正聊到等明年开春，几位夫人商量着结伴一起去洛斯城服饰店定做礼服的时候，府邸的女管家蓦地走了过来，弯腰将一封信件交给公爵夫人，道：“是布鲁维安法师大人送来的。”
  布鲁维安也就是公爵夫人委托帮自己送信到洛斯城的那位法师。
  公爵夫人知道这信封里装的多半是合同和金币，现在不方便拆，便想让管家先将其放回到自己的房间。
  然而下一刻她看到牛皮纸信封袋里有一个凸出的四四方方的东西，不禁心生好奇，从女管家手里拿来信封拆开，视线往袋子里探了探，随后从里面拿出了一张薄薄的信纸展开阅读。
  其他几位夫人虽然好奇是什么样信件需要劳烦法师来送，却也不是不知礼数的人，见状要么闭口不言，要么继续闲聊刚才的话题。
  “送了一瓶香水？”阅读到最后，公爵夫人情不自禁地将信件内容脱口而出。
  霎时间，现场除了乐声，其他声响都不约而同地停歇了下来。
  几位夫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转移到了她的身上，米娜夫人问：“什么送了一瓶香水？”
  公爵夫人抬头扫了她们一眼，思忖这件事说出来倒是没什么关系，尤夏先生给她寄来新店的商品未免没有点让她帮忙做宣传的意思。
  想到这里，公爵夫人顿时划开笑容，从容地解释道：“你们也知道我在两个多月前去过洛斯城一趟，当时在霍奇城的引荐下和夏之森的老板见了几面，他知道我很喜欢他们店里的商品，这回开了香水店，就特意寄了一瓶新品过来。”
  闻言，几位夫人脸上皆露出了不同程度的惊讶。
  米娜夫人看了看她手上的信纸，语气暗含着羡慕：“这封信竟然是那位木精灵阁下寄来的？”
  “是的。”
  “精灵做的香水是什么样的？”丹妮夫人问，眼神不加掩饰地盯着信封袋那凸出的盒子形状的部分，很想把头伸过去看，但基于教养，她还是克制住了这种冲动。
  “信中说是一种叫做‘幽会’的淡香水。”公爵夫人一边说着，一边从信封中掏出黑色丝绒表面的包装礼盒，礼盒上烫印着夏之森的标识，边角扎着一朵奶酪色的蝴蝶结，分外精巧别致。
  “这包装看着就不便宜了。”不知谁咕哝了一句。
  “当然了，这可是昂贵的香水。”有人回应道。
  在几位夫人期待的目光下，公爵夫人掀开了盒盖，首先看到的是一张做成邀请函形状的介绍卡，拿掉卡片后，底下便是一只漂亮的磨砂玻璃瓶嵌在盒子中央。
  公爵夫人拿出小巧的香水瓶放在桌台上，烛火的光芒照耀着瓶身，将它瓶盖上的金色刻花映照得闪闪发亮，香水从磨砂玻璃中透出来浅浅的紫粉色来，如烟霞般梦幻令人心动。
  “多么美丽的色彩啊！”丹妮夫人目不转睛地看着香水赞叹。
  麦纳伯爵夫人拿起介绍卡浏览了一遍，评价道：“看介绍上的描述，这种香水的味道似乎很是浪漫呢！”
  “是吗……”公爵夫人拿来介绍卡瞧了瞧，当读完那段对于香味的情景描述后，心底也不由得升起浓浓的期待感，迫不及待道，“那我现在就来试试它的香味吧，你们要是闻着喜欢，回去可以立即托人到洛斯城去订购。”
  说罢，公爵夫人便轻巧地打开香水瓶盖，根据说明书上的使用方法在手腕上喷洒了些香水。
  众人不由得屏息片刻，没过多久，一股清甜无害的果香便开始流动散布于空气中。
  几位夫人不由得眼前一亮，这香水初次弥漫开，竟然没有她们以往从东大陆购买来的香水那种浓烈刺鼻的香料味道，闻到的只有清新怡人的果香，这是她们没有想到的。
  公爵夫人也有些意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过了片晌后，她闻到鼻端的香味开始转化为一种甜蜜馥郁的花香，这香味是那样的轻缓、温柔，犹如一位待嫁的少女，在芬芳四溢的花园中等待着恋人前来幽会。
  一时间，众人沉浸在沁人心脾的花香之中，现场的氛围都寂静了，直到丹妮夫人打破缄默道：“
  我想我该给我那在洛斯城工作的表哥写封信了。”
  ·
  尤夏这几天突然爱上了“欢愉”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