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经的魔宫宫主_43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更新:2023-05-07 22:26      字数:3992
  “从师尊将你被夺舍之事昭告天下,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
  这样的恍惚到底只有一瞬,当那人的话语再度入耳,他终于想起了这人在自己过去中扮演着何等角色,一切怀念悉数消散,裁云剑向前一指,只道:“我要找的不是你,让开。”
  “是啊,你的眼里从来都没有我,就算到了这个地步,你恨的也不是我。”
  从青虚子将风邪带回之日,步邀莲就知道步青云一定会回来,可是当熟悉的裁云剑进入眼帘,他才发现自己在这个人面前依旧无法保持心境平和。
  步青云还是那个步青云,一袭白衣不染半点尘埃,俊美如谪仙的面容不论站在何处总是第一时间吸引着人们视线,澄澈眼眸之中即便蕴含薄怒也如灼灼盛开的桃花令人望着便舍不得挪开视线,这一切都和他记忆里一模一样。就好像八十年的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仗剑江湖的少年。
  老天果真是不公平的,他们所有人都已经老了,唯有导致这一切的步青云还是当年模样,甚至连这从不将他放在眼里的态度,也是丝毫不改。步青云恨风邪他不意外,以师兄的高傲自然想要亲手将这魔头斩杀,他只是没想到,直到现在,步青云的眼里依然没有他的存在。
  所以,他决定开口提醒此人,“师兄,你对我当真没有任何想说的吗?”
  见他执意要拦,何苦终于把视线从何欢身上挪了过来,心中只觉一片寒冷,当即便凉凉道:“有什么可说的?当年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最清楚。你分明亲眼看着风邪闯入玄门,为何事后不说明真相?”
  当年真相只有步邀莲知道,他是青虚子二弟子,只要他出面解释,玄门上下一定会相信步青云是冤枉的。如果他解释了,或许步青云根本不会走投无路堕入魔道。
  可是,他没有。
  面对他的质问,步邀莲神色平静,只道:“我身负重伤昏迷不醒,醒来时你已经入魔,纵是说出真相也只会令师尊更为伤心,不如不说。”
  好一个不如不说,原来何欢用了八十年才看开的往事,在他的嘴里就是这样轻巧。这个人将真相隐瞒了下来,接手了步青云的一切,享受着本该属于步青云的荣耀,八十年来,何欢从未出面指责过他,可他,竟真的心无半分愧意吗?
  何苦自认从未想要成为步青云,此时却也觉无明业火自心里燃起,怒视此人,就道:“好,那我问你,江湖都传是何欢打伤月家姐妹,可步青云入魔之后分明一步未出荒山,这世上能完美模仿步青云剑术的,只有你!”
  “师兄,你生气了,你终于对我生气了。这么多年,你对我不闻不问,就连在梦里也不曾训斥我半句。我原以为你真是除了天下对什么都不上心的,原来你也会生气。”
  未料见他如此,这人面上反倒露出了一分喜色,未等何苦反应,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只道,“那时玄门与你断绝联系才是最好的应对,她们要去荒山带你回来,是我下手让她们回去,我相信就算换作是你也会这样做。既然你问了,我便一并说了吧。若我愿意,在月间谷只要爆了元婴,一定能从极乐宫救出林暄阻止屠魔大会,可我,不愿意。”
  他这最后这三个字一出口何苦就后悔了,因为,就在此时,湖心中原本闭眼不理会世事的红衣男子终于睁开了眼睛。他周身魔气都被落仙湖封住,一介游魂什么都做不了,只是静静望着对峙的两人。
  何苦知道,何欢不会再想听到这些话,当下便提剑朝面前人刺去,只想着打断这令人伤心的对话,“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然而他完全低估了此人疯狂的程度,只见他拔剑架住攻势,嘴上仍是大声道:“我要说!我等了八十年才等到你,我为什么不说?”
  “昔日,风邪入侵,我在你门外拼死相护,甚至不惜自爆金丹拦他片刻,可是,当我醒来时,所有人都在哀叹你的离开,没有一个人看见我。你知道吗?我的修为全毁了性命也差些没了,他们只问我,你为什么会走火入魔?他们对你关怀备至,而我,得到的永远只有一句好好休息,还有,别为你师兄伤心。”
  何苦的剑意有了一丝凝滞,回忆中剑尖刺入师弟心脏时的绝望感仿佛又通过身体传到了他的掌心。他现在的修为尚不如步邀莲,就是这一瞬的犹疑,对方上前便将一掌,何苦凭借身体本能横剑挡住,却仍被逼退数步。抬头便见那人稳稳站在落仙湖前,神色中是将一切压抑情感坦白的快意,
  “师尊怜惜我为你所伤又险些被侮辱,授我玄门大师兄之位。那时候我就想,如果你还在,如果他知道这一切是风邪做的,即使你已经入魔了,这个位置也没我的份吧?我甚至想到,如果师尊知道了,他一定会怪我没有保护好你。从小就是这样,你是师尊亲自带回玄门抚养的继承人,我是为了陪伴你顺手从山下买回来的添头。你比我聪明,比我天赋好,比我更会讨人喜欢,只要你在玄门一日,我就只是你的影子,不会有任何人注意到我。”
  默默望着他,何苦想说步青云其实并没有多好的天赋,他唯一的优势就是比你多活过十八年,他只是,放弃一切去追寻天道而已。可是,最终他只是缓缓叹道:“步青云,未必比你过得快活。”
  “左右那时你已经入了魔,即便回了玄门也是师门的污点,以你的性情,自然是宁愿留在魔道惩奸除恶去追求你心中的天下太平,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你。”
  虽是冷笑着回应,何苦声音中的哀意却是让步邀莲有些动容,这些事在他心中压了八十年,听到步青云归来的消息他有过恐慌,最后却是只觉解脱。是时候把一切都摆在阳光底下了,他们之间的恩怨,便在今日清清白白地了结吧。
  握紧自己的青莲剑,他终于将一切在师兄面前彻底坦白,不留一丝余地,
  “你闭关,我不惜爆丹毁掉一身修为去护你;你入魔,我带着弟子闭关八十年不入江湖;你遭难,我第一时间便赶去极乐宫阻止正邪之战……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做到这样我已仁至义尽。”
  “师兄,走火入魔的是你,堕入魔道的是你,抓了林暄和三大门派为敌的还是你,这些事没人逼你去做,我只是,不再愿意牺牲自己去给你收拾烂摊子而已。”
  何苦上下打量着他,这是在步青云记忆里出现最多的人,却也是他最不愿去回忆之人。他们曾朝夕相对,曾真正地志同道合过,也曾以为彼此当真会是一辈子的兄弟,可如今他面前的步邀莲,为什么会如此陌生呢?
  步青云被正道通缉的那一月从未疑过步邀莲,他以为这么久了玄门还没消息步邀莲定是已经身陨,抱着为师弟复仇的信念,他爆了金丹独自杀进了极乐宫,一身修为就此付之东流。正因如此,当步邀莲接任玄门大师兄之位的消息传到极乐宫之时,他才会那般绝望。
  没有人知道如今的第一魔修何欢在初入魔时为了不影响极乐功修行,每日都让秀娘以药物让自己意乱情迷失去一切思维能力,最初的那一年,除了杀人,他没有一刻是清醒的。
  直到他从斩杀魔修的行动中重新找到了自己过去的道心,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才算结束。其实,步青云并没有伟大到让自己堕入地狱去拯救世界的地步,他只是,在炼狱中选择依靠那一个远在天边的目标活下去罢了。
  这些过往何欢对谁都没有提,只有和他同为一体的何苦知道,此时,看着眼前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他的心中一片冰凉。他不知道这是他自己的感情,还是从何欢心中传来的寒意,他只是想让眼前这个人也伤心片刻,这样,至少会让他觉得何欢这些年的沉默还是有些值得的。
  所以,他抬起了眼,让步邀莲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眼中的寒心,“你可曾想过,你以为不值得用命相护之人,却是天下唯一愿意以性命护你之人。”
  这一瞬间,他看见了男人眼中的波涛汹涌,步邀莲对步青云到底曾是愿意为他爆丹的情谊,他可以给自己找无数理由将这一切合理化,可是他骗不了自己的心,不然,今日再见步青云他不会如此疯狂,他终究也做不到问心无愧。
  何苦知道这个人的道心其实早就在自我折磨中崩溃了,只需说出一切,他的道便会彻底毁灭永无晋升之日,可是,他并没有这个机会。因为,一直沉默的何欢,终究是开口了,他如往常一般笑着,对着另一个自己缓缓摇头,
  “你错了,步青云愿意为旁人去死,那是他自己的事,世上并没有你对谁情深意重对方就必须同等回应的道理。世间哪有那么多肝胆相照生死不离的兄弟?步青云造得孽只能他自己抗,就算抗得再辛苦,也没理由去怨任何人。”
  何苦当然知道他会这么说,何欢除了自己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他早已选择将过去全部埋葬。可是,步邀莲完全不知此时湖中央被封着的魔头才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步青云,他只怒道:“我同师兄说话与你这魔头有何相干?待同他事了,我必亲手杀你!”
  眼神淡然地望着他,何欢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唯有轻笑:“没错,你我原就是不相干的。”
  伴随着这句话,步青云过去那些年错付的信任,改名那日在极乐宫再不愿信任天下人的痛苦,就此烟消云散。一切都和两名少年牵手一同踏入玄门时的美好晨光一起,就此一笔勾销。
  何苦知道何欢的意思,他们都不愿再做步青云,所以步青云的爱恨他们都不会再去回顾。对步邀莲,他们,只当自己从未认识过他。
  伴随同步邀莲的绝义,步青云的一切在此终结,可是,今日他来这里可不是为这个的。
  终于摒弃一切杂念,何苦握紧裁云剑,望向前方的目光再无半分犹疑,“如果我说,我要救他呢?”
  见他如此,步邀莲神色首次出现了困惑,只望着视线里那似乎同过去有些不同的白衣少年问道:“步青云,你疯了?”
  “世间早就没有步青云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从此你再不用同步青云扯上干系,他有我。我,自会用性命去护他。”
  何苦知道步邀莲听不懂这话,他也不是说给他听的,只要那个人能懂,就够了。
  看着何欢面上淡定的笑容于话落后骤然破碎,何苦知道,他懂了。所以,他将所有剑意集于剑身,奋勇冲了上去,“今日纵是与整个玄门为敌,我也定要将何欢带走!来战吧,玄门大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世上最可悲的友情就是你把对方当生死之交,在他的列表里你却只是泛泛之交。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步邀莲三十岁结婴,虽道心不稳无法进入渡劫期,多年的剑术积累却是极为厉害,何苦虽继承了步青云对剑招的理解,到底当年的步青云也不过是金丹修士,要攻破步邀莲防御尚且困难。好在他的身体已达渡劫期时刻都在吸收天地灵气补充真元,完全不顾消耗猛攻下去,竟也是生生靠凌厉气势将对方压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