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夜到班级的时候，时间尚早。
  他从后门进了教室，探头扫视了一圈，发现舍友们都还没来，只有几个早到的女生在吃早饭，听见动静回头看见是他，还招手打了招呼，亲热地笑着问他吃过早饭没有。
  叶夜看向她们，忽然认出打招呼的其中一个女生在大四毕业的时候曾经喝多了，抱着自己汪汪大哭，指天指地号啕大哭说为什么她不是个男的，她也想搞叶夜可是硬件不允许。
  彼时的叶夜被她说得哭笑不得，但两人倒是自此莫名其妙结下了深刻友谊，直到叶夜被前男友一杯子磕死之前都保持着密切联系。
  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此刻的叶夜和那个女生也称不上熟，便只笑着点了头，就缩在了最后一排，手脚麻利地拆封了边叔叔送的最新款手机。
  手机崭新，装手机盒的袋子里还准备好了电话卡，叶夜一面感叹着边叔叔的贴心，一面打开了手机，跟着玩机攻略走了趟之后，心满意足地露出了笑。
  有钱是真的快乐。
  叶夜高高兴兴地在应用商城里选好常用的app下载，而后看着屏幕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应该登微信看看未读消息。
  实在是有段时间没玩手机了，还挺陌生。
  叶夜打开微信界面，在试错了五个密码之后终于成功登陆，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手机在短暂的卡顿之后，接连不断地疯狂振动了起来，振得叶夜手都麻了。
  微信显示了32条未读信息。
  其中二十多条来自舍友群，大半对于他聚会提前退场再没音讯的询问和讨论，但后来似乎也想起来了叶夜没手机，便转了话题。
  只有大白还会每天勤勤恳恳地在私聊里发个小熊探头的［hi］表情包，活像个苦守寒窑，等着不回家丈夫的妻子。
  叶夜看得好笑，也回了个同样的［hi］表情包。
  他发完就想切出去看别的，没想到那头反应奇快，马上就回了个:【有手机了？】
  叶夜回:【对哦。】他压不住得瑟的心，【最新款。】
  大白:【嚯，你叔叔送的？】
  叶夜吃惊:【你知道叔叔？】
  大白:【小周不是说你和你叔叔有事走了吗。】
  大白:【小周周末还有来宿舍找你，结果你都没回来。】
  大白:【小周来没看到你挺伤心的，回头好好哄哄人家。】
  叶夜:“......”
  周舟意好强一男的，已经完全攻略了自己的全宿舍作为僚机。
  叶夜选择终止话题:【哈哈。】
  他切出了对话界面，默默往下滑着看其他的未读消息。
  排在大白和宿舍对话框之下的，是顾奕笙的黑色头像，上面悬挂着未读红点，时间来自于两天前的凌晨，也就是超市偶遇之前。
  叶夜顿了顿，然后点开了对话框，拉到了未读消息的第一条，一条条往下看。
  最早的一条，是他和周舟意一起回学校的那天，他在手机上收到，却没有来得及的查看的消息。
  顾奕笙问:【什么时候回来？】
  过了两天，兴许是发现他没再回来，并和周舟意越走越近。
  顾奕笙又发:【...为什么？】
  之后的一段时间，顾奕笙都没有再发任何消息，直到一天——叶夜看着日期想了想——好像就是那天他偷跑去找小顾被抓个正着的那天。
  顾奕笙说:【我在食堂看到你了。】
  叶夜没有想到顾奕笙看到他了，他那时候被周舟意吓得不清，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的顾奕笙有没有听到动静看向自己。
  只是很可惜，这条信息和之前的一样，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复，只是孤零零地悬挂在屏幕上。
  顾奕笙:【...】
  再后来，在超市见面的那天之前，顾奕笙在凌晨发了三条消息。
  【晨阳。】
  【说点什么。】
  【求你。】
  叶夜有点难过。
  虽然这因果都是他导致的，这么说似乎多少也带着股猫哭耗子的假慈悲，但叶夜还是觉得有些难过。
  可能不承认自己是叶晨阳会更好。
  叶夜忍不住想。
  如果他攻略过的前男友们有朝一日齐聚一堂，让他来做选择，他做得出来吗？
  叶夜想不出来。
  ——
  距离上课还有五分钟的时候，大白和小斌他们总算是赶在老师之前进了教室，气喘吁吁地示意叶夜让位。
  叶夜本来坐在坎中占位置，看到他们来了之后就打算往里挪，结果才刚走一步，就被小斌拽住了胳膊:“你坐外面。”
  叶夜:“？为什么？”
  小斌领着老陈和路哥直接从他边上挤了过去:“没为什么，快去坐。”
  叶夜心里一哆嗦，转头去看身边的大白:“今天小测？”
  大白:“？”
  叶夜立刻表态:“我不会，你坐外面。”
  当代大学生课堂小测能否全宿舍顺利过关全靠战术布局，坐外面的要不然是艺高人胆大，要不然就是有真才实学。
  而叶夜他们宿舍成绩最好的，就是大白。
  路哥白他:“神经病，这科有毛能小测的。”
  叶夜非常怀疑:“那你们干嘛把我往外面赶？”
  大白笑了起来，握着叶夜的胳膊也往外一拉，自己也挤了进去:“放心吧，不小测。”
  小斌坐在最里面探头看他，笑得意味深长，十分暧昧:“我们是帮你！你等等就懂了！”
  大学的时光对于叶夜来说实在是有点过于久远了，他也根本记不清当初有没有这档事，只能先将信将疑地坐了下来。
  并向大白悄悄投去询问的目光。
  大白光明正大地回以老父亲般欣慰的微笑。
  叶夜一头雾水。
  不过很快，叶夜就知道原因了。
  第一小节课上到一半的时候，教室的后门忽然被人打开了。那人的脚步轻，动作小，讲台上的老师没注意到，坐在最后一排外围的叶夜倒是一眼就瞟到了那个轻轻开合的后门和窜进来的黑影。
  叶夜好奇地后仰身子去看。
  便瞧见漂亮的少年半蹲在后门的阶梯之下，悄悄看着台上老师的动向，然后像是有所察觉般回眼看了过来，两厢对视，少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微微弯下，摆出明朗的笑来。
  像是个天真烂漫，半夜翻墙来相会的少年郎。
  叶夜不动声色地把刚买的新手机塞进了自己的衣袖里，也回了个笑。
  台上老师仍在侃侃而谈，周舟意不想被抓到，找不到时机过去，就干脆呆在后门台阶下，抬眼看着叶夜。
  新衣服。
  周舟意看了出来。
  周末两天都没回来，应该是在那个“边叔叔”的家里度过了，衣服想来也是他买的。
  到底有几个和他一样的人？
  周舟意低头摸了摸自己的手指。
  讲台上的老师说话声音略停，转身在黑板上写字，周舟意趁着这个空隙躬身跑到了叶夜的边上坐下，并对着兴奋探头的几个舍友露出了羞赧又感激的笑来。
  叶夜顺着视线转头，正对上小斌八卦意味十足的挤眉弄眼。
  叶夜懂了。
  周舟意是他那些已经投奔敌营的舍友们给叫来的。
  他的舍友已经不是舍友了，而是助攻。
  叶夜默默地转头看周舟意，后者也演完了奶狗学弟收回视线，两厢对视，还是叶夜先压低了声音问:“我舍友叫你来的？”
  周舟意配合地也放轻了声:“一番好意。”
  叶夜低下头:“周一早上不是有课吗？”
  周舟意笑了一下，半真半假地回:“哪有学长重要？”他眨了眨眼，出口的语调变得哀怨又可怜，“学长不想见我？”
  叶夜:“...”
  叶夜:“想。”
  周舟意似笑非笑，又要开口时，教室的前门忽然被人敲了敲，讲台上的老师转头去看，诧异地问:“顾老师，怎么了吗？”
  清瘦俊秀的青年回以一个弧度不大的礼貌微笑:“叶夜同学在吗？”
  周舟意眼底的笑意冷了下来。
  叶夜:“......”
  怎么又是他们俩对上了。
  周遭的同学下意识地都回头看他，叶夜只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遥遥对上顾奕笙的眼神说:“我在这。”
  专业课的老师问:“他怎么了吗？”
  “他亲戚说有急事，来办公室找他。”顾奕笙对老师微微颔首，“我帮忙叫他过去。”
  顾奕笙虽然年纪轻，但是做事认真又靠谱，专业课老师不疑有他，直接转头冲着叶夜抬了抬下巴，放了行:“那你去吧。”
  边上的周舟意下意识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还没开口，就看见他肩上宽松的白色卫衣领口随着他的拉拽向下滑了半截，露出了个小小的红痕。
  明晃晃的，暧昧的，落在白皙的皮肤上，像是雪地里一支腐烂的玫瑰，茎上尖利的刺割破了周舟意的手。
  甚至不用再多看一眼，周舟意就知道那是什么。
  曾经他也喜欢在阿夜的身上留下痕迹，看着少年白皙身体上斑斑点点的红痕，便觉得心满意足，就好似那掩在层层外袍之下的人全身心地属于自己，并以此昭告自己的所有权。
  而此刻，这是别人的警告。
  周舟意古怪地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便松开了手，甚至站起身让了位置给叶夜出去。
  擦肩而过时，叶夜听到周舟意轻而细的声音，感叹似地说:“学长真忙。”
  叶夜没吭声。
  他穿过过道走到了教室的前门，路过讲台时还对着专业老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最后走到了顾奕笙的身边，低眉顺眼地凑到了边上。
  顾奕笙没有看他，向老师抱歉地点点头，就后退一步关上了教室的门，隔绝了最后一排少年直直看来的视线。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走廊上，叶夜踩着顾奕笙的影子，以为他会说点什么。但是直到他们真的要走到办公室了，顾奕笙也什么都没说。
  阳光铺在叶夜的脚尖，他看了会儿那小小的亮光，叫了声:“小顾老师。”
  顾奕笙没回头。
  叶夜问:“你想好了吗？”
  他们停在了老师办公室的门前。
  顾奕笙沉默了一会儿，轻轻说:“我很早以前就回答过你了。”
  那时候他们读高中，大年初二，他们各自偷偷从家里溜了出来，在空无一人的广场上踩着满地的爆竹碎屑相见，笑语盈盈的少年递来了红包，和一张小小的纸条。
  纸条上写:“新的一年，我还是喜欢你。”
  那时候顾奕笙说了什么？
  “我...明年也是，后年也是...一直都是。”
  那时候他就做出决定了。
  ——自己不过是尘埃，有他才悄悄开了花。
  顾奕笙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没有见面的那两天里想通了什么，又说服了自己什么。
  他说:“和那时候一样。”
  “我不会选择离开你。”
  叶夜诧异地看着他，想张口说什么，顾奕笙便已经打开了办公室的门说:“进去吧。”
  ——
  叶夜本来以为所谓的“有亲戚找”是顾奕笙想要和他私聊的借口。
  等走进了办公室发现，这的确是个借口，但并不是给顾奕笙用的。
  叶夜表情微妙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男人回以尴尬的微笑。
  坐在工位上忙活的辅导员闻声抬头，看了看顾奕笙和跟在后头的叶夜，一无所觉地笑道:“麻烦顾老师了。陆...啊陆先生，叶夜带来了，你有事和他说吧。”
  陆恒:“咳。”
  叶夜:“。”
  陆恒挤眉弄眼:“叶...叶夜啊，还记得舅舅吗？”
  神他妈舅舅。
  叶夜欲言又止:“......记得。”
  陆恒:“家里的事有点复杂，我们出去说吧，不要打扰老师们的工作。”他说着，对面无表情看来的顾奕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并疯狂给叶夜打眼色。
  叶夜:“好的。”
  叶夜看着他补充:“...舅舅。”
  陆恒咧了咧嘴，拉着叶夜走出了办公室，等身后的门一关，就压低声音道歉:“不好意思，还让小叶先生陪我演戏。”
  叶夜露出友好的笑容:“没事。”
  他还记得自己作为叶语秋和霍可乐在一起之后这个经纪人费了多少功夫来帮他们做公关，工作生活上也帮了自己不少，叶夜对他的印象还是很好的。
  面前陌生少年满脸善解人意，陆恒反而更尴尬了，赶忙说明了一下自己的来意:“今天我来主要是因为有人想见见你...但是他不太方便露面。”
  “你可能有点不太明白...但是他的确没什么恶意，只是可能...大概...是觉得你有点眼熟，想和你聊聊天，没别的意思。”
  叶夜配合地露出疑惑的表情:“等等，您说想见我的是...”
  陆恒沉重地说，“...霍可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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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可乐姗姗来迟。
  ——
  最近在期末考！头背秃了！努力更新了！
  按照这个进度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写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