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绪毅唯恐再下去，吴骁盈编不出合理的谎话，便道：“你管呢？真以为去了能遇上富婆？”
  听罢，吴骁盈解释说：“哦，我哥住的小区在三环东，大学院校的住房，业主是学校的教职工比较多。”
  王绪毅闻之哑然失笑。
  “百科上说，吴总您是国工的直博？您哥哥住大学的分配房，难不成是教授？哇塞……您一家人真了不得！”kevin仍端着手机，一边看百科词条，一边向吴骁盈求证。
  吴骁盈腼腆地笑了笑。
  yuki不舍道：“原本只是大家出来聚一聚，没想到却要成为mason的送别会了？”
  送别？王绪毅诧异，继而想起刚才自己确实说过要去开蛋糕店了，登时哑口无言。
  阿哲立即往杯中倒啤酒，招呼道：“来来来，先走一个，祝吴总和mason一切顺利！”
  yuki似乎猛地想起什么，拍手道：“哎呀！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原本计划唱完歌去撸串，岂不是太寒酸了？”
  几人面面相觑，joseph说：“也是哦！吴总怎么可能和我们去撸串嘛！”
  吴骁盈才要说他可以，大腿突然被王绪毅用力抓了一把，疼得不敢出声。
  kevin沉了沉气，仿佛破釜沉舟，道：“咱们吃金海湾去吧！昨儿才发了工资不是？”
  在金海湾吃自助，人均消费近千元！王绪毅光是听着就肉疼，他不信kevin的肉不疼。他听完面露难色，只听yuki犹豫道：“但是我刚还信用卡咧……”
  “信用卡还了，不就又能透支了吗？”joseph笑说。
  yuki的男友搂她的肩，说：“没关系，有我呢。”
  说是他的送别会，却当着他的面自顾自地做决定，王绪毅的心里不是滋味，更别提他压根没决定辞职了。王绪毅看他们一来二去，尤其是yuki男友表态的模样，知道他们的真正意图是什么，忍住心中的不耐烦，凑到吴骁盈的耳边说：“要不，你请客？”
  吴骁盈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因为你最有钱！王绪毅在心里不痛快地说，但没有回答。
  吴骁盈看他面无表情，不禁犯怵，对其他人说：“想去金海湾的话，我请客好了。我让助理安排一下，应该还能安排包厢。”
  “哇！吴总好阔气！”joseph惊叹道。
  王绪毅在心里默默翻白眼。
  kevin则当面给joseph白眼，说：“人家是总裁好吗？这点儿事，根本不算什么。对吧，吴总？嘿嘿，哪里好意思让您破费？”
  “不算破费。”吴骁盈如实说。
  他又“自然流露”了，王绪毅暗自冒冷汗。
  kevin立刻改口：“当然、当然，对吴总来说，当然是九牛一毛了！”
  “那个……你们去吧，我们就不去了。”正在大家兴致盎然地决定去吃海鲜自助时，fanny突然道。
  王绪毅惊讶道：“为什么？”他看fanny紧抓着男友的手。
  fanny淡淡一笑，说：“我今天不太舒服，吃不了海鲜。”
  yuki道：“没关系呀，那里不只有海鲜，还有别的东西。”
  “不了，你们吃好。”fanny说罢拉着男友起身，“我们先回去了。”
  王绪毅始料未及，没做多想，起身道：“我送你们吧。”
  “不用啦，大家出来玩的，又不是你的局。”fanny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完，不等王绪毅回答，又接着向其他人道别。
  王绪毅为她说的话发窘，只好重新坐下。
  fanny和男友牵着手离开了，王绪毅看得出来，她的男友同样有些不明所以。
  待他们离开后，yuki好奇地问：“她怎么啦？”
  众人均茫然地摇头。
  王绪毅发现kevin的手指仍在手机屏幕上滑动，间或凑到女友的耳边窃窃私语，心生不好的猜疑，出声打断道：“算了、算了，咱们唱歌吧！哎，kevin，有你点的歌没？老在玩手机，一下午没听见你唱歌！”
  kevin听罢连忙把手机屏幕锁闭，接过麦克风，笑道：“唱唱唱，哟，这谁的歌？我抢了！”
  “哈哈哈！这歌和刚才吴总那首老呼应了！”joseph怂恿，“我专门给mason点的。mason再唱一个？”
  “你有病吧？！”王绪毅骂道，“这歌谁会唱？”
  kevin连忙挥手道：“来了来了，副歌我会，副歌我会！——法海你不懂爱，雷峰塔会掉下来。法海你不懂爱，雷峰塔会掉下来。咦？后面怎么唱？不会了。”
  “切歌切歌！”王绪毅说着，将歌曲切至下一曲。
  “《好汉歌》吴总会不会？和‘白素贞’是同一时期的歌。”joseph还忙着帮吴骁盈张罗。
  “说了别让他唱歌！”王绪毅指着他翻歌单的手，“你们唱就行了，别捎上我们！”
  吴骁盈看他急得要跳脚，跟着接话：“嗯，你们唱，我们听就好。没关系。”
  有吴骁盈亲自发话，他们终于不再邀请吴骁盈唱歌了。王绪毅急出一身汗，好不容易能歇息，靠进沙发里，嘟哝道：“真是有毛病。”
  “累了？”吴骁盈看他似乎筋疲力尽，问。
  王绪毅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嗯。”
  吴骁盈观察他的表情，半晌，问：“你想开蛋糕店？”
  刚才忙着应付joseph他们，王绪毅完全忘了还有这一茬。听吴骁盈问，王绪毅语塞。事到如今，难道还说那只是朋友的胡说八道？可是他刚刚不但承认，而且还扬言蛋糕店已经快开起来了！王绪毅后悔万分，心想自己怎么就这么好面子？生怕别人认为吴骁盈对男友的梦想毫不知情，显得吴骁盈不称职。现在可好，吴骁盈称职了，他尴尬了。
  “嗯……”说起这个，王绪毅不禁委屈。他本想今后好好工作、好好拍广告，攒了一定积蓄再向吴骁盈说的。现在吴骁盈知道了，而他却不一定能好好拍广告了，因为那些资源都是别人看在吴骁盈的面子上给他的。
  吴骁盈不解，问：“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们公司有专业的团队，对开餐厅的事情挺在行。”
  “那是你们公司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王绪毅更委屈了，“难道你要假公济私吗？别以为我不知道，ceo是要对股东负责的，你虽然是老板，也不能随便用公司的资源做自己的事。”
  吴骁盈想了想，说：“你可以注册一个hvbc的账号。你做的饭那么好吃，蛋糕也好吃，只要‘小店’的业绩上去，就可以办了。”
  “我有‘小店’。”王绪毅说完，瞄见吴骁盈吃惊得不能吭声，郁闷道，“注册好多年了，但是业绩一直没上去。不过，是我太懒了，也没有好好经营。唉，就是这样，全是因为我不上进，自己也没存着什么钱，没希望。你别管我了。”
  吴骁盈看他越说越沮丧，不禁心疼，安慰说：“没关系，很多人都这样。”
  “我就是‘很多人’中的一个！”王绪毅听完更着急，沮丧道，“所以‘很多人’都实现不了梦想，梦想能成真的，都是少数人。好烦，你别管我了。”
  吴骁盈吃惊，沉吟片刻，说：“我自己存了一些钱。顶多，我不买新的卫星和服务器了，给你开店？”
  王绪毅就是不希望他帮忙，所以一直隐瞒着不说，可吴骁盈执意如此，只会让他更烦躁。奈何身边还有其他人，王绪毅郁闷归郁闷，只能压着声音喊：“你别帮我！我不要你帮！”
  吴骁盈皱眉，道：“我不帮你，帮谁？”
  闻言，王绪毅微微错愕。
  “你平时上班，回家打扫卫生、做饭、洗衣服……这么说，听起来可能比较人妻，但确实为家里做了很多事。现在在一些家庭里，家庭主妇还能拿到丈夫给的薪水呢。”吴骁盈说着说着，觉得词不达意，停顿片刻，又说，“总之，我想，你做那些的时候，其实没有特意希望要什么回报吧？蛋糕店不是给你的回报，也不是什么礼物。我想吃饭的时候，你给我做饭。你想开蛋糕店的时候，我给你开店，就这么简单。”
  一点也不简单！王绪毅矛盾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头顶的音箱突然响起气势恢宏的歌声：“看招！我所向皆靡！别做无谓的挣扎！”
  王绪毅和吴骁盈都吓了一大跳。
  王绪毅看向唱得全情投入的kevin，受不了地翻了白眼。
  第八章 下一趟旅程（14）
  若说王绪毅和吴骁盈在床上你侬我侬，在经济上界限分明，倒不完全是。如果不是王绪毅在开蛋糕店一事上表现得完全排斥吴骁盈的帮助，吴骁盈或许永远不会发现原来王绪毅有那么强烈的自尊心。吴骁盈觉得，这也不能完全怪自己。
  前段时间，手机支付终端推出了一项新的功能，叫做“真爱付”。用户把这个功能和另一名用户绑定以后，在付款时可以选择这个功能，钱款则直接从对方账户授权的额度里自动扣除。
  这个功能推出后没多久，便遇到吴馥菲的生日，小丫头兴冲冲地给吴骁盈发信息，问小叔叔对她是不是真爱。
  吴骁盈还没回答这个问题，app的绑定授权短信已经发送至吴骁盈的手机，他回复了一个“1”，从此吴馥菲在使用app付费时，能随时从他的账户里划走五万元。
  这个数字对吴骁盈而言不算什么，但他事后想了想，发现这对小侄女区区一个初中生来说，等同于“狮子大开口”。
  这项功能的解绑权在吴骁盈这里，他的心里虽然想着吴馥菲真是“敢想敢做”，但到底没有解除叔侄之间的绑定。因为很快，王绪毅也提出和他绑定这个功能。
  “你说这个功能的策划组到底在想什么？怎么起了这么个名字？‘真爱付’、‘真爱付’，天，好像你很喜欢付钱似的。”王绪毅依在吴骁盈的肩头，一边输入验证信息，一边笑，“你要授权多少额度给我？五万？”
  五万？吴馥菲都要五万，他才五万？吴骁盈惊讶道：“这么少吗？”
  王绪毅听完，输入内容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停了停。他说：“我当零花钱用的，又不是买房买车。”
  “你看最高额度是多少？”吴骁盈想了想，“多填一点儿吧，万一什么时候急用？”
  “我有急用的时候，肯定是要紧的急事。有要紧的急事，我还能不告诉你，直接用钱吗？”王绪毅给他白眼，犹豫了一会儿，说，“十万吧，行吗？这里的最高额度是十五万。”
  吴骁盈不假思索地点头。
  正因为王绪毅当时连填写一个额度也考虑再三，所以吴骁盈自然而然地认为他会使用那笔钱，也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和他之间在经济方面的界限没有那么严苛。
  可是，等到王绪毅心浮气躁地拒绝他的帮助，吴骁盈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王绪毅和他绑定“真爱付”以后，一次也没有使用过这项功能。
  另一边，吴馥菲为买jk制服裙和代购漫画，已经断断续续用了好几千。
  吴骁盈再迟钝也看得出来，王绪毅不愿意继续讨论开蛋糕店的话题。
  眼看他的情绪要波及至聚会的其他人，此后众人在金海湾吃自助，吴骁盈不再提起蛋糕店的相关。
  吴骁盈很想告诉王绪毅，不靠他人的帮助，要实现梦想真的不是一件易事。
  正如王绪毅此前所言，很多人要过理想中的生活，都必须要有足够的钱。
  哪怕是吴骁盈自己，最初也得益于天使投资，才能够创业成功。后来他的公司被骗走了，他虽不至于流落街头，但一切都得重头再来，那个时候，他同样得到别人的倾囊相助。
  接受别人的钱，没什么，顶多之后挣回来、还回去就是了。
  可是，想到这里，吴骁盈终于发现问题所在——以他和王绪毅的关系，他是不可能要求王绪毅给回报的。
  这似乎和吴馥菲的关系有点儿像，然而，王绪毅不能做到像吴馥菲那样，心安理得地花他的钱。但如果情况变成他为了让王绪毅用的心安理得，提出让王绪毅给回报，那又成了吴骁盈想不通的事。
  那日过后，吴骁盈再没有问王绪毅还想不想开蛋糕店，反倒是咖啡店里的同事，每当遇上和王绪毅上班，无论是谁，都要问一问王绪毅的蛋糕店筹划得怎么样了，仿佛王绪毅隔天就不会再打卡上班。王绪毅甚至听说，maggie偷偷向总部透露风声，说北城区的五分店即将多出一个空位，可以安排人员来就职。
  听说此事，王绪毅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老子还没在网上搜出辞职信的格式，就已经当他要走人了？
  王绪毅在外，发脾气只往肚子里发。
  气过之后，他想通了，北城区五分店是多好的一个位置？三环以内，地段繁华，坐落在大商场里，在西觉寺附近，每天面对的客人不是时尚的俊男美女，就是只和计算机交流、不与人纠缠的码农，而且，人均月薪在全是墨丘利的分店里排前五。这么好的一个口，可不得无数双眼睛盯着吗？
  王绪毅越是想，越犹豫：他真的要放弃眼前的这份工作吗？只因为当时被问起，他不愿让吴骁盈拂了面子？
  如果辞职，他真去开蛋糕店？
  事实非常可笑——王绪毅虽然心心念念着开店，其实究竟要怎么起步、如何经营，他一无所知。他甚至没有在网上搜一搜一般的流程，因为这对他而言太遥不可及了。
  梦想、梦想，王绪毅当它是梦，只偶尔想一想，从来没考虑过它有实现的一天。他之所以拒绝吴骁盈，不单单因为强烈的自尊心，还因为他不知所措。他是如此荒唐和滑稽，愧对这个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