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这位威风凛凛的九千岁说起这句话的时候态度算不得好，总叫人觉得酸溜溜的泛着醋味，说他不知道走了什么运，积了什么德才能碰到母后。
  不过，小皇帝心想，他上辈子一定是做了很多很多的好事儿，才能叫母后在他的身边保护他。
  那他以后也一定会继续做很多很多的好事，积德行善，要跟母后永远都不分开。
  听到这个名字，宁诗婧怔了下，发觉小皇帝提起的时候仿佛并没有多少厌恶，忍不住垂头看他，问道：“陛下很相信钟大人？”
  “钟大人是个好人。”小皇帝哼唧了两声，在她的身上蹭了蹭，才小声地说：“他很厉害的。在朝堂上，那些大人们都很害怕他。”
  眼睛里露出小小的崇拜和向往。
  宁诗婧更惊讶了，“陛下不是很害怕钟大人吗？”
  “害怕，是害怕……钟大人就是很叫人害怕呀……”不自在的扭了扭，小皇帝脸上的羞赧更重，又像是找到了理由，挺起小小的胸膛来：“朝堂上那些长胡子的大人们也一样害怕他。朕还小，等朕长大了，一定不会再害怕了。”
  仿佛不怕钟玉珩，是多么叫人觉得骄傲的事情。
  宁诗婧有些意外，仔细想想又仿佛理所应当。
  小皇帝的母妃不是个受宠的，去的又早，出生的时候先帝的身体已经开始衰败，他像是个隐形人似的长到了两岁被送到了小太后的膝下。
  他的成长环境中，一直都缺少一个正面的男性角色的存在，而钟玉珩，却在他继位之后填补上了这片空白。
  对于小皇帝来说，钟玉珩就仿佛是他生命中缺失的父亲的角色，严厉、威严却又无所不能，充满阳刚。
  想到阳刚这两个字儿，宁诗婧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位钟大人，实际上才是最不该跟这两个字扯上关系的呢！
  小皇帝见她笑，好奇地看着她：“母后母后，你笑什么呢？”
  “母后没笑什么。”迎着小皇帝单纯好奇的表情，宁诗婧的脸上一红，满故意板着脸道：“陛下该回去睡觉了。”
  小皇帝一愣，继而以跟胖嘟嘟的身材完全不相符的动作快速滑下了圆凳，快跑着扑到了床上在上面滚了一圈，清脆的童音喊了一声：“朕已经睡着了。”
  小骗子。
  宁诗婧觉得好笑，故意一边往床边走，一边说道：“哀家倒要仔细检查检查，这个窝在哀家被子里的小朋友是不是在装睡啊？”
  小皇帝“咯咯”笑了两声，又忙用胖爪子捂住嘴巴，小脸涨的通红，死死地闭上眼睛做出沉睡的模样。
  她跟钟玉珩同时失踪了许多日子，小皇帝自己在这深宫中无依无靠，只怕早已经惴惴不安，又被朝廷官员们欺负了一通，这会儿只怕心中多少有些害怕，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宁诗婧心疼他遇到了这么多事情，也没打算真的赶他走，见他这样也只是摇了摇头，抬手扯下他捂着自己的手，又细心地盖好了被子。
  然后在他的旁边躺下，一只手搭在他的小身子上，将他软软的热热的小身子揽在怀里。
  安静了片刻，小皇帝“咕噜”一个翻身，黑亮亮的眼睛看着她，小声地道：“母后。”
  “嗯？”宁诗婧轻柔地应了一声，神情柔软地看着他：“陛下怎么了？”
  “母后，如果……”小皇帝长长的眼睫毛忽闪了两下，眨眨眼睛，说道：“朕是说如果，如果母后不想让儿臣活下去的话，儿臣……也会听母后的话。”
  宁诗婧微微一顿，看着小皇帝那认真的眼神，一时竟然有些失言。
  片刻后，她的手才落下去，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顶，笑着道：“瞎说什么呢？不是说好了吗？陛下要好好活下去，将来保护好母后的。”
  听她这么说，他心里的不安像是被完全抚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热乎乎的身子又往她身边凑了凑：“儿臣都听母后的。”
  宁诗婧心里软的一塌糊涂，拍拍他：“睡吧！”
  小皇帝露着小米牙冲她笑了笑，乖乖地闭上了眼睛，很快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宁诗婧侧着头看了他许久，才也跟着合上眼，慢慢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是宁诗婧第一次陪着小皇帝上朝，一早就起来穿好正装，母子两相携去上早朝。
  不知道是不是昨日的余威还在，又或者是有别的衡量，大臣们在早朝上出乎意料的乖顺，也没拿什么问题来找麻烦。
  顺利散了朝，小皇帝十分兴奋地想拉着宁诗婧去用早膳，却见有个神情冷厉，穿着一身深蓝宫装的嬷嬷快步走了过来。
  那嬷嬷见到两个人，像模像样的行了个礼，眼神里却带着十足的傲气不屑，道：“见过陛下、太后娘娘。奴婢奉太皇太后的懿旨，请太后娘娘移步长安宫。”
  小孩子总是十分敏锐，小皇帝牵着宁诗婧的手紧了紧，不安地叫了一声：“母后。”
  宁诗婧嘲讽地勾了勾嘴角。
  钟玉珩不在宫中坐镇，什么牛鬼蛇神都要出来蹦跶蹦跶。
  之前太皇太后失了虎符，就又重新闭着宫门吃斋念佛，一副死了心的模样。
  现在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只怕是没了底牌，也不管钟玉珩还会不会回来，都要跳出来借机惩治她一番。
  毕竟宁诗婧是让她没了虎符傍身的罪魁祸首，只怕这会儿太皇太后正恨她恨得牙根痒痒。
  来者不善。
  宁诗婧垂下眼，安抚地拍拍小皇帝的肉手，道：“陛下先用膳，母后去你皇祖母那儿，很快就回来。”
  小皇帝只见过太皇太后几面，隐约记着皇祖母是个极其阴沉严肃的老人，叫人心中生怯。
  他见宁诗婧眼神坚定，只能点了点头，一点点松开手，乖巧地道：“儿臣在勤政殿等母后回来。”
  宁诗婧笑了笑。
  不等她说话，那位老嬷嬷已经很不耐烦，甩了甩帕子催促道：“太后娘娘，请吧？不要让太皇太后等久了。”
  没多少恭敬。
  宁诗婧的脸色沉了沉，这样子，是打定了主意觉得她讨不了好儿，才这么不客气？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后腰被人轻柔的撞了一下，紧接着一个压低的嗓音在耳后细微地响起：“娘娘尽管放心去，奴婢奉九千岁之命保护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