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科医院。
  “顾叔, 我手机呢？”
  “应该在车上, 我去拿给你。”
  陆渊点点头, 视线扫过病房里的时钟, 下午三点半。
  他看着雪白的天花板, 有些出神。
  左手还在挂水, 腹中空空的感觉也很不好受, 今晚肯定不能出去了。
  应该是中午饭菜的问题，但怎么和她解释……
  没多久，顾叔回来, 他拿过自己的手机。还没解锁，就看到屏幕上一堆微信消息。
  他从下往上，按照时间顺序大概看了看。
  一开始是下午两点多发的。
  【林格】：陆陆你没事吧？
  【林格】：看到回我啊啊啊
  ……
  后来是三点多的。
  【林格】：………卧槽。
  【林格】：我真的有罪……你打洗我吧……
  【林格】：我去你们班了, 齐宿为告诉我了, 你现在怎么样了啊到底，你醒了回我啊！/流泪/大哭
  ……
  他看完十多条消息, 里面夹杂着一些痛哭流涕的表情包, 心情莫名有些好转。
  三点四十。
  算了算时间, 她应该刚好下课。
  他翻到最近通话, 点了她的名字播过去。
  几秒后就接通了。
  “……”她那边背景有些吵, 应该是下了课，很多人都在外面。
  她有些反常的一直没说话。
  半晌, 他先开口：“是我。”
  没想到，像是水龙头被拧开了一样, 她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啊啊啊啊是你啊陆陆！我害怕了好久你知道吗？你之前没接电话肯定是因为在睡觉吧, 然后我打过去的那几个就好怕被你爸妈看到了，刚才我还以为是他们打来找我算账……”
  陆渊：“……”
  “你实在是看太多电视剧了。”额角抽了又抽，他忍不住说。
  “唉不管了，是你就好，”林格的声音顿了顿，然后语气瞬间变得低落，“你还好吗？”
  “……”
  他本来想说还好，但话到嘴边，却变成：“还行。”
  她又沉默了一会，小声问他：“那你在医院吗现在？”
  “嗯。”
  “我放学去看你行吗？要是你家里人不在的话。”
  “……”
  她对家里人有这么深的阴影么。
  陆渊心觉好笑，还是嗯了声。
  说了几句已经快上课了，他看了眼表，“你回教室吧。”
  “哦，好。”
  在她挂断之前，他又加了一句：“我睡了。”
  特地强调，是怕她上课还给他发微信。
  那边突然传来她的声音，带着些疑问，“那、那，下午安？”
  陆渊：“……”
  -
  回了教室，老师已经开始讲课。
  林格的手里拿着笔，无意识地在书上写写画画，老师说的话东一句西一句飘在耳边，也并没有听进脑子里。
  虽然给他打过电话，安心了一点，但心里还是有些闷闷地难受。
  下了第三节课，她习惯性的从桌洞里掏出手机，想给他发消息。
  却又一瞬间顿住。
  他说了要休息……
  林格长叹一口气，正准备趴在桌子上闭会儿眼，又被后面的人戳了一下。
  她回头，发现段席不在座位上，李遇祁正看着她。
  “干嘛？”
  “她，”李遇祁用下巴冲着闻灿灿的方向点了点，“人呢？”
  “你不是和我一起去买的药么？”林格纳闷，“她在宿舍休息呢啊。”
  忍了忍，她没问他是不是失忆了。
  “你问这干吗？”
  “……”
  李遇祁眯了眯眼，随意道：“前面没人挡着，不习惯。”
  “……哦。”
  林格回头之前，又告诉他，“灿灿是全住校，而且一个月回一次家那种，所以她晚上才回来教室自习。”
  李遇祁像是顿了顿，然后没再说什么，对她点点头。
  林格转回去接着趴在桌子上。
  满脑子都是陆渊，也没仔细想李遇祁问这干嘛。
  又熬过一节课，她提前了半小时给林父发了消息，随便编了个理由，说晚点自己回家。
  放学前，是惯例的刘秀如的讲话时间。今天，她的面色有些严肃，不比往常。
  “今天中午，不少同学不舒服请了假，相信大家也都知道。”
  “不光咱们班有这个情况，其他班级也有，经过许多老师向学校反映，学校查到了食堂头上。”
  “今天中午，有一道菜用的是过期很久的食材，由于厨师自己的错误，这批食物被放置了很久都没人用，为了不贴钱，他擅自把它加到了今天的午餐里。”
  “卧槽真的假的……”
  “我同桌也太倒霉了……”
  “这什么人啊？这人也配当厨师？”
  “……”
  看着同学们一个个惊呼出声，刘秀如安抚道：“出了这样的事，学校也很震惊，已经开除了厨师，以后也会有人严格把关食材的问题。”
  她知道之后，也十分生气，幸亏这已经考完期中了，假如这件事发生在考试，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更何况，看这么多人连课都上不了，肯定是情况很不乐观。
  没再赘述什么，刘秀如又强调了一下不要松懈学习，就让他们放学了。
  林格收拾好书包，准备起身时，又在一片嘈杂中被谁拍了拍肩膀。
  她回过头。
  发现……又是李遇祁。
  他身子前倾，对她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
  于是又喊着问了他：“你说什么？”
  李遇祁又说了一遍，这回她听清了。
  ——“闻灿灿有电话吗？”
  “……”
  林格今天一天被他找了好几次，都是因为闻灿灿。
  她不由得替闻灿灿警觉起来，“你要这个干什么？”
  “啊，”李遇祁松松垮垮地站着，换了个姿势道：“之前说好，作业要照给我抄，我本来要下午要她号码。”
  林格恍然大悟。
  “哦哦，那你等等。”
  闻灿灿的确总是给他作业抄，要是因为这个，那她就放心了。
  “你记一下，137xxxxxxxx。”
  “好，谢了。”李遇祁对她点点头，就坐下了。
  林格立马背起书包，很快到了校门口，打上车报了地址。
  到了医院，她问了护士之后，直奔陆渊的病房。
  等真的到了房门口，又有些踌躇。
  他都说了让她来，应该……
  她把手放在门把手上，咬了咬牙，推门而入。
  病房比较宽敞，只有一张床在中间，旁边有几个医用柜子和吊瓶架。
  除了床上躺着的陆渊，空无一人。
  推门有微弱的声音，但他一动不动，估计……是睡着了吧。
  这样想着，她极慢地带上门，然后放轻脚步，走到床边站定。
  双眼紧紧盯着他看。
  陆渊已经换了病号服，领子是白蓝条。
  除了脸色比平时苍白了一些，他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变化。
  双眸紧闭，长而翘的睫毛垂出一圈像小扇子一样的阴影，唇色很淡。因为躺着，他额前的头发被分到一边，露出光洁的额头，显得眼窝特别深邃。
  鼻梁高得像是垫了什么。
  病床很大，林格忍不住在床边的空出慢慢地坐下，想要伸手摸他的鼻梁，又怕吵醒他。
  于是就这么看着他发起了呆。
  脑海里突然闪过中午她对他说的话。
  ——“你这么瘦，要多吃点呀。”
  然后他没答，但是却真的比平时吃的都多……
  然后她又想起齐宿为的话。
  原来他为了中午陪她吃饭，都不能回家午休的……
  林格像是回到了下午刚知道这些事的时候，突然满心都被愧疚给淹没。
  不光是愧疚，还有感动，还有很多情绪杂糅在一起，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觉得难受。
  “……我没得绝症。”
  猛地听到陆渊的声音，她愣了一瞬。
  然后抬头看他：“嗯？”
  “你别那样看我，”陆渊眨了一下眼，“让人觉得我快死了。”
  “……”
  “而你是肇事车主。”
  他微微弯着唇，心情不错的样子。
  但林格觉得自己就是肇事车主，“你这样都是我害的啊，要不是我……”
  “为什么？”他打断她的话。
  林格有些懵，“……什么，为什么？”
  “饭是你做的？”
  “不，不是啊，但……”
  “那就行了。”他下了定论。
  林格抿抿唇，嘟囔道：“但是是我让你中午陪我吃饭的呀……”
  陆渊看她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心里叹气。随后安慰道：“是我想陪的。”
  “……”
  林格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才是生病的那个，居然还为了让她不难过，和她开玩笑。
  “我能抱抱你吗？”她突然道。
  “……”
  陆渊怔了一下，然后眨了下眼。
  “可以。”
  林格把书包放在旁边的柜子上，为了靠近他，往前坐了一段距离。
  然后俯下身子，伸出手垫在他脖子下面。
  她就着这个姿势，松松地圈住他，头埋在他柔软的枕头旁边，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再也不要生病了好不好。”她闷闷的声音从枕头处传来。
  这种事是没法保证的。
  但陆渊还是道：“好。”
  离得太近听他讲话，声音清润，像被水洗过。
  林格抬起头，看着他的眼。
  可能是因为躺地久，不像他平常时候的清明，反而带了一点点水汽，琥珀色的瞳孔雾蒙蒙的。
  美不胜收。
  她认真道：“我最喜欢你的眼睛了。”
  “……”
  “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摇摇头。
  “因为好看啊。”
  看他一脸无语，她笑了，又接着说：“但是——”
  ‘是’拖着长腔。
  陆渊懂她的意思，很配合：“但是什么？”
  “但是我的眼睛更好看。”
  “……”
  陆渊额角抽了抽，准备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就看见她又笑了。
  她开口：“因为我眼睛里是你啊。”
  声音很轻，尾音很甜。
  他视线凝住，从她的瞳仁移到红润的唇上。
  喉结动了动。
  伸出那只没挂水的手，搂住她的后背，微微下压。
  已经感受得到她呼出的气息，他正准备闭眼——
  “儿子，你怎么回事，怎么进——”
  悦耳的男中音伴着响亮的开门声骤然传来。
  然后看到病床上的画面，戛然而止。
  半晌，才补充完句子。
  “——医院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