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 回去的车子十分热闹。
  一位大牌导演, 两位重量级男星, 还有一位海外大老板。
  “忙活了一天, 累死了。”最清闲的人往座位上一靠, “意, 你累吗？不然我们去市区吃顿夜宵再回来……”
  沈终意头也没抬, 手上正在修改最后几镜的剧本：“不。”
  以潇还是来时的位置，就坐在他对面，有了经验, 她也不是那么不自在了，自上了车后就闭着眼，准备虚虚睡一觉。
  昨晚睡眠不足, 下午和晚上的拍摄她看着看着都快睡着了。
  “潇潇, 你坐那里会不舒服吧。”偏偏非有人要把她拉进话题里，周言城从座位上探出脑袋, 问, “不然我跟你换个位置？”
  她不想坐这, 但两个大男人也没法挤这种座位。
  “不用了。”
  “你是叫……周言城对吧。”穆琛突然插进话来。
  周言城笑道：“对。”
  “你是来给袁俏探班的？”他问得随意。
  袁俏听见自己的名字, 从微博中抽身：“屁嘞, 他可不是来看我的。”
  周言城笑了，也不顾车上其他人会怎么想, 道：“我是来看潇潇的。”
  “哦……你和小潇潇怎么认识的？”穆琛问。
  “我是他之前的经纪人。”担心周言城会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来，以潇不得已抢先道, “没带多长时间。”
  “哦, 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呢。”穆琛笑道。
  “是很好。”周言城笑道。
  许诺然显然不明白是什么情况，他扬起笑容，也加入了聊天里：“你们是情侣？”
  “是啊……”
  “不是。”
  两人异口同声，以潇皱眉，瞪了周言城一眼。
  过了啊。
  周言城立刻举双手作投降状，吐了吐舌头：“我开个玩笑嘛。”
  穆琛看了眼身边的人，登时就乐了。
  沈终意一言不发，脸色也没怎么变，剧本一角却已经被捏得不像样了。
  到了酒店，其他人都回了房间，只有穆琛还拽着沈终意不让他走。
  “意！你那助理是不是弄错了啊？他给我安排的是什么房间——”穆琛一脸震惊，“没泳池、没健身房、木板床！甚至还不是落地窗，连浴缸都没有！”
  沈终意道：“只有这种房间。”
  “怎么可能……你住的该不会也是这种房间吧？”
  沈终意：“嗯。”
  “……意，我太佩服你了。”穆琛说完，拿起行李箱就准备走，“我不行，我去市里住吧，麻烦点就麻烦点了，总比住这种狗窝好……”
  “不行。”
  穆琛无辜道：“为什么？”
  沈终意扫了眼跟在以潇身后的男人，目光并不是太友好。
  “你就在这里住着。”他道，“休息时间，不要让周言城上楼。”
  “……”
  ——
  就这么闹腾了几天，以潇终于接到了周言城经纪人杨哥的电话。
  “潇潇，周言城在你那对吧？”
  “对。”以潇松了口气，继续给自己抹润唇膏。
  最近天气太冷，她的嘴唇已经有些干裂了。
  “需要我给你发定位吗？这个地方有点难找……”
  “不，潇潇，你听我说。”杨哥道，“这段时间就麻烦你先帮我看着他，等事情过去后我再去接他。”
  “什么？”以潇愣了愣，“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有点棘手，需要一段时间处理，最近狗仔到处在找他。”
  “……可是剧组里的人都知道他在这，我不保证没人泄露出去。”
  “没关系，我查过了，那边比较偏远，什么都没，狗仔们爱拍就拍，也拍不到什么东西。”杨哥道。
  莫名其妙就多了份工作，以潇觉得有些头疼：“不是……杨哥，我这也没时间顾上他。”
  “袁俏不是带了个助理过去吗？你应该也不是太忙吧。潇潇，我知道这很为难你，这样吧，等这件事过去，我下回帮小城拿资源的时候想办法把袁俏也捎进剧组，你看行不行？”
  “……”
  挂了电话，以潇忙打开微博看了眼。
  果然，周言城出了丑闻，在上个剧组和女演员独处一室几个小时被狗仔拍了个正着。
  剧场夫妻也不是什么稀罕事，稀罕的是……这女星是个有夫之妇，孩子都三岁大了。
  各个剧组里的工作人员流动性大，小道消息也很多，以潇不是第一次听说周言城的风流事迹，但这种事情……大家都是成年人，你情我愿的，她也不会因此戴上有色眼镜。
  但这次显然不一样。
  把事情转述给周言城后，以潇转身就准备离开。
  周言城赶紧抓住她：“潇潇，这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以潇哦了声：“好。”
  好是什么意思？周言城一下被这回答搅蒙了。
  他继续道：“其实我和她就那一次，那时我喝了点酒，不是我的本意……”
  “嗯。”
  周言城看她并没有生气，心底刚松了口气。
  “其实这事你可以不用跟我解释的。”以潇道。
  周言城一愣，看她脸上的淡定……并不似作伪。
  “这段时间你就在旅店里呆着吧，我会帮你订好盒饭准时送过来。如果闲着没事，附近有网吧，也有操场，如果不想被人围着，记得戴好口罩。”说完，她看了眼腕表，“不说了，我要去片场了。”
  周言城方才的那些小窃喜渐渐变淡而后消失。
  他看着她，忽而嗤笑一声：“潇潇……我情愿你骂我。”
  总比这一副不在乎的模样要好得多。
  以潇没再多说，转身就要走，结果还没走两步呢，就发现前面站了个人。
  沈终意穿着一身黑，表情如常。
  他也不知道听了多少，启唇道：“走了。”
  “……嗯。”
  她跟在男人身后走出了旅店，看清外头的情景后当即愣住了。
  外面不知何时开始，已经被覆上了一层银白。
  雪还未停，下得不大。
  车子虽然停得不远，但她昨天刚洗头，不想弄脏了，她从包里拿出雨伞，刚撑起，就看到男人先一步迈出了步子。
  雪落在他肩上，点缀出斑驳白痕，跟记忆中的背影完美重叠。
  以潇稍稍出了神。
  “站着干什么。”
  男人停下步子，转过身来，嘴里吐出一些白气，“一车人在等你。”
  以潇下意识嗯了声，快步跟上他。
  另一头，周言城刚结束和经纪人的争吵，脑子里乱糟糟的。
  这次□□他倒不是很担心，他经纪人本事不小，有的是办法帮他压下去。
  他更担心的是以潇那边……
  他咬咬牙，最后还是拿起衣服出门，谁知刚迈出几步，咔哒一声，隔壁的门开了。
  穆琛穿着整齐，见到他，挑眉一笑，脸上有些意外：“周大明星要去哪？”
  “片场。”
  “这样……”穆琛眼珠子转了转，道，“巧了，我也是要过去，不然一起吧，刚好我送你去。”
  ——
  以潇坐在沈终意身边，趁有空档时看了眼手机。
  上面空空荡荡，一条信息都没有。
  她有些意外，周言城居然这么老实，真的没有再来烦她。
  “沈导，这是新布景所需要的经费。”小辉把文件递给沈终意，“您看完后，直接签个名，我下午就让他们去买回来。”
  沈终意接过来，粗略看了一眼，然后从衣服内侧拿出一只钢笔来。
  以潇不经意扫了一眼，当即如被雷击中，连手上的动作都顿住了。
  他手上的钢笔笔身细长，外观简约，一看就知道是好多年前的老款式。
  是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沈终意食指一推，摘下笔盖，正准备落笔。
  ……
  半晌，他生生停下动作，把笔纸递给了身边的人。
  以潇：“……做什么？”
  “你帮我签。”
  “？”
  “手疼，不想动笔。”
  “……”我还眉毛疼呢。
  她扯出笑，“这种事情，我不太方便代劳……”
  “不方便？”沈终意语气自然，提醒她，“你高中每本课本上的名字都是我帮你写的。”
  “……”
  这人好好的，提以前的事干什么？！
  越来越多的视线聚集过来，她皮笑肉不笑，提起笔，在末尾写下沈终意三字。
  小辉拿起文件，赶紧溜了。
  午饭时间，林希带着盒饭凑到她们身边来。
  “你们看到新闻了吗？”她问，“就是……周言城的，他没事吧？”
  “应该没事吧？”袁俏喝着汤，道，“我和潇潇也不太清楚。”
  “哎，我其实还挺喜欢他的。”林希道，“他之前那部网剧，我刷了好几遍，《那年》，你们看过吧？”
  这部网剧可以算是周言城的出名作，讲述了几个高中生之间青涩又丰富的感情故事。
  《那年》最大的特点就是结局是个be，男女主向左走向右走老死不相往来，在当时还掀起了一阵骂编剧热潮。
  “看过！”袁俏立刻放下筷子，“我一集一集追完的好吗！太好看了！”
  “我原本还以为是熟人演的，会看不下去，结果根本不影响我啊！”
  “对吧！男女主真的是太甜了，那种课间时的对视都拍进去了，我每次重温都能想起我小学时候的小男友。”
  袁俏：“……小学？”
  以潇没看过这部剧，识趣地没有加入她们的话题，默默扒着饭。
  林希：“别的不说，周言城穿起校服来是真的好看。”
  袁俏哦了声：“其实也就一般般吧。”
  “那还一般般？”
  “我见过更好看的……”
  话说到一半，袁俏赶紧闭了嘴。
  林希却好奇上了：“真的假的？别骗我，高中还是初中？有没有照片？毕业照也行，拿来姐妹开开眼啊！”
  “哈哈……”袁俏看了眼身边安静吃饭的某人，赶紧道，“其实我也记不太清了，好像也不是特别帅。”
  “我就说嘛。”林希道，“不过那部剧最好的地方还是男女主感情戏上，青涩得要命，又甜滋滋的……哎，果然，还是初恋最打动人心了。”
  “打动个屁。”以潇顺口接道，“初恋就是上天派来告诉你感情这东西有多操蛋的王八蛋。”
  原本聊得火热的人瞬间停下来了。
  以潇：“编剧就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be了。”
  她还准备再说，忽然觉得身后一凉，紧接着，男人的声音轻飘飘砸了下来。
  “以以。”沈终意拿着自己的盒饭，脚步未停，余下一句。
  “好好吃饭，别在背后说我坏话。”
  ——
  沈导和以经纪人是旧情人，还是初恋。
  这事当天就在剧组里传遍了。
  以潇发现大家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尤其是……那次偷偷议论沈终意鼻子的两个工作人员。
  每次看到那两位小姑娘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就浑身不舒服。
  但顶多也就是不舒服，真正的炸/药引子，是她去找服装师拿袁俏的发夹时，撞上的“采访现场”。
  “沈导，你和以潇……以前认识啊？”工作人员笑着试探了句，“啊，我就是随便问问……”
  半晌，沈终意才慢悠悠地应：“嗯。”
  身边的人瞪大眼，显然都没想到沈终意会回答。
  “是同学吗？”
  “嗯。”
  “那挺好的……咳，上学的时候互相熟悉吗？”
  “嗯。”
  虽然应得简短，但全都回答了。
  林希灵光一闪，笑道：“都说了是初恋，怎么可能不熟。”
  周围静了半瞬，大家都在心里佩服林希的胆量。
  八卦使人坚强！
  沈终意眼都没抬，指尖轻敲着剧本，仍旧简洁。
  “嗯。”
  路过的以潇：“……”
  当晚，收工回旅店。
  她回到房间放下包，衣服都没来得及脱，转身就出了门。
  然后走到隔壁，一边手搭在腰上，另一边气势汹汹地按着墙上的门铃。
  半晌，房间主人才慢悠悠地开了门。
  她大步闯进去，手翻转到后，砰地关上了门。
  “沈终意，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她自己都记不清问过他多少遍了。
  沈终意穿了件简单的长袖，问：“什么。”
  “你为什么……”
  她话说到一半，看到沈终意冷静的表情，她眯起眼，问，“你是故意的吧？”
  沈终意挑眉，坦诚：“是。”
  没想到对方应得这么理直气壮，她反而哑了炮。
  半晌，她才道：“……你真以为你是我初恋？”
  沈终意看着她，没说话。
  “你是不是想多了，我初恋是早八百年前的事了，你顶多就算是我一个前任。”她嗤笑，“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沈终意沉默许久，忽然勾起嘴角，笑了。
  “哦？”他慢条斯理地问，“那你初恋是什么时候？”
  以潇下意识舔舔唇：“关你什么事？”
  他笑意渐深，眸子黑沉：“你说不出来。”
  她不喜欢他这种眼神。
  像是把她看穿了个彻底。
  她不知道自己最不擅长说谎，为了显得理直气壮一些，她不自觉扬了扬下巴。
  “……初中的时候。”
  对。
  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她脱口而出，“我们第二次见面，我身边那个男生你记得吧？就是他。”
  沈终意听完，轻笑了声。
  她蹙眉：“你笑什么？”
  “你们牵过手吗？”他问。
  以潇：“当然……”
  “谁先告的白？”
  “……”
  “拥抱过吗？”
  “……”以潇瞪大了眼。
  “接过吻？”
  “去过小树林？”
  沈终意边问，边往前迈步。
  “……见过家长？”
  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以潇登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往后退，背脊都抵在了门板上，瞪大眼看着他。
  “以以，你骗不了我。”沈终意语调慵懒，一如以往在她耳边说话的语气。
  男人的气息瞬间弥漫在她四周。
  她暗暗思忖，如果她现在动了手，能不能在沈终意面前占上风。
  答案是否定的，多年过去，沈终意早就不是那个竹竿身材了。
  她浑然不知，此刻的她因为紧张，面色潮红，眼底还漾着水波，诱人得过分。
  “沈终意。”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哂笑道，“你这是干什么？分手这么久了，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还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用着我送你的东西……”
  “怎么，你该不会还喜欢我吧？”
  话刚说完，她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沈终意仍在看着她，视线炽热，灼得她耳朵发烫。
  她心上一紧，赶紧道：“算了……”
  “你说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