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作者:临渊鱼儿      更新:2021-08-24 02:34      字数:4218
  陈年见她发愣得厉害,抬手在她额头上探了探,还好只是低烧,悄悄放下心来,又摸摸她的脸,“不会才几天没见,你就不认识我了吧?”
  “那我可真伤心了啊,”陈年故意叹息一声,“说好的苟富贵,莫相忘呢?”
  路招弟这时才回过神来,原来这竟然不是一场梦,陈年真的出现了,她微微睁大眼睛,挣扎着想起床,被陈年轻轻按住,“你躺着吧。”
  “陈年,”路招弟的声音沙哑极了,“你怎么来了?”
  难道是在她昏睡这几天,真相就大白了吗?路招弟发现自己居然为这个结果大大松了一口气。
  “我来看你啊。”
  泪水堵住了路招弟的双眼,她看不清陈年了,想去握陈年的手,如愿握住,压在心口处,像是无声诉说着自己的歉意。
  “怎么了啊?”陈年抽了两张纸巾擦掉她脸上的泪,“哎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哭呢?哭得我的心都要碎掉了。”
  “我没事……我只是……”路招弟抽噎着说,“很开心看到你来。”
  这么煽情啊。
  陈年别过脸去,飞快眨了两下眼,再转过来时脸上又是笑意盈盈的了,眸子也浮水似的漆黑透亮,“以后只要有机会,我还会来看你的。”
  “……嗯。”
  路招弟病了几天,体力严重透支,和陈年说了一会儿话就又睡过去了,陈年是趁着午休时间过来的,所以待不了多久就要赶回去了。
  自然也是程遇风送她回去。
  两人在客厅会合,跟叶明远告辞后,并肩走出去。
  陈年惊奇地环视了一圈,这里好大啊,眼之所见,花园、喷水池、游泳池,大片的绿化植物……她的视线忽然定在某处,若有所思起来。
  “怎么了?”程遇风也停下脚步。
  “机长,”陈年说出自己的疑惑,“很奇怪耶,我明明是第一次来这里,可我感觉以前好像已经来过……”
  “那个地方,”她的手往院墙边指过去,“是不是曾经种过一棵树?”
  可陈年也不是很确定,只是感觉那里应该要有一棵树才对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它就像投射在湖面的月光,只要用力往下想,就如同丢下一块小石子,把湖面上的月影搅碎,变得若隐若现。
  程遇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目光深之又深地看着陈年,眸底涌现一股强烈的异样情绪,连他都没有察觉,双手已经轻按在陈年肩上,“小年糕,你刚刚说什么?”
  一棵树?
  那处确实有种过一棵桃树,是在小叶子出生那年叶明远和容昭亲手种下的,树下也埋了一坛花雕,那是为小叶子准备的成年礼,可惜的是,小叶子失踪不久后,这棵桃树也慢慢地跟着枯萎了……
  第27章 第二十七坛花雕
  小年糕?
  陈年耳朵忽然浮现一丝灼热,全部注意力都被这个新鲜的称呼吸引了过去, 从小到大, 大多数人都是直接叫她名字, 像妈妈和外婆,平时也是叫年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叫她小年糕。
  小、年、糕,听起来就觉得甜甜的软软的, 陈年喜欢听程遇风这么叫自己, 这三个字透着亲昵意味,最重要的是, 这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叫法。
  程遇风握着她纤细肩膀的手稍稍加大力度,声音低沉得厉害,“告诉我, 你怎么知道那里曾有过一棵树?”
  陈年恍然大悟:“原来真的有一棵树啊。”
  至于是怎么知道的,她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感觉, 看着那个地方空落落的,直觉应该会有树,所以想都没想就说出来了。
  “可能是我梦见过这个地方?”陈年猜测道,“又或许,是以前聊天叶伯伯跟我提过,我不经意间就记了下来?”
  “后者的可能性不大。”那棵枯萎的树是叶明远心里不能提起的伤。
  程遇风定定地看着眼前这张清丽的脸, 鹅蛋形, 玲珑精致, 肤色白皙,尤其是一双眼睛,顾盼生姿,眨一下就是一抹灵动活泼。
  他又想起容昭,这样分开来看,两人五官并没有太多的相似之处,当然寻常人也不会想到会拿她们的容貌去对比,但现在细细回想她们站在一起的画面,再比较容昭和路招娣相处的画面……
  程遇风心里已经隐隐有底了。
  如果结果是错误的,那么,一定是中间的某个环节出了什么差错。
  出于职业习惯,他第一时间就锁定了那份dna鉴定报告。
  “机长?”陈年看看时间,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她轻拉两下程遇风的衬衫袖子,“我们该走啦。”
  “陈年,”程遇风问,“你还能在a市待几天?”
  “我们明天就要回去了。”
  “这样……”
  陈年看着他皱起来的眉心,忍不住问:“怎么了吗?”
  “没什么。”程遇风犹豫了一瞬,决定还是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说,“我先送你回酒店。”
  “好。”
  坐在车里,陈年看到不断往后倒退的景物,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她心底莫名冒出一丝怅然。
  程遇风把陈年送回下榻的酒店,又匆匆折返叶家,叶明远不在客厅,佣人说他在卧室,程遇风直接上了二楼。
  刚好叶明远关上门出来,看到他眼里闪过一丝疑惑,“遇风,你怎么回来了?”
  “叶叔,我有事想问你。”程遇风强调,“很重要的事。”
  叶明远点点头,“来书房吧。”
  程遇风跟在他身后走进去。
  “有什么事?”
  “叶叔,”程遇风直接开门见山地问,“当初小叶子的dna鉴定报告,路家夫妇只是提供了一份样本?而不是带着路招弟本人前来?”
  “你怎么会想起问这个?”叶明远惊讶极了,他点点头,“确实是这样。”
  程遇风面色冷了下来,果然是这样,看来事情和他猜测的八九不离十了,
  叶明远见他脸色忽变,“怎么了?”
  “叶叔,”程遇风沉下声线,眸色也跟着变深,“我建议您和路招弟再去做个dna鉴定。”
  公安局打拐办那边需要相关的资料进行归档,叶明远本来也打算带着路招弟去重新做个鉴定,可她这几天烧得迷迷糊糊,所以就暂时把计划搁下了。
  叶明远知道程遇风为人沉稳谨慎,不会贸然提出这个建议,声音也跟着一紧,“遇风,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程遇风说:“我怀疑那份dna鉴定报告弄错了。”
  “不太可能啊。”
  他委托去做dna鉴定的机构在业内很有权威,这么多年来都没出过什么错……
  程遇风知道可能是自己的表述有点矛盾,于是他换了另一种说法,“我也相信那份dna鉴定报告是真的,但是,”语气微顿,“可能是人弄错了。”
  他把自己怀疑的依据全盘托出。
  叶明远大骇,险些站不稳,“你的意思是……”
  程遇风又说,“我也只是怀疑,一切真相只有等到重新再做一次亲子鉴定才会水落石出。”
  可显然的,叶明远已经被他的怀疑说服了,他想起那个懂事又有礼貌的小姑娘,笑起来那么甜美,嘴角还有两颗酒窝,他止不住地心头震颤,似有惊涛骇浪涌过。
  “陈年……”他轻喊着这个名字,声音柔和得一塌糊涂。
  出乎程遇风和叶明远的意料,事情的真相来得更快。
  陈年离开不久后,路招弟躺在床上,哭湿了大片枕头,如果说之前只是猜测,但当她看到陈年时,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尽管陈年的容貌和容昭的说不上多相像,但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会发现陈年和容昭,相较于她路招弟和容昭,看起来更像一对母女。
  还有什么可以怀疑的呢?
  原来丑小鸭变成白天鹅的故事是真的,陈年原本就是一只白天鹅。
  路招弟在“自己会无家可归”和“想还陈年一个家”的两难选择间经历了非常复杂的心路历程,两个念头像锋利锯子一样凌迟着她的神经,头痛欲裂,她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
  要是不能回家,以后她能去哪里?她的大学呢?她想遇见的那个很好很好的人呢?她对未来全部美好的想象,都只能成为幻梦一场了吧?
  如果什么都不说,就跟妈妈希冀的那样,一直瞒下去,直到瞒不住的那一天……
  不行!
  路招弟立刻否决掉这个想法,陈年对她那么好,以前她受了欺负只会忍气吞声,帮忙去讨还公道的是陈年,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会第一时间想到她的,也是陈年,鼓励她、为她勾画美好未来的,也是陈年……两人说好要当一辈子的好姐妹的,她怎么可以这样对自己的好姐妹?
  一个小时后,路招弟终于下定决心,她掀开被子下床,打开门走出去。
  这时,叶明远刚送走程遇风,他来到卧室看容昭,容昭刚好醒了,夫妻俩正说着话,听到敲门声,不约而同地看过去。
  路招弟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衣服,面无血色地站在门口。
  叶明远温和地朝她笑笑。
  这一笑给了路招弟莫大的勇气,她向前走了两步,身体实在太虚弱了,双腿一软,直直地往地上跪去,还好下面铺了地毯,间接减缓了冲力,不至于伤到膝盖。
  路招弟感觉这个“赎罪”的姿势挺好的,于是继续跪着,抬头看向叶明远和容昭,牵出一丝苍白的笑容,“叔叔阿姨,弄错了,我不是你们的女儿。”
  在这一刻,她备受折磨的内心像被雨水清洗过一般,变得光明敞亮、无所畏惧,她甚至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得到了救赎和原谅。
  第28章 第二十八坛花雕
  先前和程遇风的一番谈话, 叶明远在心理上是有所铺垫的, 所以他对路招弟的坦白并没有感到太大的震惊,只是猜测中的事情变成了现实, 他一时之间心情复杂难当。
  倒是毫不知情的容昭, 情绪显而易见地又激动起来,“孩子,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烧糊涂了在说胡话啊, 你怎么会不是我们的女儿?”
  容昭下意识地看向叶明远, 眼神带着无措和焦虑,夫妻两人风雨同舟近二十载,女儿不在身边的这十四年,他们是彼此最深的依靠。
  叶明远握住妻子的手, 柔声安抚了几句, 然后起身来到路招弟前面,弯腰把她扶起来。
  路招弟羞愧极了,不愿意起来,也不敢抬头看他,视线牢牢地钉在地毯上,眼泪噼里啪啦掉个不停。
  叶明远稳稳地把她扶住, “孩子, 这件事不怪你, 真不怪你, 叔叔知道你是无辜的。”
  路招弟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所有的心酸、委屈、无助、茫然如同洪水猛兽一样倾泻而出, 她浑身发抖,抽抽噎噎地说,“我……对……不起……”
  路招弟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或许她觉得自己来到这个地方本身就是个错误吧?尽管她也是这个错误的牺牲品之一,但错误的制造者是她爸爸妈妈,她得为此道歉。
  “不是你的错,好孩子。”叶明远轻轻拍两下她的手,“我们起来说话。”
  路招弟拘谨不安地看叶明远一眼,发现他脸上带着很温柔的笑意,目光也非常坦然和善,真的没有一丝责怪她的意思,她心底争先恐后地往外冒着又酸又甜的泡泡,虽然有些大逆不道,但她多么希望眼前这个人是她爸爸啊,可惜命运弄人,这短短几天的“父女缘分”只是一场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