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沉默了近半分钟。
  刘妍：“……你们怎么在一起？”
  以潇赶紧解释：“休息日, 沈导刚好也要回市内, 我顺便载他一程。”
  刘妍很快恢复过来, 哦了声：“那你好好开车, 把人送到后立刻回家。”
  “知道了……”
  “阿姨。”沈终意兀自开口, “新闻上的事很抱歉, 完全是意外, 现在我已经着手在处理了，等我处理完一定给您一个交代，到时我再登门赔礼道歉。”
  当事人一脸懵逼地开着车——这事她才是受害者, 怎么没见他给自己赔礼道歉？
  再说了，道歉就道歉，登什么门啊？
  好在刘妍女士并不会因为背地讲坏话被抓个正着而觉得羞愧。
  “心领了, 不用登门。”说完, 她继续道，“以潇潇, 送完就直接回来, 我有事儿要跟你谈。”
  见沈终意吃了瘪, 她轻笑了声：“妈, 我今晚想吃油焖鸡。”
  “知道了, 做了做了！挂了啊，你好好开车。”
  挂了电话, 沈终意问：“很好笑？”
  “一点点吧。”以潇笑问，“沈导, 送您到哪儿？”
  “金和公寓, 18层1801。”沈终意自然地自报家门，并强调，“我在国内都住这套公寓。”
  以潇在心里算了算，之前预计拍摄时间是55天，不足两月。
  陆佳虽然中途离开，但女三戏份不算多，单独补拍根本用不到一周，就是演员的费用要多添一些，对沈终意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事。
  算下来，她再半月就离组了。
  她设好导航，车子开到市内，周边行人渐多，又是下班高峰期，她车速连三十都不到，对她而言就是蜗牛慢行。
  结果开了一段，开不动了，车流像是被凝固般。
  以潇踩刹车踩得腿都麻了，索性挂了停车档，开窗稍稍探出头去。
  “前边好像有大型车祸。”看清情况后，她收回视线，“你如果赶时间，可以下车去路边租辆自行车。”
  “不赶时间。”说完，他的视频会议也来了，接通之前，他淡淡道，“慢慢开，不着急。”
  外面下了点小雪，不大，沈终意的声音低低沉沉，还带了些慵懒，许是会议内容太沉闷，他话不多，就是被问到时，嗯声算是应了。
  以潇格外喜欢听电台广播，此时，广播内正在播报路况。
  “现在接入一条报导，其桥路中段发生了一场大型车祸，路面非常拥堵，建议需要经过其桥路的朋友们改道绕行，推荐路线为……”女主播的声音温婉动人，十分温柔，“接下来的时间，让小米为大家点播一首《遇见》，用一首柔和的音乐来缓和大家急切的心情，希望大家小心开车，切勿急躁。”
  “意，你能不能让司机把电台声音关小点，我可不想听《遇见》。”
  沈终意没用耳机，只是把电脑音量调小了，穆琛这句话原原本本落到她耳中。
  沈终意挑眉，忽然把手上的电脑转了方向：“你自己跟她说。”
  以潇出现在视频里，女人的五官很漂亮，鼻子高挺，下巴也是挺翘的，侧面尤为好看。
  她抬手，径直把电台给关了，像是发觉什么，她稍稍侧目，对上了电脑里那几人惊讶的目光。
  “……”她手伸过来，下意识捂住摄像头，“沈终意，你做什么？”
  “小潇潇，我不是那个意思啊，你继续听电台，我们声音小点，绝对不打扰你！”穆琛的声音从电脑里传出，“哦不，干脆我们晚点在开会……明天再开也行！”
  “不用，你们开，我不打扰你们。”她狠狠瞪了身边人一眼。
  沈终意勾唇，把电脑挪回原位：“继续。”
  车子一路驶回金和公寓。
  沈终意下了车，临走前，转回身敲了敲车窗。
  以潇拉下车窗。
  “开慢点……”
  话还没说完，面前的车窗就非常不给面子地合上了。
  沈终意看着疾驰而去的车尾巴，直到车子消失不见，他才转身离开。
  走回公寓，保安见到他，忙探出头来：“先生，您是1801的户主吧？”
  他们这是高级公寓，地段好，各户房间都很大，一套房子就是天价，就连保安都是严格管理过的，对每户顾客都有些许印象，尤其是沈终意。
  不说最近微博热门上经常看到，光说他买房直接买两层并打通使用复式设计……都壕得令人难忘。
  沈终意停下脚步：“嗯。”
  “快递柜里有您的快递，放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保安道，“您有空记得取一下，免得错过什么贵重物品。”
  “好，辛苦。”
  他刷卡进楼下的玻璃大门，取出快递柜里的东西。
  是一个长方形的大盒子，不算重，寄件人和地址非常陌生。
  上了楼，他把快递丢到桌上，抬手拉扯着衣襟上的领带，然后拿起手机发了条语音，最后才找出柜里的剪刀，慢条斯理地开始拆快递盒子。
  盒子被包装得很好，他拉开盖子，里面静静的躺着一叠照片。
  摆在最前头的，是一张全家福。
  男女恩爱的贴在一起，小男孩坐在他们身前的椅子上，黑色小领结配上白衬衫，可爱得紧。
  任谁看都觉得是幸福美满的一家，三人气质十足，一看就知道家庭条件不差。
  沈终意眼底的笑意在瞬间就消退干净了。
  他盯着这张照片看了近半分钟，才沉着脸，伸手拎起第一张照片，随意撇到了一边。
  再底下，还是这家人的照片，张张都是和和美美，里面的女子笑得明媚又端庄，身上是一成不变的白色，颜色虽然单调，却被她穿出了不一样的韵味。
  他却透过这几张照片，看到了她穿蓝白相间的模样。
  他面色冰冷，眼底似乎蕴含着极其危险的风暴，连带攥着照片的指尖都泛了白。
  情绪濒临底线的那一刻，一声清脆的手机提示音响起。
  声音虽小，却把他从思绪里拽了回来。
  他闭眼，做了几道深呼吸，没有再看手机，而是起身去了卧室。
  他找出打火机后坐回沙发里，拿起那张全家福，把照片一角伸到了火苗中。
  ……
  以潇把车子停到地下室，才发现手机上多了一条微信语音。
  “什么时候回去。”
  真麻烦。
  她走进电梯，心里虽嘀咕着，手上却按下了语音键，语气散漫道：“后天早上，沈导。”
  刚回到家，刘妍听见开门声，立刻走到玄关来。
  “终于回来了？怎么这么久？”刘妍道，“饭菜都要凉了，你该不会……”
  “没有没有。”知道她要说什么，以潇立刻否认，“这时间你又不是不知道，堵车堵得厉害。”
  刘妍道：“这还差不多，你可千万别再跟那沈终意接触了。”
  以潇含糊地嗯了声，坐到桌上，就准备夹块油焖鸡尝一尝。
  手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手都没洗就吃饭，去了趟山里还真把自己当野人了？”
  以潇收回手：“好嘛……”应完转身进了厨房。
  刘妍听着水声，忽然叹了声气。
  她方才一直在懊悔。
  她高中的时候就听琼老师形容过这个男生，学习好，长相好，人品也不差，就是沉默寡言了一些，不算是一个太差的恋爱对象。
  再说当时以潇也已经十八了，谈个恋爱不稀奇，她一向开放，甚至还想着如果大学他们还在一起，她说不准会在口头上给予批准。
  毕竟她这女儿很有性格，不出现这么一号人，她都想不到以潇往后会喜欢上什么样的男孩子。
  谁知高考完，这男生就失踪了，哪儿也找不着。
  以往天天往外跑的小姑娘，在家里呆了足足半月，眼睛十天半个月消不掉一回肿，看着让人心疼得很。
  大学通知书到家里后，她才终于稍稍缓和了，但性格也连带着收敛了许多。
  “妈。”
  女儿的声音把她拉回神，“想什么呢？吃饭了。”
  以潇已经坐到了餐桌上。
  刘妍回过神来，也跟着坐了下去。
  “我最近在减肥，喝点汤就得了。”刘妍给自己盛了碗汤，道，“对了，这回我给你安排的小伙子条件也不错，是个大律师，就比你大三岁！照片我也有，长得很可靠……”
  刘妍拿出照片之前，以潇懒懒想着，可靠是个什么样的长相。
  照片摆到桌上，她看了眼，别说，男人的五官端端正正的，一脸正直模样，像极了律政港片里的那些好人上司角色。
  “怎么样，不错吧？”刘妍道，“就算是不谈恋爱，当交个朋友也好。”
  以潇喝了口汤，玉米红萝卜汤，带了些甜味，好喝得紧。
  “嗯。”
  回到房间，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上面只有袁俏发来问她有没有到家的信息。
  她回过之后，把手机丢到床上，床垫随着手机的重量轻轻陷了下去。
  明明是他先发来的信息，后面却又不回了？
  什么烂人烂习惯。
  ——
  “你好，潇潇。”男人和照片上相差无几，声音也稳重有力，“不介意我这么叫吧？”
  以潇穿了条粉白色小裙子，还化了些淡妆。
  她很少穿得这么粉嫩，毕竟她的工作要求她必须表现得强势一点，今天这套装扮是自她早上醒来，就被刘妍女士收拾好放在客厅沙发上的。
  “不介意。”她礼貌地笑笑。
  “那就好，来，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想点的。”男人把菜单递给她，脸上竟然多了份羞涩，“这是我第一次相亲，很多方面不太周到。”
  以潇点头：“没事，我有经验。”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男人道，“我原本是不打算来相亲的，但我妈给我介绍了一些你的情况……”
  他说得坦荡，“我挺喜欢你的，很想和你有下一步发展，我们可以先互相了解一下。”
  别人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以潇自然不好意思明言拒绝，只想着采取事后道别战术。
  “听说你是律师，是打什么方面官司的？”她随口问了句。
  男人顿了顿，十分不好意思道：“我比较擅长……打离婚官司。”
  他声音越说越小，以潇听了，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
  “很减分吧？”男人道。
  她笑着摇头：“没有……”
  她不经意侧目，刚好看到身边经过的男人。
  穆琛穿着一身西装，手侧拿了个文件袋，这么一打扮起来，平时的那股吊儿郎当劲已经消失干净了。
  穆琛看到她，也是一愣，半晌才慢吞吞转过头，看向自己身旁的人。
  相较于穆琛，沈终意今天的打扮就十分随意。
  甚至是随意过了头，一条白衬，黑领带，衬衫扎在西装裤里，还有几分皱褶，就连额前的几缕碎发都有些凌乱。
  她对上他的视线。沈终意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对面的人，很快便收了目光，抬脚就走。
  “哎……意！”穆琛急急喊了声，朝以潇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快速跟了上去。
  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尽头的包厢里。
  “认识？”看见她的脸色，律师问。
  “啊……嗯。”她收回视线，“朋友。”
  “那你朋友挺厉害的。”男人笑了笑，找着话题，“这家店的包厢特别难定，光有钱也不行。”
  他们在的是一家高级日料餐厅，客人极少，菜单上的价格非常赏心悦目。
  以潇笑笑，没说什么。
  聊天间，她拿起手机再次确定了一遍。
  她和沈终意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她昨晚回复的那条语音上。
  “沈导，你好。”
  包厢里的人见他们两来了，立刻站起身来迎。
  沈终意笑意淡淡，手握上去，语气如常，就是声音有些低：“你好。”
  双方坐下来，穆琛紧张地看了眼他的脸色，低低道：“意，你没事吧？”
  沈终意摇头。
  谈了近半小时，沈终意只觉得包间里空气闷热，他舔舔唇，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穆琛赶紧起身：“我陪你……”
  “不用。”说话间，男人已经开门出去了。
  “两位关系真好。”坐在对面的人笑着打趣。
  穆琛笑着敷衍过去，心里头还有些担心。
  天知道他今早去沈终意家，看到对方坐在地上喝酒时的心情，仔细一闻，房间里还有烧焦的味道，简直吓得他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沈终意一路走到厕所，却没进去，而是径直进了厕所正对面的吸烟室。
  吸烟室里没人，清净。
  他从兜里拿出香烟，叼在嘴里，娴熟地点上，刚吸进一口，面前的玻璃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以潇抱着自己的包走进来，眯眼看着他。
  “沈终意，你不是说你不抽烟？”
  沈终意那口烟在嘴里停留许久，半晌，他才转过脸，吐出烟雾。
  “这次的相亲对象满意吗？”他问。
  她一愣，随即道：“……跟你没关系。”
  “嗯。”沈终意自嘲地笑笑，“那我抽不抽烟，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她瞪着眼，半天才反应过来。
  “的确，沈导再见。”
  她气得不轻，连带着语气都冷漠了许多。她丢下这句话，拉开门就准备离开。
  手腕忽然被人紧紧握住。
  她回过头，沈终意脸上已经没了笑容。
  他沉默了许久，哑声问：“……你教我，我们怎么样才能有关系？”
  靠得近了她才发现，对方眼底全是血丝，就连嘴唇都发了白。
  “你说，我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