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婚了？”屋内气氛一变，刚刚的愤怒瞬间转为震惊。
  段守信再次后悔自己没跟着去，他要是去了，哪能让闺女走到这一步？急怒之下，他忍不住埋怨儿子：“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说回家商量商量？赵家只说要那孩子，又没说要那女人……”
  “所以你闺女还得感恩戴德的给他养野种？好感激他们家的不休之恩？”段志涛没等他爸说完，就把话截了下来。
  他就讨厌他爸这和稀泥的性子，还商量商量？商量啥？商量来商量去的，无非就是两个结果，一个是不养孩子继续过，一个是养了孩子继续过。
  养了孩子，他二姐看着个野种天天憋屈，不养孩子，他二姐也免不了落得一身埋怨，还得时时提防啥时候再出个野种，这他妈日子咋过？
  见她爸被弟弟两句话挤兑没电了，心烦意乱的段云云皱着眉没有出声，心里却合计着，一会儿再劝劝妹妹，脾气别那么倔，你当离婚是那么好离的吗？不说一个女人领着孩子日子咋过，光村里人的小话都能讲究死你。同时心里也埋怨自己，咋就没跟着过去瞅瞅？本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现在可好，让这姐弟俩一个倔强，一个暴躁，直接给搅和晃黄了？
  范淑香投了个湿手巾递给二姑姐，嘴上没说，心里却是觉得这婚离的好，这种男人不离留着干嘛？过正月十五吗？过年都嫌糟心，换了她，早就把那惹事的根源切着晾片了，还商量个毛？
  段老太太在一旁给胜男抹着眼泪，见大伙都不说话了，她才沉稳的道：“志涛这么做也没错，不动点真格的，他们老赵家真以为我们闺女好欺负？丽丽别怕，就领孩子在家住着，等他们赵家来接人，咱们再把这事好好说道说道，你又不是不能生，凭啥养他外面的崽子？羊肉贴不到狗肉身上，这孩子咱们坚决不能要。”
  老太太的意思很明白，首先，她孙子没错，其次，这孩子不能要，最后，这婚不能离。
  她活了大半辈子，除了在孙子身上犯糊涂，多数还是挺明白的，她很清楚，自家孙女除了没生儿子算错，别的半点错没有，赵家咋也不会为了个搞破鞋的玩意，不要她孙女，所以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等赵家人来赔礼道歉，等赵青山来磕头认错……但这个婚却不能真离，离了婚的女人咋过？你现在不愿意给丈夫养别人的孩子，还能说出理来，等你离婚再嫁，十个八个不都得给人伺候着？那日子就好过了？
  看着一脸赞同的父亲和姐姐，段丽丽痛苦的闭上了眼：“奶，我不能生了，生男男的时候伤了身子，我已经不能再生了。”
  ……
  “你二姐睡了？”老太太搂着甜甜坐在炕上，两眼无神的看着电视机，里面说了啥，她却一点都没看进去。
  “没呢，我看胜男困了，让她陪孩子躺会儿。”见俩儿子睡的小脸通红，范淑香往下给撤了撤小被儿，抬头再看老太太，还在那维持着原样，一脸的有气无力。
  “奶，你也知道我二姐那性子，让她给别人养孩子，她哪受得了？赵家那边一门心思想要儿子，就算这次被逼着松了口，也指定是心不甘情不愿，以后想起这茬，还说不上咋埋怨我二姐呢，到时候她就更受不了了，断就断了吧，有我们兄弟姐妹帮衬着，咋也不能委屈了她娘俩。”
  老太太眼圈一红，抹着眼泪道：“我就说这女人不能太要强，要强的女人没好命，当初这丫头就事事强出头，啥都想挣到前头，你说谁家有点本事的老爷们，喜欢这样的媳妇？我和你婆婆特意给她找个老实憨厚能干活的，可她还，唉，你说这死丫头怀孕还逞啥能哎？”
  不逞能会伤了身子吗？这要是自己还能生，能让人家老赵家把这个当把柄？
  当奶奶的越想越难受，心说二儿媳妇要是地下有知，不得跟这丫头急死？亏得当初她还暗自后悔，不该听了大儿媳妇的话，把青青那丫头嫁给不着调的王旭东，结果老天疼憨人，人家王旭东有正事了？你瞅瞅青青现在过的，再看看她过的？这不认命能行吗？
  “太奶奶你咋了？不哭不哭。”本来有点迷糊的小甜甜，见太奶奶哭了，忙伸着小手给太奶奶擦眼泪，让心酸的老太太一把抓住，搂紧了叮嘱道，“甜甜，记住太奶奶的话，女孩不能太要强，你有爸有妈有弟弟，有他们在谁也不能让你受委屈，千万别学你姑姑……”把自己糟蹋的连男人都守不住。
  老太太是真难受，要不是知道孙女的性子倔，她说啥都不带同意离婚的，本来离婚的女人就不受待见，现在连孩子都不能生，以后哪个男人能把她当回事啊？
  见奶奶说着说着又哭上了，范淑香给闺女使了个眼色，让她好好哄哄太奶奶，自己则起身出了屋，想去后院拿点柴火，现在家里多了俩口人，她得把小屋炕烧热了，好让二姑姐娘俩晚上住，和老太太住一屋，不只段丽丽别扭，想必连老太太也不带舒服的。
  刚走到房山处，就见一群麻雀扑棱棱落到房顶，紧接着叽叽喳喳叫起来不停。
  ‘张翠香是王大喇叭的相好’
  ‘俩人好被他媳妇发现了’
  ‘张翠香被打跑了’
  ‘……’
  麻雀们你一句我一句，复述着村里人的谣言，听的范淑香眯起了眼。
  二姑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以她的性子当然不算完，本想打听打听俩人啥时候好的，看看二姑姐受没受骗，然后再给那小子定案，可现在看来，似乎受骗的不是二姑姐，而是那个没脑子的赵青山？
  唇角露出个玩味的笑容，范淑香决定不动那个张翠香了，生吧，好好生吧，她倒要看看，赵家心心念念的孙子，到底是谁的血脉？
  其实替人养儿子什么的，也算是学雷锋做好事了吧？赵青山要是知道，自己为了做好事弄的妻离子散？呵呵，她等着看那一天。
  ……
  这么大的事段家老少不可能不知道，除了段志涛两口子，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不能饶了赵家，可这婚也不能离，毕竟在他们看来，离婚的女人都活不起了，离婚还不能生育的女人，那就更活不起了。
  可段丽丽不管谁说啥，死了心的就是要离婚，再加上段志涛在一旁，动不动就插一杠子，弄的这些人谁都没发劝了，人家亲弟弟都说养着她娘俩了，他们还能说啥？
  唉，到底是年轻气盛没受过苦啊，有这姐俩后悔的一天。
  等一波波的人都走了，段志涛回头给二姐定心丸吃：“二姐，别听他们瞎得得，一个个都站着说话不腰疼，感情日子不是他们过了？你自己咋想就咋办，少管他们，我和淑香都说好了，今后你们娘俩就在家里住着，你要是想自己干点啥，缺钱还是缺啥你就吱声，胜男放这我们管，你要是不想干啥，家里还这么多活呢，你也不算吃干饭，所以你别想太多，该咋地就咋地，千万别跟咱妈似的，啥都在心里憋着，真有个啥事，你让胜男咋办？”
  看着旁边满脸赞同的兄弟媳妇，段丽丽红着眼点了点头，她没说啥感激客气的话，而是抽了抽鼻子，对两人笑着道：“放心吧，既然离开了，我就想好好的活着，不活出个人样来，岂不是让他们老赵家瞧不起我？”离了男人就要死要活，那不是她段丽丽的性格。“其实你不说我还想说呢，我想过了十五，就跟他把这事办利索，然后去城里租个房子，做点小买卖，当然，前期胜男我是顾不上了，淑香，孩子上学吃饭啥的，就要麻烦你了。”
  段丽丽原先觉得，兄弟媳妇这样的女人太软弱，弟弟说啥她都不反驳，啥都随着他，就跟自家青青似的，简直没有一点性格，可现在却发现，这女人真的很好，不是用到对方才觉得对方好，而是通过这几天的接触，她看到了对方的真性格。
  聪明，孝顺，贤惠，大度，对志涛的柔顺，并不是她脾气懦弱，而是她喜欢志涛，在用她自己的方式支持着他，好让他没有后顾之忧。不管对方是爱屋及乌也好，善心大发也罢，她真的感激这个改变了弟弟，并在困难时刻接受了自己的弟妹，抱歉的是，她现在还要麻烦对方，不知道啥时候才有能力弥补回来。
  “上城里租房子？你自己？”段志涛听的直摇头，“不行，你要是白天去干啥我没意见，自己一个女人住那哪行？”万一碰到个翻墙的坏人，后悔都来不及了。
  “没啥不行的，秋天种地卖了点钱，去掉还账的还剩下二百多，这次出来我拿了一百。”说到这，段丽丽讽刺的一笑，“给他们家忙了这么多年，我觉得我拿的不多。这一百多我想去租个小点的房子，门口烤鸡蛋，顺便再做点别的小吃，其实做起吃的，你二姐我手艺还不错。”
  总不能母女俩真靠弟弟养，就算弟妹没想法，她自己都没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