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到达第八十七层, 门一打开, 方晓就眼睛一亮。
  她面前是个很大的大厅, 除了数个可移动衣架，就是统一着装的几位漂亮小姐姐和英俊小哥哥, 在她跟着萧承走进去时，他们一致弯腰鞠躬，连角度都几乎一样。
  接下来就是方晓和萧承各自的换装时间。方晓不嫌麻烦，她自己也不动脑子, 就让漂亮小姐姐们帮她来搭配，一次性试了十几套，有知性的, 有性感的，还有纯真可爱的，她感觉自己好像都能驾驭得了。
  等方晓换了身蕾丝衬衣和半身裙出来, 就见萧承已坐在那儿品酒, 他身上是他们初见时穿的那种黑底金边军装, 冷厉、禁欲, 看得人蠢蠢欲动。
  方晓在萧承身边坐下，而其余的小哥哥小姐姐们，则离开了这一层。
  “你在想该怎么确定你的那个副官是不是内鬼吗？”方晓不喜欢喝酒，坐下后只安静了一会儿便问萧承。
  萧承侧头看向方晓, 他十分确信自己从未跟她说过副官或内鬼的事。
  他的眼神让方晓感觉很不爽, 其实自从她被他误会是跟连老大一伙的之后就很不爽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根本不需要知道什么内情, 有脑子都能猜到你身边的人有问题好吗？”方晓没好气地说, “在这里，你唯一能信任的人就是我，你最好对我客气点。”
  萧承真不明白，方晓怎么能在这样的情境下还保持如此性情。
  “我现在并不需要你。”萧承说，“没人敢质疑我，我随时都可以杀了你灭口，那么没人能确信我失忆了。”
  “你当然需要我。”方晓一点儿都不怕萧承的威胁，“我可是您的‘晓晓’呢，您被刺杀后的那几天非要躲到我那里去，足以见您有多宠我，可我要是不明不白地死了，其他人会怎么想呢？‘执政官大人是不是疯了？连心爱的女人都杀。那么继续为他卖命，岂不是很危险？’而您那位很可能是内鬼的副官，则会确信您杀了我是别有原因，是什么呢？‘应该是为了掩盖什么吧，那么掩盖的究竟是什么呢？莫非是让我误以为他没失忆但实际上他却还在失忆这事？’那么他会怎么做呢？”
  方晓绘声绘色说了一通，萧承没有打断她。
  虽然他确实绑过她，不信任她，但他好像没有对她起过杀意。从他有意识起，她就是他见到的第一个人，而且至少从表面上来说，她确实帮了他很多。
  他顺着方晓的话说：“好，按你所说，要怎么找出内鬼？”
  方晓有点诧异他这么容易就被自己说服了，她还防备着他会突然动手绑她呢。
  “现在找内鬼不合适吧？”方晓说，“你还没恢复记忆，要是因此而彻底暴露了自己的现状，你有把握对付那个很可能是你原先最信任的心腹因而掌握你大半力量的内鬼吗？”
  这事当然有极大的风险。
  萧承看着方晓冷笑：“那你说我该如何？避开那内鬼捣毁连老大的窝点，找回我的记忆？”
  方晓一脸坦然：“可以啊！我早说了，我根本就只是替连老大修机体的雇员罢了，你要弄死他我半句话都不会有。”
  怀疑的因子一旦生成，便很难根除，萧承只是瞥了眼方晓，并未对她的坦诚做出任何回应。
  方晓早有心理准备，也没当回事，身子往后一仰瘫在沙发上，无所谓地说：“随你怎样。不过在做决定之前，还请你知会我一声，我才好配合你。不管你怀疑我什么，我的目的都只有依附你才能达成，我们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你坑我就是在坑你自己。”
  方晓这话可谓是掏心掏肺，萧承琢磨了片刻，点头轻应道：“好。从现在起，你就配合我，不要让别人发现我失忆了。”
  听到这话，方晓心里松了口气。她虽然表现得无所谓，但其实紧张死了，就怕萧承真的不需要她自己去莽干。他自己把自己作死事小，她完不成任务这世界就完蛋了啊！
  “成交。”方晓说，“我先帮你，今后你也要帮我。”
  萧承瞥了她一眼，嘴角一勾：“小事。”
  不过是个首席技术官罢了——如果能证明他失忆的事真的跟她无关，他会为她如今的帮助付出相应的报酬。
  两人难得友好地相视一笑，只不过互相心里想的是什么，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二人换上衣服后，再不是之前那副落魄的模样。方晓这身体底子不错，再加上的性格比较张扬，即便站在气势迫人的萧承身边，也不落下风。
  这一层空间很大，包括一个餐厅，方晓和萧承一人坐一边，美美地饱餐了一顿。虽然她觉得“吃得好”公司的快餐味道也不错，但显然比不上用钱堆出来的这些食材新鲜做法考究的餐点。
  吃过午饭后，方晓跟着萧承回了八十八层。
  因为过往的经验，方晓知道自己穿来的时间点每次都刚刚好，因此她目前虽然不知道自毁倾向是哪个，但她知道，这世界的毁灭，应该与萧承有一定的相关性，不然他不会出现在刚穿两天的她面前。
  让她推演一下。假设她没有穿来，那么按照苏晓的性格和获得的信息，萧承若没杀她——萧承也不像是滥杀无辜的那种人——她一定会通知连老大。蓬安区是连老大的地盘，萧承虽个人素质很强，但双拳难敌四手，基本可以肯定会被抓回去。他的失忆绝对是连老大搞的鬼，但应当不止于此，她猜他们是想要萧承当傀儡。
  有时候，身处历史洪流中的人，可能并不知道自己做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决定会在未来产生多大的风暴，但方晓作为了解这世界最终走向的人，反推一下便忍不住猜测，很可能是失忆前的萧承反对的事，在他失忆被人弄成傀儡后不经意地同意了，才导致了世界终局的到来，毕竟她每次穿的时候都是重要节点嘛。
  在确定大致方向后，方晓就跟着萧承回了他的书房。
  在萧承看过来时，她煞有介事地说：“我觉得弄清楚你为什么会被人骗到蓬安区刺杀一事，可能对你的记忆有帮助。比如说，你之前有没有否决了什么事，以至于被人记恨上了？”
  方晓的话虽然是胡扯，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萧承失去了绝大多数记忆，脑子里只能想起一些零星的片段，对目前的困境帮助不大。虽然他靠着未失忆前的余威镇住了他的副官等人，但失忆就是失忆了，这是信息上的差距，必定会处于被动，他可以糊弄副官一次两次，却无法长久。因此，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找回记忆。
  在方晓提议后，他确实认真思索起来，但记忆中还是一片空白。
  若非“重生”这药对人体的伤害无法估量，他可能还会再借助它来恢复记忆。若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他再考虑使用“重生”。
  萧承看向正等着他回答的方晓，忽而冷笑道：“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你不知道？”
  方晓：“……执政官大人，既然说好了要互帮互助，能不能别老突然翻这种根本没发生过的旧账？我要是跟连老大他们一伙的，既然他们有能使你失忆的玩意儿，我就不信他们没有能让你乖乖听话的东西，哪还用得着靠我深入虎穴骗你啊？你失忆了，对外界戒心正是最重的时候，我可没那本事。”
  她凑到萧承书桌前，拍了拍他的桌子道：“我们可没那么多时间可供浪费，你快点找找看线索。”
  方晓本有点担心萧承会继续纠结那问题，但好在萧承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说：“不要乱动我的东西。”
  他桌上除了电脑之外，还有一些对这时代来说复古又昂贵的纸张集合，他之前只是大致浏览，并未深究。
  方晓想，他只是不让她动，又没说不让她看。
  因此她脸皮极厚地站在了萧承身后，跟他一起看起来。
  萧承把整整齐齐的文件夹打开，里头有几份文件，从时间上来看，都是这一个月来的事项。
  等萧承把那些动翻了一遍后方晓忍不住说：“我觉得可以看看半年内的。要策划这样一场刺杀需要时间。”
  萧承动作一顿，打开了他电脑中的一个类似邮箱的程序，里面有他跟人的通讯记录。
  最上方的是最近的纪录，显露在外的只有标题，方晓一行行看下来，看到有可疑的就说：“这个点开看看！”
  萧承点开看了几次后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她倒是使唤他使唤得很开心。
  “自己弄。”萧承看了方晓一眼。
  方晓说：“可是刚才你不是说不让我乱动你东西的吗？”
  萧承沉默数秒说：“现在我允许你动。”
  “那好吧。”方晓故作勉为其难地应下，但一到电脑面前，就飞快地点开自己想看的东西，没一点勉强的意思。
  很快，方晓就找到了两个月前的一个请求许可，是无忧城科技部请求拨款五千万信用点，从萧承的回复来看，他直接砍掉了一个零，仅同意给五百万，而点开的预算表里，方晓分明看到最后写着下一代人工智能的研发。
  这个世界的人工智能也就比siri稍微智能那么一点，方晓平常也不爱用。而萧承看起来似乎对高科技不怎么感兴趣，他自己的身体没有经过任何改造，连他的副官，以及他的护卫们，刚才为他们服务的漂亮小哥哥和小姐姐们，她也没看到有改造的，想来他对科技部的财政倾斜就不会很多。
  若他成了傀儡回来……幕后之人应当是有自己的想法，按照终局画面来看，幕后之人肯定是支持了科技部的研发，才最终导致了人类末日的到来。
  那么，她该怎么阻止这人工智能的研发呢？
  按照目前的情况发展下去，她帮助萧承恢复记忆，他会继续像过去一样不给科技部足够多的拨款。但……谁知道会不会有人私下研发呢？
  方晓想到了自己如今拥有的金手指，再加上她目前的处境，便指着屏幕对萧承道：“我觉得可以给科技部多拨点钱诶。”
  萧承冷笑：“你还不是首席技术官。”
  方晓笑眯眯地说：“啊呀，不要这么死板嘛。反正我肯定要当的，你就提前把科技部的事业给我好好搞起来呗。以后这可都是我的资源啊。”
  萧承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行吧。”方晓见他果然不肯答应，也就没再纠缠。
  还好之前她为了取得他的信任说过自己想当首席技术官，因此现在提出这样的要求并不突兀。
  反正她要是照实说这世界会毁在人工智能手上，他肯定不会信的，只能先瞒着。他现在还怀疑着她跟连老大是一伙的呢，她可不能再增加让他怀疑的地方了。
  想到最初自己说要查看萧承通讯记录的目的，方晓便继续看了下去。为了她救世的目的，她显然应该先帮萧承走出目前的困境，然后他投桃报李，送她一个科技部，她就可以对未来会毁灭人类的人工智能为所欲为了！
  方晓想得特别美，干起活来就充满了干劲。而令她惊诧的是，她居然真的找到了几封可疑通讯。
  这几封通讯都来自萧承的副官窦平川，在通讯中他说的事也有点杂，一会儿是某垃圾处理厂的改址问题，一会儿是名为新科技的科技公司跟政府的合作项目，一会儿又是军品的采购问题……但这些通讯有相同的地方，那就是萧承一律否决了。
  方晓突然想到之前看到的那个视频，是副官代替萧承参加某科技公司分公司的剪彩活动。
  方晓问萧承：“那个剪彩活动，在你的备忘录里吗？”
  这种事萧承即便没失忆也可能不会放在心上，更别说现在失忆了。好在他的个人终端已经取回来了，他打开后就发现，他的备忘录一直记录到一个月后的事，但剪彩的事，并未记录。
  “你的副官是在确认你失忆后，才去参加的剪彩活动？”方晓说，“或者说，因为你并不同意这公司进来，因此只有等到你失忆后，他们才能入城。而恰好你的副官也有野心，他们正好狼狈为奸！”
  而连老大的参与，只怕也是为了博一个更好的前程。方晓从苏晓的记忆里可以发现，在萧承上任后的数年时间里，地下世界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想来连老大也不想哪一天被萧承给灭了。
  而这样的话……
  “你失忆的事也能解释得通了，你的副官和连老大可没本事做那种机器，而这种事那么隐秘，连老大也不可能找我，但有这个叫新科技的科技公司参与，所有链条就都完美地接上了。”
  方晓一边分析一边就给出了她认为的事情前因。仔细查一下很可能会发现，垃圾处理厂改址是为了给新科技的分公司让位置，而且这个科技公司的产品里可还是包括了很多高科技武器的，也算是军火公司。
  说完她看向萧承，却见他的表情有些莫测。
  方晓知道，他肯定还认为她跟连老大是一伙的，她说的他并不相信。
  方晓说：“不相信的话，那你自己看呗。”
  说完后，方晓也没了之前的那股冲劲，走到沙发上坐下，开始悠闲地品茶。反正她已经有答案了，之后只要想想该怎么做就行了。
  萧承瞥了眼方晓，见她真的专心吃起了东西，心中一哂，还真自己看了起来。
  对于她的分析，若不考虑她可能是个间谍，倒是有几分道理。但他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一时间，二人都没有再说话。
  等方晓吃饱喝足，萧承也已经将他近几年的通讯记录都看了一遍。
  虽说他依然没能想起什么，但至少他对原来的自己有了更多的了解，想让别人看不出他失忆了，也更容易了些。
  再一看时间，又差不多可以吃饭了。
  萧承不知道原来的自己是不是个喜欢呆在室内的人，但如今有方晓打掩护，外人也不会觉得他陷在温柔乡里不出门有什么不对。在弄清楚更多事之前，待在八十八层显然是更为稳妥的选择。
  不过，若窦平川真的是幕后主使，所谓的掩护都只是掩耳盗铃，窦平川什么时候会动手，只在于窦平川的胆子有多大——在不确信他这个执政官有没有恢复记忆的情况下就动手。
  方晓见萧承起身，也跟着站起来：“是要吃饭去了吗？”
  萧承看了眼茶几上她吃剩下的东西，突然很有兴致地反问了一句：“你还吃得下？”
  方晓一脸坦然地说：“当然。”
  那么好吃的饭菜，她怎么可能吃不下！每一样吃一口也是好的啊！
  萧承便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过身时没忍住勾了勾唇。
  然后，二人再次来到八十七层吃饭。方晓果然如同她自己说的那样还吃得下，并且吃得非常愉快。
  等吃完了饭，二人又一次回到只有他们在的八十八层，方晓满足地说：“要是以后天天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就好了。”
  萧承略带嘲讽地瞥了她一眼，好像她这话说得很没出息似的。
  方晓现在就有种历尽千帆，平平淡淡才是真的感慨，问萧承道：“等我成了首席技术官，能有这待遇吗？”
  “你想多了。”萧承无情地打碎了方晓的美梦。
  方晓本还想问以后她能不能来蹭饭，但一想到她当首席技术官之后会有多少事要做，她就憋了回去。
  不能沉溺于一时的享乐啊，早点完成任务回去才是最要紧的。
  这时，电梯那边传来铃声，与此同时，萧承的电脑上也跳出一个监控画面。
  他的副官窦平川正对着电梯的监控器道：“大人，我有事请求见面。”
  在窦平川看不到的角度，方晓小声对萧承说：“这时候过来，我怎么觉得他不安好心啊？”
  萧承听到了方晓的话，但他的眼神只落在监控上，冷着脸对窦平川道：“现在不方便，明天再说。”
  窦平川面露急色：“但这事十分紧急……”
  窦平川连话都没说完，却见可视屏上突然多了个女人，她好像没骨头似的软倒在萧承背上，声音甜得发腻：“阿承，我都等你好久了，难道这个老男人比我还好看吗，你为什么宁愿跟他说话也不过来？”
  一双嫩白的手搂住了萧承，方晓不满地瞪了眼监控中错愕的窦平川，贴近萧承的耳边撒娇道：“关掉啦，我们去床上嘛……”
  就连隔着屏幕的窦平川听到这声音，心里都一酥，他刚想开口，就见可视屏中的萧承非常简短地说：“明天再说。”然后屏幕就黑了。
  过了好一会儿，窦平川才黑着脸想：他哪里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