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她身份尊贵，无欲无求，除了为小皇帝和钟玉珩谋点私心之外，能尽量客观公正地对待每一件事情，起码保证了不会让有心人诱导舆论。
  宁清河自然知道她不会轻易交出来，方才也不过随口试探，见不成也没多少遗憾，抿了口茶道：“娘娘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吧。”
  “父亲这是应了？”
  “利国利民，老臣自然无有不应。”
  就知道他会同意。
  狡黠一笑，宁诗婧也没跟他客气，道：“实不相瞒，女儿想让父亲为第一期报纸写一份开刊语，表明对报纸的支持，最好能邀请关系好的大儒一同为报纸造势。”
  “再就是请父亲推荐一些没有功名在身，最好已经放弃了仕途，性格中正、刚直不阿的读书人作为报社的主编、审核来审核稿件，最好能请书院有名的老师来参与最后的定稿。”
  她慎重的考虑着，补充道：“至于校对排版自然是只要识字又品行端方就可以，念报纸的人同理……父亲看可行吗？”
  这些事情换个人来做或许不容易，对于桃李满天下，在读书人心中好感度极高的宁清河来说却不是难事。
  他一一应了，又看她一眼道：“娘娘所图不小，只是两日一份报纸，可能供应大安朝各个府城都读上？”
  现在的印刷术还是雕版印刷，速度非常慢。
  而且每两日一份报纸，报纸印完了那份雕版也就无用了，基本上算得上是浪费。
  宁诗婧心想，对于现在来说印刷或许是个问题，但是作为现代人，有几个人不知道传说中改变一切的活字印刷术？
  没吃过猪肉也是见过猪跑的，古人的智慧从来不容小瞧。她只要将基本原理解释了，工匠们很快就能相出合适的办法。
  “父亲放心，哀家已经让造物局的工匠们尝试用新的法子印刷，如果成了，别说两日一份，就算是一日一份也是可以的。”宁诗婧微微一笑，起身冲着宁清河敛衽行礼：“接下来，就劳烦父亲多多操心，为女儿找些得用的人手了。”
  她没说的是，现在的纸价虽然已经不算高，对于贫苦百姓家还是一份不小的负担。
  她从现代来却也不是无所不能的，自然不知道该如何造纸，也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她没有，工匠们却是有的。
  她打算为工匠们提供资金，让他们研制能降低造纸成本的法子，谁的法子成本最低又质量最好，就给谁银钱奖励。
  反正，纸的质量好，可以用来写字印书，质量差也可以做手纸。
  作为太后娘娘，先帝的聘礼数目不小，宁清河为了体面也为了拉拢原身，给了不少私房作为嫁妆。
  她的身价也还算得上是丰厚，这点钱还是出得起的。
  印刷工匠那边也是同理，她把任务传达下去，工匠们的热情都空前的高。
  本来他们在造物局，每日为宫中的贵人们造东西，身份在这宫中也不比一个太监宫女高，收入又都是固定的。
  平日里只消将物件做得精美些不要被挑出错儿来就可以了。
  如今只要想出法子，就能赚到更多的钱，甚至太后娘娘还允了他们，做得出色的日后可以出宫去为娘娘办事儿，从得利中拿红利。
  能去了贱籍让后人读书，是这个时代入了贱籍的人的梦想。
  他们怎么可能不拼尽全力？工作的热情都十分高涨。
  听她说的肯定，宁清河也不多问，道：“既然如此，娘娘尽管放心，老臣一定会让娘娘满意。”
  得了他的保证，宁诗婧就安了心。
  正事说完了，各怀心思的父女两人相对无言，只剩下尴尬的寂静。
  宁清河没有多停留，干脆利落地起身告辞：“娘娘若是没有别的吩咐，老臣这就出宫去为娘娘办事儿了。”
  “父亲慢走。”宁诗婧微笑着送他，行到宫门口才停住脚步，忽然感慨的叹了口气：“女儿似乎很久没有跟父亲这样心平气和地见过面了。”
  宁清河的面色一僵，眼神复杂地看她一眼转而看着一侧的垂花墙，淡声道：“娘娘如今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
  “父亲也会怀念从前的时光吗？”像是有些好奇，又有些纯然的疑惑，宁诗婧侧头探究地看着他，眼神中带着几分认真：“父亲也曾想念从前对父亲崇拜依恋的阿好吗？”
  宁清河闭上了眼睛，杜绝她的打量，脸上的肌肉却有细微的震颤。
  他从来是个冷心冷肺的，这一路为了往上爬，割舍的东西太多，如果每个都要回忆，只怕他余生都回忆不完。
  可是……阿好大概是不同的吧。
  她是他的嫡亲女儿，身份尊贵，他在她的身上倾注了不少的心血。
  就算最初的教养和辅导都是为了日后的联姻和利益最大化，日日的相处中也不是没有动容。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只可惜……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面上已经恢复了从容，目光却带着几分警告的冷锐：“娘娘不觉得，这件事情不该是娘娘来跟老臣探讨吗？”
  宁诗婧顿了一瞬，垂眸淡淡的笑了起来，将夏风吹拂起的鬓发握在手心里，轻声道：“哀家只不过是想问一声罢了，父亲不愿意说就算了。”
  她抬头，看了看夏日里格外灿烂到耀眼的阳光，柔声道：“父亲，不管您是不是怀念阿好，总还有一个人满心满眼都是阿好。就算是看在……看在从前乖巧懂事的阿好的份上，好歹也对她多几分善待吧。”
  听到这话，宁清河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压抑着怒气道：“娘娘是以什么身份在跟老臣说这种话？”
  “老臣的女儿，总不该管她父亲的行事，大安的太后娘娘，就算再怎么尊贵，总也不至于干涉别人的家事。”
  看他明显不想跟她多谈，隐隐有几分冥顽不化的态度，宁诗婧沉默了片刻，低低的叹了口气：“是，哀家逾越了。”
  “父亲请慢走，哀家就不继续远送了。”
  宁清河重重的挥了下袖子，从鼻腔里发出不满的哼声，转身离开了。
  宁诗婧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重重的宫廷之中，心底里涌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突然侧头看向一旁的瑞珠，轻声问道：“瑞珠，哀家瞧着，父亲的身形似乎没有以前高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