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然不是没好奇过爸爸是谁。
  两岁前他一直是跟着妈妈生活的, 那个时候还太小，很多事情他都不记得了，但有些片段，他还是有印象。
  比如他问过他妈妈，他为什么没有爸爸, 也还记得妈妈曾经拿过照片给他看, 说照片上的人就是他爸爸。
  那会儿小小的他, 第一次见到自己爸爸长什么样子。他会好奇地问爸爸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不跟他们住在一起, 他妈妈总是会耐心地跟他解答。
  虽然现在回想起来, 她说的话恐怕大多是经过了美化的。
  跟陈醉生活在一起后，他基本上不会再提起爸爸，但那个照片上男人的脸, 他一直都记在了心上。
  他看着手上的照片，在浴室的水声停下来之前, 将它放回了原位。
  回到自己的房间, 陈一然又想起了妈妈。
  他妈妈很少跟他提起爸爸的事，只有他问起时, 才会跟他讲。她没有回避这个问题，也没有跟他讲爸爸的坏话，更没有说过“你爸爸已经死了”这种话。
  陈一然心里, 并没有种下对他爸爸的恨。
  现在他年龄大了, 也渐渐明白是爸爸抛弃了妈妈和他, 爸爸是个坏男人。
  他虽然不恨他, 但是也不喜欢他。
  陈醉洗完澡出来，就跟他父母约好了明天见面，商量一下展旭的事情。他睡之前又叮嘱了一次陈一然第二天不要出门，还叫了甄恬中午过来陪他。
  “我明天要加会儿班，中午可能回来得比较晚，我让甄恬中午过来陪你吃饭？”他看着陈一然的小床上鼓起的一团，站在门口道。
  “好。”陈一然伸出一只手，跟他比了个“ok”的手势。
  陈醉又看了他几眼：“你今天睡得这么早？难得考完试又放假。”
  “今天考试累了，先养精蓄锐，明天再玩。”
  “行吧，那你明天记得在家等甄恬。”
  “哦。”陈一然说着，坏笑了两声，“恬恬姐姐不是有咱们家的门钥匙吗？”
  “……”陈醉抿了抿唇，“她要帮你带饭过来，没有手开门了。”
  陈一然：“……”
  多么拙劣的借口啊。现在成年人撒谎都这么没诚意了吗！
  “不说了，我去睡了。”
  陈醉转过身，准备回房，陈一然探出个脑袋，朝他喊道：“舅舅晚安。”
  陈醉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也道：“晚安。”
  因为展旭的突然出现，陈醉晚上睡得不怎么好，因为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儿。老陈夫妇心里比他更不踏实，他们嘴上虽然没有说，但陈玥出事，他们是最伤心的人。陈玥就留下陈一然这么个儿子，如果连陈一然都被带走了，两个老人心里又要缺一块。
  陈醉刚下节目，他们就开始给他电话，催他过去。陈醉没有再耽搁，处理完手上的事，早早地就去打卡下班。经过邓励阳办公桌前时，他停下来，低声问了他一句：“你是不是有做律师的朋友？”
  邓励阳愣了愣，点点头道：“有，怎么了？你遇到什么事了？”
  “回头你把他联系方式给我下吧，我想咨询一些事。”陈醉说完就快步朝电梯间走，邓励阳见状，也跟了上去。
  见邓励阳直接跟着自己进了电梯，陈醉淡笑了一声：“你不上节目了？”
  “我这儿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邓励阳看着他，“你先跟我说说，你遇到什么事了要动用律师？”
  陈醉思忖了片刻，还是把这事儿告诉了他：“陈一然的爸爸回来了，估计是来抢抚养权的。我想先跟律师咨询一下这方面的情况。”
  邓励阳听完，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个渣男居然还有脸回来？还想要孩子？你看见了吧，你老说我是渣男，你前姐夫才是渣男的教科书啊！”
  “行了，你也别五十步笑百步了。”
  “……”邓励阳沉默了一下，绕过了这个话题，“陈一然知道这事吗？”
  陈醉想起昨天陈一然的表现，嘴角微微抿了起来：“我们都没有告诉他，但我感觉他好像知道了。他昨天在校门口，应该看见他了。”
  他姐姐留的有展旭的照片，陈一然很有可能是看过的。
  “哎，你家这小朋友真的是太聪明了，一点儿没有八岁小孩的样子。”不过想想，生下来就跟着单亲妈妈，肯定没少听过一些闲言碎语，后来相依为命的妈妈也出事了，只能跟着舅舅生活。这些事，一个成年人也未必能坦然接受。
  “你记得帮我联系下你那个朋友，我先走了。”
  “行，你放心吧。”邓励阳看着陈醉快步走出电梯，在他背后应了一声。
  离开aba大楼，陈醉直接去了他爸妈家里。两个老人也觉得展旭这次一回来，就直奔陈一然的学校，肯定是冲着陈一然的来的。
  “这件事我已经在联系律师了，总之不会让他把陈一然带走的。”
  陈醉这话，也没能让老陈夫妇放心多少。老陈难得又把烟拿出来吸了一口，缓缓地道：“他要是真跟我们打官司，我们估计赢的几率也不大，毕竟他是陈一然的亲爸。”
  “打官司是最后的手段，我估计他还会联系我们，如果能谈拢当然最好。”这话纯粹就是安慰老陈夫妇的，以陈醉判断，这次展旭回来之前做了这么多准备，是铁了心要带陈一然走的。谈估计是谈不拢了，最后很可能会发展到法庭相见。
  “我这阵子会多空出点时间陪陈一然，免得展旭直接来找他。如果他再联系我，我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行，你要是实在忙不过来，把陈一然带我们这儿来也行，反正我们最近不会离开a市。”
  “好，那我先回去了，家里甄恬在陪着陈一然。”
  听到这话，陈醉妈妈忍不住叹了口气：“小甄这姑娘是真的，这个展旭，也是真的害人不浅。”
  以前害了他们女儿，现在又忽然跑回来，害得和甄恬父母见面的时间也延后了。
  陈醉抿了抿唇，没说什么，拿着车钥匙就下楼了。
  甄恬不到十一点，就到陈醉家里了，还带着王淑珍女士做的爱心早午饭。
  陈一然上次吃了王淑珍女士做的小点心后，就对她的手艺念念不忘，比起外婆做的甜品，王奶奶做的点心简直是人间极品。
  王淑珍女士的手艺是经过甄家人检验的，味道自然不用说，陈一然早上起得晚，也没有吃早饭，中午直接吃了两碗饭。
  “恬恬姐姐真幸福，可以天天吃到漂亮奶奶的饭！”陈一然吃完，还不忘对厨师拍一个彩虹屁，以示尊敬。
  甄恬对他的说法却不赞同：“我晚上都在店里吃的，中午王淑珍女士饭做得简单，哪有你吃的这个这么好。今天这个，我也是沾你的光才吃上的！”
  陈一然听完后，哈哈哈地笑了起来：“那你好可怜哦，难怪甄希叔叔比你胖！不过没关系，你跟舅舅结婚以后，舅舅一定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呃……”前半句说甄希胖她就接受了，可她也并不想被学长养成白白胖胖的！
  “还是我和你舅舅齐力把你养得白白胖胖吧！”
  两人刚聊到这里，陈醉就回来了，陈一然见他回来，有些惊讶地道：“舅舅，你这么早就回来啦？我们都没有给你剩饭！”
  “……”甄恬站起身，咳了一声道，“我给你留了的，你吃过饭了吗？”
  “还没有。”陈醉看着她笑笑，在她额上亲了一下，“还是你知道疼我。”
  甄恬和陈醉交往这么久，虽说没有真正发展到最后一步，但平时亲亲抱抱的也不少，还是睡过同一张床的交情。陈醉这一个吻，本来不会再让甄恬脸红害羞了，但陈一然还在这儿杵着呢，她顿时就有些不好意思：“你怎么回事，也顾忌一下小朋友啊。”
  陈醉看了陈一然一眼，道：“要不是因为顾忌他，我刚才就直接亲嘴了。”
  甄恬：“……”
  陈一然：“……”
  舅舅真的好流氓哦，这一天天的就想着占恬恬姐姐的便宜。
  “我吃饱了，你们两个慢慢聊吧！”陈一然十分识趣地把客厅留给了他们，自己回了房间，还把房间上了锁。
  甄恬把给陈醉留的饭端出来，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压低声音问：“你们商量得怎么样了？”
  陈嘴拿着勺子搅了搅面前的汤，跟甄恬悄声说：“我和我爸妈都坚决不同意展旭把陈一然带走，如果他执意要孩子，那我们就只能跟他打官司了。”
  甄恬皱了皱眉，如果展旭执意带走善善，这事儿可能还真不好办：“打官司的话，需要我帮你联系下律师吗？我爸和我哥肯定认识这方面的人。”
  陈醉道：“不用了，我找了邓励阳，他认识这方面的律师，要是到时候不能解决，再麻烦你家人吧。”
  “行。”甄恬道，“你说展旭还会联系你吗？要是能跟他私下谈妥，当然是最好的。”
  “我也是这样的想的，但可能没这么容易。”他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喝了一口碗里的汤，“你说我姐姐，恨展旭吗？”
  甄恬不知道他怎么忽然问这个，想了想道：“我觉得应该是恨的吧。”这事不管搁哪个女人身上，都不可能心平气和吧。
  陈醉微微颔首，语气平缓地道：“我也觉得她是恨展旭的，但是她从来没有把自己对前夫的恨，灌输到她的孩子身上。”
  在她独自抚养陈一然的两年间，陈醉和她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也不了解她平时是怎么教陈一然的。但他带着陈一然之后，他就发现了，陈一然心里没有恨。
  他姐姐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陈一然能和其他的小孩一样，健康快乐的成长，而不是从小就生活在对父亲的恨意里吧。
  甄恬有些被陈醉的话触动，她握住陈醉有些冰凉的手，看着他道：“善善的妈妈，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妈妈。”
  陈醉回望着她，也微微勾起嘴角：“嗯，所以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愿意闹上法庭，让陈一然经历这些。”
  他姐姐想守护的这些，他也想继续帮他守护。
  两人坐在客厅，一时没有说话，虽然他们都不想打官司，但也心知这种可能性很小。
  陈醉放在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邓励阳的来电。
  “怎么，是律师联系好了吗？”
  “不是。”邓励阳这话说得偷偷摸摸，像是再防贼一样，“是台里来了个叫展旭的人，想找你。我琢磨着，该不会是你的人渣前姐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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