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想害我 第87节
作者:时久      更新:2022-04-08 20:00      字数:4497
  仲舒哥哥还真被她说动了。庖厨后边原本就带个地窖,现在人少用不着,小厨房开小灶就够了。两人把庖厨、仓库和柴房收拾出来改造成酿酒作坊,整天钻在里头研究,过了一个月还真酿出第一批米酒来给我们品尝,酒色清澈澄黄,入口甘甜,回味绵长。凤鸢开心得抱着酒坛子喝光了一整坛,睡了三天才醒。
  之后又酿了第二批,需要窖藏一年。邓子射不乐意了,瞧着他们俩成天黏在一起,一副志同道合相见恨晚的架势,一个月也就罢了,再过一年,那可要出问题呀!于是他就找各种理由去作坊里盯着他俩,给仲舒哥哥眼色看,旁敲侧击阴阳怪气地提醒他在未来妹夫家赖着混吃混喝不合适,赶紧走吧。
  仲舒哥哥后知后觉地私下里问我:“我听凤鸢姑娘说,刚到沅州时你们一直靠邓大夫接济?欠人家的人情可还清了?我把母亲留下的嫁妆都变卖成了细软,手头还有些余钱,如果需要的话……”
  “不用不用,”我连忙摆手,“钱已经还清了。”
  仲舒哥哥皱着眉头:“那他怎么好像不太乐意我在此做客似的,我还以为仍在花他的钱呢……”
  我原觉得仲舒哥哥在感情一事上敏锐心细,怎么换到别人身上也变得迟钝呆木起来,看来他跟凤鸢确实只是志同道合一起酿酒而已。
  我忍着笑说:“邓大夫仗义疏财,我的命都是他救回来的,落魄时也全靠他出手相助,哥哥多虑了。”
  中秋节我们五人一起过的,赏月时围圆桌而坐,我坐在虞重锐右手边,邓子射坐他左手边,仲舒哥哥在我右侧。他们都坐的圆凳,只有我坐没有靠背的凳子费劲,单独搬了一把藤椅来,背后垫上隐囊让我靠着。
  邓子射旁边还有一个空位,我看他本想拉凤鸢坐下,见仲舒哥哥在另一边落座,就跟凤鸢挨着了,又改口道:“你是婢女,还是站在重锐身边吧。”
  凤鸢白他一眼:“要你提醒,我又不是不懂规矩。”
  杀敌八百自损一千,活该啊……
  我看着桌子一圈的五个人,忽然发现这男女关系居然有些复杂。我跟凤鸢都喜欢虞重锐,虞重锐喜欢我,邓子射喜欢凤鸢,仲舒哥哥以前喜欢过我,现在邓子射疑心他跟凤鸢不清不楚乱吃飞醋,这都能画成一张网了呀!好像只有我跟邓子射之间是清清白白的……
  虞重锐侧过身来凑近我小声问:“笑什么?”
  我拿起一块月饼来咬了一口掩饰:“没什么……就是过节,热闹,开心。”
  他斜睨着我说:“我瞧你笑得就不像好事。”
  这么奇怪又荒诞不经的想法,他应该猜不到吧?幸好寻常人是看不到别人心里在想什么的,否则岂不跟没穿衣服走在大街上一样?
  席间仲舒哥哥对虞重锐说:“我来沅州已月半有余,过完中秋也该告辞了,免得叔公在苏州久候不至,心中担忧。”
  虞重锐道:“只剩半个月了,仲舒不等九月吃过我们的喜酒再走?瑶瑶也没有别的亲人。”
  我差点被月饼屑呛着,连忙喝了两口水压下去,转过头去看他。
  他也看着我:“说好的九月成亲,你忘了?我已修书回家告知大人,母亲和兄长应该都启程在路上了。”
  我当然没忘,不过我现在这个样子,能成亲吗?还要见他的家人,不能等我好一点再说吗?
  第113章
  我们的婚期吉日定在九月初六, 正好是姑姑过世二十七月整的隔天, 还真是一天都不耽误。
  我寻思自己不能成亲拜堂都要人搀着坚持不下来呀,我得加强锻炼,尽量恢复体力才行。
  登高跑跳我还做不了,走路急了都喘得慌。虞重锐教我舞剑,把剑招放缓了做, 全身都能练到。我瞧他舞起剑来漂亮极了, 慢则如微风拂柳,迅则如游龙出涧, 可是到了我这儿……算了,反正只是为了锻炼恢复, 动起来就行。
  我觉得一定是因为剑不好。他用的是真剑, 怕我不小心砍到自己, 只给我用木剑。木剑怎么会有手感呢?
  仲舒哥哥把娘亲的剑带来之后, 我便执意要用它。那剑轻巧短小, 我用着正趁手。虞重锐拗不过我, 在剑身上缠了一圈布,以防我失手受伤。
  太守经常来找虞重锐,询问他政务法令、疑难对策,一说就是一整天, 直到天黑也没讲完。我一个人在院子里对月舞剑, 本来剑招就记不住, 没人看着更不循章法了, 随心所欲乱舞一气。
  舞了一刻钟我就力竭了, 额上出了虚汗,手脚也发软。我收起剑正要回屋,冷不丁看见围墙东南角上站着一个人,吓得我险些犯了心疾。
  没错,大晚上的那人站在围墙顶上,一身白衣,怀里还抱着一把剑,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
  我瞧他不像翻墙盗窃的宵小之辈,打扮和架势倒有点像江湖剑客。而且我这是内院,大门敞开,直接就可以进来,没必要翻墙。
  他先开口问我,语声冷峻:“你是谁?”
  这话应该我问他才对吧?“你又是谁?为何站在我院子的墙顶上?”
  “霜摧剑,吴刀。”
  江湖侠士的名号还真奇怪,他明明用剑,却要叫“无刀”,仔细一想好像也没毛病?
  我不能输了气势呀,于是提着剑对他抱拳道:“在下辛久剑,齐瑶。”
  好的,以后我就用这个名号行走江湖了。
  “没听说过。”
  “辛久剑,”我举起剑说,“就是我手里这把宝剑。”
  大侠从墙头上飘下来,走到我面前一丈远处。我完全没看清他的动作,手中的短剑就被他夺过去了,人分明还在丈余之外。他手腕稍稍一振,听得那剑上传来轻微的嗡鸣之声,裹在剑身上的布条应声碎成一片片掉落。
  这……仿佛是位高手啊!
  “剑是好剑,”他看了一眼剑身上篆刻的“辛久”二字,把剑抛回给我,“可惜明珠暗投。”
  我想伸手去接,可是看那剑明晃晃的从空中飞过来,万一我接不准没抓住剑柄,一把抓在剑刃上,不会把我手指头都切了?
  算了,命比较重要。
  我识趣地缩回手,大侠扔过来的剑“当啷”一声掉在我脚边地上。
  大侠转过头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气氛削微有些尴尬。
  “你的剑招从何学来?”大侠正色道,“为何有我霜摧剑的套路在内,又随意胡乱篡改?”
  啊,霜摧剑,我想起来了。邓子射提起过,江湖排名前十的剑客,虞重锐的剑术就是跟他学的。我是应该叫他“师祖”,还是跟着虞重锐叫“师父”?
  师父还挺年轻,大约只有三十来岁。不过我瞧着他好像不太愿意承认我继承的是他的衣钵,有辱名声。
  大侠继续严厉追问:“是重锐教你的?还是你私自偷学?”
  一时之间我竟有点拿不准,是虞重锐收了我这个资质奇差有辱师门的徒弟会惹他老人家生气,还是我偷学瞎改招式更严重?
  我正想怎么向他解释好,虞重锐提着灯笼回来了,看到我俩仿若高手决斗似的一左一右站在院子里对峙,开口问:“大哥,你这么早就到了?”
  不是师父吗,怎么又成了大哥?
  大侠冷声问他:“这是你新收的徒弟?”
  ——看来相较于被人偷师,大侠还是比较介意师门不幸后继无人。
  “未得大哥允准,我怎敢擅自收徒。”虞重锐走到我身边,“她就是你弟媳,我教她些简单的入门招式,强身健体而已。”
  大侠的脸色不太好看,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怎么知道你会娶个年纪这么小的!”
  我悄悄瞥着虞重锐,想笑又不敢出声。这是嫌弃他年纪太大,老牛吃嫩草吗?
  虞重锐低头道:“大哥请到前厅叙话吧。”
  “不必了,我在芷山还有些恩怨要去料理,途径此处顺道过来看一眼。婚事正日九月初六是吧?我会按时出席的。”
  大侠来无影去无踪,飘上墙头几下纵身就不见了,我只来得及向他的背影抱拳道别。
  虞重锐向我解释道:“大哥惯常如此,来去如风行踪不定,不喜欢走大门。”
  “我要是有这么厉害的轻功,我也不走大门。”遇到障碍就直接跳过去,不用绕路,多方便呀!
  这是我头一次见到活的江湖高手。朝中的将军、大内的侍卫虽然也武艺高墙,但跟武林中人不是一个路数。
  晚间躺在床上,我兴致勃勃地对虞重锐说:“等我身子养好了,我们一起去闯荡江湖吧!”
  “就你那身手?”
  “我可以练呀!”我抱住他的胳膊摇晃,“从明天起,我会好好练的!练武本就可以强健体魄,正适合我!”
  他想把胳膊抽走,但是被我紧紧抱在怀里,低声道:“放手,别乱动。”
  我的外伤已经长好了,就算睡着压一下也不要紧,但他却还恪守两拳之隔的距离,睡觉都不跟我挨着。我抱着他的胳膊贴过去:“离那么远干什么嘛,都快成亲了。”
  “成亲了也不能……”他实在挣不开,越挣我越像牛皮糖似的巴紧他不放,只好妥协,“好好好,答应你就是。快把手放开,躺好了。”
  我满意地松了手,回自己那边躺平,但心里还是兴奋得很,一点困意都没有。
  我盯着帐顶问他:“吴大侠是你亲哥哥吗?”
  “同父同母。”
  “那他为什么姓吴?”
  “他本名虞刣,两字各取半边,化名‘吴刀’。”
  我懂了,行走江湖血雨腥风,不能用本名,起个假名方便行事。那我叫“齐瑶”,应该也可以;再起个第二化名“姚杞”,留着备用。
  “对了,他说去芷山料理恩怨,是什么意思?要去打打杀杀吗?”
  “大哥在江湖上独来独往,很少与人结怨。”虞重锐叹了口气,“大概又是去和别人比武吧。”
  “比武?决斗吗?会不会很危险?刀剑无眼生死由命、一刀过去血溅三尺人头落地那种?”
  “你在想什么?”他转过来瞥了我一眼,“江湖不是法外之地,杀人也要偿命的。危险自然有一点,但这种比武都是为了名声排行,分出胜负点到即止。自从他进了江湖前十,每年这样的比试至少十几二十场吧。”
  这么多,那岂不是一年到头不是在比武,就是在去比武的路上?
  “没有比武的时候,大侠都干些什么?”
  “练剑。”
  这么看大侠的生活好像也挺单调枯燥的……
  我想起一件事来:“你家不是做官的,为何大哥成了江湖侠客?”
  “我娘亲本是江湖女子,大哥生来根骨奇佳、武学天赋出众。十几岁时爹爹蒙冤入狱,娘亲为了抚养我们出去行商,哥哥便跟在她身边仗剑护卫,崭露头角。爹爹出狱后对读书从仕心灰意冷,觉得书生百无一用,乱世中更不如剑客能保护家人,哥哥又痴迷剑术,便随他自行出去闯荡了。”
  “原来你娘也是江湖侠女,”跟我娘亲一样呢!“她的兵器是什么?厉不厉害?”
  “她的兵器当然厉害,”他一本正经地说,“一手算盘,一手银票,杀人不见血。”
  虞重锐的母亲姓项,光看姓氏我就觉得他父母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项娘子九月初一抵达沅州,虞重锐和凤鸢去码头迎接。我现在还走不动那么远的路,只能在家里等候。
  她和我想象的不尽一致,但又似乎很符合。虽然年过半百,但她依然容光焕发、精神抖擞,身上有股闺阁女子所不具备的泼辣劲儿,赶了半个月的路,丝毫不见羁旅风霜疲惫之色。
  不一致的地方则是,她跟虞重锐的相貌五官并不太相像,倒是那天夜里匆匆一面没太看清的大哥与她相似些,虞重锐大概长得更像父亲。
  我们的婚礼一切从简,不需要太多准备。我没有精神力气自己动手,凤鸢的女红倒是极好,但我觉得让她为我做嫁衣,未免强人所难不近人情,就从沅州城里请裁缝上门定做了一件。
  项娘子又带了一套衣裳和头面首饰过来,说是江南最时兴的款式,比沅州的好。我发现她非常细心,嫁衣不是硬实的缎面刺绣所制,而是茛纱做的,又软又轻,恐怕价值不菲;首饰是累丝制法,看着雍容富丽,其实却不重。这时候要我穿戴厚重的嫁衣凤冠,我真怕自己扛不住。
  不过她没见过我,不知身形如何,衣裳是按十八岁年轻姑娘的一般体型做的。我现在瘦得只剩一把骨头,需再改小一大圈。
  我对虞重锐自然心意笃定、磐石不移,但是对他的家人,尤其是父母大人,我是觉得有些歉疚的。没有哪家公婆会喜欢我这样身患恶疾、朝不保夕、跟娘家断绝关系的儿媳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