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扬还以为叶秾是要请他看电影, 特意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 敲开门一看就笑, 她穿了裙子。
  已经是暮春时节, 外面的树落光了叶子, 又长了出来, 叶秾脱掉风衣外套, 换上了初夏的装束，白色荷叶边的雪纺衬衣，配湖水蓝的裙子, 腰束得极细，裙子长到脚踝，高跟鞋露出细白脚背。
  是陆扬喜欢的那种打扮, 不是他有什么偏爱, 而是叶秾穿着，他就很喜欢, 看在眼里实在舒服, 他以为叶秾是特意为他打扮的。
  刚要夸奖, 她就说：“今天甘妈妈请吃饭, 谢谢你昨天帮忙。”
  陆扬这就更高兴了, 也就是说他今天又捞到一次和叶秾独处的机会，而且看电影吃饭的约会还将继续。
  “那我是不是得去买点水果点心什么的？”
  “我已经买好放在车里了。”叶秾想一想说, “等会我们路过花店，再买一束花就行。”
  陆扬开车, 叶秾挑了一大捧百合花, 是甘棠喜欢的花，陆扬逮着机会就不放过，假装随意套她的话：“那你喜欢什么花？”
  “只要是花我都挺喜欢的。”他再假装，叶秾也知道他的意思，滴水不漏。
  陆扬不气馁，他怎么就没想到，她家里这么多绿植，一定是喜欢花的，他可以每天送一束花给她，总能知道她最喜欢什么。
  到甘家的时间刚刚好，甘妈妈一开始门就笑：“秾秾来了，进来进来，干嘛还带这么多东西。”
  叶秾抱着花，陆扬拎着两箱水果，跟在后面，脑补他们俩是回娘家的小夫妻，张嘴就很甜：“谢谢阿姨请吃饭，太麻烦您了。”
  甘妈妈知道要不是陆扬在，女儿跟叶秾说不定要吃亏的，特别感谢他，请他们到客厅沙发上坐，水果点心都已经摆在茶几上了，还往屋里叫了一声：“囡囡，人到了呀。”
  甘棠没回答，她手上包着沙布，这几天不能碰水，过两天还要去医院换药，陪她换药的是甘爸爸，甘妈妈看见了就忍不住要哭，一大块指甲翻掉了，露出肉，看一眼都疼。
  坏掉的指甲不能留着，要□□，甘妈妈又哭又气，跟叶秾形容：“这哪里是嫁人了，这是进白公馆渣滓洞了。”
  陆扬被请到沙发上，甘爸爸问他抽不抽烟，喝不喝酒，陆扬赶紧拒绝，他不烟不酒，坐着光吃水果。
  叶秾熟门熟路，进了甘棠的房间，看她趴在床上，看见她来了脸上也没有笑容，叶秾坐到她身边，问她：“好点吗？”
  伤是好多了，可心里没办法好受，跟妈妈又不能哭，看见叶秾才红了眼眶：“怎么会这样，我没想到会这样。”
  甘棠是典型被娇养长大的女孩儿，家里有条件，于是什么都学了一点，钢琴马马虎虎也有六级，后来就再不肯学了，不学也没什么，那架琴就摆在家里当装饰。
  从小到大都这么过来，宋杰以前对她不说百依百顺，也大多是由着她的性子来的，两人之间暴发的最大一场矛盾就是这个，她又问：“怎么会这样？”
  问怎么发现已经没意义了，要紧的是以后怎么办，叶秾说：“这件事，你要自己考虑。”
  甘爸爸甘妈妈是站在女儿这一边的，尤其是妈妈，劝女儿离婚，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一点点事情就要闹，这人根本就是人品有问题。
  甘棠不说话，她正处在自我怀疑的阶段，这个男人原来对她这么好，突然这样，是不是自己的行为太刺激他了。
  叶秾看她神色犹豫，拍一拍她：“给自己留足够的时间考虑，想清楚再说，不要急着下决定。”双方有一个冷静期，对甘棠更好，她又问，“那你还想创业吗？”
  这才是最主要的问题，如果因为争吵就放弃，那宋杰就如愿了，他又会前进一大步，压缩甘棠的梦想，占据更大的空间。
  “当然想了，”甘棠在这件事上很清楚，想到那些被毁掉的设计稿就心疼，那是她的心血，现在全都没了，等她好了，要重新画。
  “那就起来吃饭。”叶秾笑，“我都已经闻到糖醋小排的味道了。”
  甘妈妈准备了一桌子菜，还特意去买了酱鸭熏鱼和拌好的红肠沙拉回来，她把糖醋小排端上桌，叮嘱叶秾：“秾秾多吃点哦，还有一锅腌笃鲜。”
  甘妈妈做饭，用料很足，糖醋小排满满一盘，腌笃鲜里肉永远比百叶放得多，一边端出来一边说：“就是今天没有买到好青鱼，要不然再做个红烧划水。”
  陆扬自从奶奶去世就没吃过这么丰盛的家常菜了，他还没挟菜，甘妈妈已经一块小排骨挟到他碗里：“你这个个子，一看就能吃，不要客气，多吃一点，多吃一点阿姨才开心哦。”
  陆扬长得讨人喜欢，特别是上了年纪的人，看到他尤其喜欢，他一点不客气，吃了两大碗饭。
  甘妈妈的糖醋小排烧得尤其好，连汤汁都下饭，叶秾已经很爱吃这个，陆扬比她还爱吃，要不是不好意思在别人家里用刮盘子，他都想用这个汤汁拌饭。
  甘棠回来一天，也不肯说话，也不肯吃东西，舀了一碗汤，一口一口喝，整顿饭就喝了一碗汤。
  甘妈妈看着，一点办法也没有。
  陆扬这个肚量都被甘妈妈塞饱，饭后水果都吃不下，他陪着甘妈妈收桌子，还自高奋勇要洗碗：“我洗得很干净的。”
  陆扬洗碗，叶秾擦盘子，甘妈妈趁机问她：“你们刚刚说什么了吗？是要离婚吗？”
  “阿姨不要着急，让她缓一缓，冷静冷静。”叶秾看得出甘棠对宋杰已经心灰意冷，只是一时丧气，等她提起勇气，再谈其它，只要她还想做自己的银饰品牌，就能振作起来。
  甘妈妈叹口气，拉住叶秾：“秾秾你要经常过来，陪陪她，劝劝她，离婚有什么大不了的。”甘妈妈思想开明，过日子是好是坏，只有自己知道，“这才结婚几年啊？以后还有几十年要过，不要管别人怎么说。”
  “道理她都知道的，只是一时接受不了。”叶秾倒不担心，甘棠不会就这么一蹶不振的，她悄悄给甘妈妈出主意，“她之前一心想创业，阿姨先不要跟她谈离婚不离婚的事，先跟她聊创业的事，她有了精神就慢慢会好的。”
  甘妈妈觉得这个主意好，走的时候打包一大包菜，连汤带排骨都给叶秾：“要是不忙就过来吃饭，你家不在上海，到阿姨家就跟回家一样的。”
  回去是叶秾开的车，陆扬瘫在椅子上，他吃得太饱了，摸着肚子跟叶秾说：“我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了。”
  外面的餐厅再贵，也不如家常菜的味道。
  叶秾笑了：“那这一大包菜都给你，你煮个饭就行。”
  “我那儿没有电饭锅。”陆扬睁着眼睛说瞎话，回去就把电饭锅藏起来。
  他接得这么快，叶秾顿了顿，这么一大盒菜，她自己一个吃，还不知什么时候吃得完，再次妥协：“那你明天晚上过来吃饭吧。”
  陆扬小聪明得逞，一路上都在笑，叶秾分明看见他笑，却不戳破，只是和她一起吃饭，竟然也能让他这么高兴。
  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小区里玩耍的小孩子小狗都已经回了家，陆扬紧紧跟在叶秾身后问她：“你还想吃冰淇淋吗？”
  刚刚还说撑，才一会功夫，他又吃得下冰淇淋了，叶秾看他一眼，陆扬振振有辞：“我还在长个子呢，真的，我今年又高了两公分。”
  叶秾笑出声来，笑了，就觉得从身到心都轻快了。
  路灯把叶秾的影子拉得愈加颀长，她在前面走，陆扬在后面走，他一个人就能撑足一场热闹。
  五月天气已经开始热起来，空气里有不知名的花香，一味到那个味道，就知道夏天快要来了。
  她没认真去听陆扬到底说了什么，可嘴角却微微翘起，一路深吸这花香味，突然听不见陆扬说话，侧头一看，陆扬问她：“我是不是特别烦？”
  “没有。”她笑笑的，眼睛里投映着路灯的光。
  风正好送来一阵香气，陆扬脸红了，他沉默着陪她走这段路，知道自己明天应该送她什么花了。
  两人走到楼道口，刚要进去，有个女孩从门边跳出来，她刚刚一直站在没有灯的地方，竟然没人看见她：“陆扬！我打你电话，你怎么不接？”
  陆扬飞快看了叶秾一眼，气氛这么好，偏偏有人出来打扰，他马上撇清关系：“我不是跟他们说了今天有事儿。”
  那女孩咬咬嘴唇，看了叶秾一眼，光线虽然暗，可她还是认出叶秾就是陆扬朋友圈里发的那个女人。
  她确实是个女人了，浑身上下都透着剔透，举手投足女人味十足。
  叶秾眼神略过那个女孩，跟陆扬打招呼：“我先上去了。”
  才上了半楼就听见那女孩问：“你们已经同居了？”
  接着是陆扬满是不耐烦的声音：“关你什么事儿？谁把地址给你的？”揍不死那些小子们，幸好她只知道楼号，要是蹲在门口守着他，叶秾肯定要误会的。
  叶秾没听见陆扬反驳，但他替自己撑过一回腰，也不好拆他的台，原来他也不是对谁都这么体贴客气的。
  等叶秾洗完澡，门就被敲响了，陆扬站在门外，跟她解释：“刚刚那个是我同学，她以前追过我。”
  叶秾忍笑：“她现在也还在追求你。”多大胆的女孩，打不通电话就追到楼下。
  陆扬的小聪明被戳破了，他气急，连电话微信一起拉黑，明天找那个泄漏他地址的人算帐！
  “行了，你帮我一次，我也帮你一次，我们扯平了。”叶秾说完道了晚安。
  陆扬觉得自己刚刚才前进那么一小点，又退回原地，气到爆炸，直接回家打开电脑，今天必须死个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