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林妈妈很快就上来, 坐在她旁边了。
  今天的事情她都看在眼里的。
  林淼抱住了旁边的妈妈, “妈妈。”
  她声音有点哽咽, 可能在这里, 都是这样的, 甚至, 她也不清楚, 长大了以后，应该是怎样的生活，有没有一个标准答案。
  但是, 她心里就是很难过，只要想到小梅背着孩子匆匆离开，就会觉得难过。
  “我知道, 对于水水来说, 这很难接受。可是农村的女孩子就是这样。”林妈妈摸了摸她的头，“因为父母想要男孩子而出生, 最后, 长大了, 再一次变成父母那样的人。”
  林淼眼泪哗哗地掉下来了。
  “可是, 我不想要这样。”她已经明白了, 回不到小时候的日子了。
  林妈妈叹了一口气，村子里的这几个女孩子, 都是好孩子，从小对水水也很好。
  小时候的水水是在镇上长大的, 因为她们那个时候是在镇上打工, 后来才回村子里。
  村子里的几个女孩子除了小玲，都比水水大一点，再加上水水小时候又瘦又小，又是从镇上回来的，她们都把她当做妹妹。
  水水有一次说，金锣火腿肠很好吃很好吃，但是村子里没有买的。
  几个女孩子那个时候，去镇上药店卖金银叶，然后一人筹了一块钱，给水水买了一根金锣火腿肠。
  林妈妈叹了一口气，对林淼说道，“所以，你要努力，不让你的下一代过这样的生活。”
  那天，林淼依旧找不到自己的答案，她还想去找小玲。
  当初几个小伙伴，她跟小玲年龄最接近，小玲实际上比她还小一点。
  小玲就是那个不想被领养的女孩子。
  她家住得比较偏，林淼把给她买的东西拿了出来，然后自己过去。
  她们几个小伙伴，经常的据点就是村长家和她家，不怎么去小玲家玩，因为二大叔他们家凶巴巴的。
  去的时候，就发现，小玲不在家里，二大叔二大婶很热情地招呼她，“水水有出息了。”
  林淼有点不知所措，二大叔二大婶还从来没有笑得这么灿烂。
  旁边的小玲的弟弟把林淼拿过来的糖和水果都拿到自己身边，然后开始吃了起来。
  林淼问道，“二大叔，小玲不在家吗？”
  “她去婆家了。”二大婶说道。
  林淼愣了一下，昨天饭桌上，她听的是说小玲许人了，但是还没有嫁人啊。
  “她婆家在哪儿？我想去看看她。”她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心里很害怕，下一次回来，所有的一切可能又变了样子。
  “嫁得远得很。可能过几天才能回来。”二大婶说道，“水水，你爸爸现在在哪里工作？你看，让你爸爸带带志强怎么样？他读书不行，但是干活勤快的很。”
  林淼愣了一下，然后说道，“我不知道。”
  然后赶紧离开了。
  林淼不喜欢小玲的这个弟弟，干活勤快得很，二大婶一定是有误解。
  原本是准备初一下午就走的，但是因为下雨了，不方便离开。
  于是，晚上就继续住下来了，因为没有见到小玲，她们第二天可能就要走了，于是，林淼把给小玲买的东西给了小英，让她转交给小玲。
  小英就是村长的三女儿。大梅小梅的妹妹，很憨厚的小姑娘。
  小英拿着东西，说道，“小玲姐姐不是在家吗？”
  “啊？她们家说她不在家。”林淼有点奇怪。
  “在家吧。”小英说道，“前两天，小玲姐姐想离家出走，结果还被二大叔打了……”
  林淼皱了皱眉头，小玲从小就想离家出走，这个她知道，那个时候，几个小伙伴只能劝她。
  晚上，下着大雨，妈妈睡着了以后，林淼爬了起来，然后穿上了村长家放在外面的蓑衣，去把裤腿卷了起来。
  不算特别暗，至少对于一个小时候走过黑夜路的孩子来说，这是不黑的，能够看清路。
  林淼再一次去了二大叔家里。
  他们似乎都还没睡，林淼偷偷地走了进去，在雨声的掩护下。
  “水水这孩子，小时候看上去多老实的，长大了，就不怎么样了。”
  二大婶的声音。
  “算了，妈，我自己出去找工作，不需要求别人，再说了，我们不是也有钱吗？”小玲那个弟弟的声音。
  林淼贴着墙，她这么冲动的跑过来，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甚至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办。
  “那个钱，是你以后娶媳妇儿用的，不能乱用。”二大叔的声音。
  “算了，不说了，我去睡觉了。”
  他们没有提到小玲，里面也没有小玲的声音。
  林淼站在土墙外，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听说小玲是在家的，一时冲动就跑过来了，其实心里是没有计划的。
  林淼蹲了一会儿，然后就听到二大叔说道，“小玲那丫头还是不肯吃饭吗？”
  二大婶说道，“不吃就算了，反正一两天不吃饭也饿不死她，把她养这么大，她还敢跑，当初生了志强，我就说了，把她送回去得了。”
  “你少说两句，又不是没送回去，那边不肯要，也不退钱，而且，我们当时给了三千块钱，不能白给吧。现在三万多的彩礼，送回去的话，能有这么多钱，你这个死婆娘，想事情都不能想远一点。”
  林淼蹲在墙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被抽走了。
  小玲其实一直都想回自己爸爸妈妈身边，因为她觉得，二大叔二大婶对她不好，是因为她不是亲生的。
  林淼现在才明白，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事情。
  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可怕的事情。
  大冬天的，风冷，雨冷，都抵不过来自这几句话里面的寒冷。
  等到她们都睡了，林淼才回过神来，然后，就发现，有一间房的门上了锁。
  林淼咬了咬牙，哪怕是挨打挨骂她都认了。
  然后去找了一个铁条，直接撬开了锁。
  屋子里有点黑，林淼走了进去，轻轻地叫，“小玲，小玲……”
  很快，就有了回应，“水水？”
  林淼很快适应了屋子里的光线，然后找到了床上的小玲。
  她看上去很虚弱。
  “水水……”小玲的声音带着哭腔。
  林淼把人扶了起来，她身上好烫好烫，肯定是感冒了，她不敢开灯，一个劲掉眼泪。
  她不懂，为什么长大了以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小梅也是，小玲也是……
  林淼把小玲背了起来，然后把蓑衣穿在了小玲身上，“我带你去找李医生。”
  小玲贴着她的背，“水水，不要去找大人，他们不会帮我的，我要是死了，水水，你过年回来的时候，也帮我烧点纸钱……”
  “不会不会，你就是感冒了。”林淼想起了小时候，大家一起玩，一起捡板栗，那个时候，她比较傻，穿着凉鞋去，然后踩到了板栗壳，小玲就会背她回家。
  小玲是她们几个人中，最勤快的，捡柴捡菌都很快，还会帮她们捡……
  她们三个人，小玲会爬树，还教她爬树……
  “小玲，你不会死的。”林淼背着她，出了院子。
  “水水，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小玲有气无力地说道，“放我下来嘛，被发现要连累你被骂……”
  她有点绝望，原本偷偷地跑出去了的，但是，下山的时候被发现了，就被抓回来了。
  今天才知道，水水回来了，但是，她也只是想见一面。
  “水水，你听我说，不去医生，你送我回去。”小玲说道，“要不然，她们肯定会找你麻烦。”
  林淼停了下来，心里涌上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一发芽，就停不下来了。
  “小玲，离家出走吧。”在大雨中，林淼这样说道。
  小时候，小玲经常哭着说，要离家出走，她不想待在这个家里了，出去当个流浪儿也可以。
  林淼不懂事，大梅小梅知道的多一些，只觉得小玲这么小，离家出走肯定活不下来，就说，长大了就好了。
  那个时候，林淼也觉得，肯定长大了就好了。
  可是，现在，林淼觉得，离家出走吧。
  小玲现在长大了，但是一切并没有变好，反而变得更加糟糕了。
  “走不了了。”小玲有气无力地说道。
  林淼摇了摇头，语气很坚定，“走得了。”
  她背着人，小玲又瘦又轻。
  这是她的小伙伴，小时候说好了要一辈子做好朋友的人，说好了就算是长大了，也决定不会不理对方的人。
  林淼没有犹豫，换了一个方向。
  小玲在这样的深夜，像是活过来了一样，“水水……”
  她什么都不会，从来没有出过村子。
  对于她来说，外面的一切都是未知的，上一次离家出走，是失败的。
  但是，她也明白了，没有人会帮她。
  心里有了希望，小玲也来了力气，“水水，我自己走，你给我带一下路就行了，我不知道下山的路。”
  小玲挣扎着，下来了，好在大雨也停了。
  林淼拉着小玲，匆匆忙忙地下山。
  森林有点黑，但是两个人，并不害怕。
  小玲有点高兴，哪怕声音沙沙的，依旧能够听出里面的喜悦，“水水，我想去打工，到时候，挣了钱，就给你买糖。”
  “好。”林淼说道。
  走了近三个小时的山路才到山脚，因为天黑，所以走得有点慢。
  山脚就是公路，但是，这个点没有车。
  于是两个人就沿着公路走，去镇上。
  到了镇上以后，林淼想把小玲送到了诊所，但是这个点，诊所没人，于是，林淼就带着小玲住了宾馆，她经常去外地外国打比赛，对于住宾馆比较熟悉。
  小玲很不好意思，“水水，等我挣了钱，就把钱还给你，你快回去吧，要不然，她们肯定要怀疑你，找你要人。”
  林淼想了想，是这个道理，于是又给了她钱，“你在这里等我，我先回去，明天就下来带你去看医生。”
  小玲有点不安，“可以不告诉你爸爸妈妈吗？”
  她现在对大人都不信任了，觉得，她们都会出卖她。
  林淼没有犹豫，直接答应了。
  回去的时候，林淼心里依旧很是不安，经过银行的时候，想起了一个事情，于是走了进去。
  回去的时候，依旧要经过那片森林，林淼速度快了不少。
  她没有直接回村长家，而是去了小玲家。
  林淼想，她其实不是小孩子了，不是当初那个，只能听小玲哭，只能安慰她的小孩子了。
  她长大了，她已经长大了，不应该像小时候那样了。
  她应该像个大人那样做事。
  然后接着就发现，还太早了。
  于是，还是回了村长家，去换衣服。
  然后看了看时间，干脆还睡一会儿，她抱着一个袋子，轻手轻脚地睡在妈妈身边。
  只睡了两个小时，林淼就醒了，看了看手机，还好还好，不晚，旁边没人了，妈妈已经起床了。
  林淼爬了起来，第一反应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也不烫。松了一口气，没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