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作者:草草~      更新:2021-08-26 08:57      字数:4156
  说来也是奇怪,这玉蝉看着只是被翠玉雕琢出来的装饰品,可经过龙潜的法力加持之后,蝉翼便扇动了起来,像是忽然有了生命一般,骤然消失在半空中。
  杜遥见那传音蝉已被送走,心下一松,便又支撑不住在龙潜怀里昏睡了过去。
  ***
  苏澈迷迷糊糊的,只觉得自己似是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高热的温度好像轻易就能将他连皮带肉一并融化,胸口传来一阵强烈过一阵的钝疼,疼得他禁不住浑身痉挛起来。
  “好痛……”
  苏澈想要捂住胸口,却发现四肢都被禁锢起来了,丝毫动弹不得。
  即便身体的疼痛铺天盖地地袭来,但身体却已不像是自己的。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这般虚弱过了。
  自在韶华峰上陨落之后,即便他不想承认,但这具新的身体无论是从抗击打能力上还是心智的坚定程度上都与他的前身不可比拟。
  没有了清净心经的庇护,身体的疼痛本能地唤醒了心中最为脆弱和柔软的部分。
  苏澈只觉得有温热的泪水从自己的颊边滑落。
  “师父……”
  天知道他是多想念自己如青葱一般的十多岁时,懵懂无知地依偎在师父的怀中的时光?
  那种如父亲一般的温暖让他觉得安全和熨帖,他甚至曾经无比自私地偷偷想过,若是师父没有飞升该有多好?
  “师父,阿澈好痛……”
  苏澈知道自己这样真的很没用,但他却只愿意在师父面前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在他的内心深处,也只有师父能无尽地包容所有的自己。
  师父并不像其他人,旁人一味地只会看到他单灵根的天赋和日进千里的修为,就好像他是一个事事无所不能、没有任何瑕疵的完人一般。
  他在师父面前,不是什么化神巅峰的高阶修士,更不是什么代表了青阳洞的道修宗主,他始终是那个刚被师父带入青阳洞的懵懂小儿。
  只有师父知道,他也有无能、脆弱和任性的时候。
  感到颊边的泪被人温柔地拭去,耳边朦胧地响起“阿澈、阿澈”的轻唤声。
  苏澈想起,师父也惯是这样唤他的。
  想起了师父,身上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一些,胸口烧得也不那么厉害了。
  苏澈安静了下来,意识再度在一片迷蒙中游荡。
  也不知逛荡了多久,身上的疼痛渐渐被抽走了。
  苏澈感觉自己被人抱着扶了起来,随即有温热的羊乳被喂了进来。
  可他一点都不喜欢羊乳的膻味,头微微往旁边一偏就躲过去了。
  抱着他的人不依不饶地又喂了过来,苏澈不满地挣动着,随即便听到一声瓷勺落地的声响。
  耳边传来一声叹息,苏澈感觉自己的下颌被人轻轻捏开,唇上传来一阵温软的触感。
  下一秒,便有羊乳再度灌了进来。
  他呜咽两声,但实在挣不开束缚,只得勉强将羊乳咕噜吞下。
  虽然味道实在不讨喜,但温热的羊乳确实缓和了肠胃,腹中暖暖的十分舒服。
  他索性也就不挣动了,又被喂着喝下了不少。
  “如今已能进食,便是大好了。”
  一道清明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苏澈有些疑惑,虽然声线十分熟悉,但他在一片混沌之中一时有些记不起来。
  他感到被角被人提起掖了掖,脸上被有些微凉的布巾拭过。
  也不知是不是投注在他身上的视线过于焦灼,苏澈明显地有些不自在,想要翻身避开,肩膀又被人轻压着动弹不得,意识随之又清醒了不少。
  强撑着似有千斤重的眼皮睁开了眼,苏澈歪了歪头,瞧见坐在自己身边的那抹高大的黑色身影,有些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怎的变成这般模样了?”
  没想他醒来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但苏澈的身体还是有些虚,心中虽然惊讶,但说话的声音跟蚊子嗡嗡似的,不仔细听还真听不出来说了些什么。
  胡子拉渣的安齐远见苏澈有了动静,赶紧将手中的凉巾扔回盆里,狂喜地回过身来看着终于清醒过来的苏澈,眼神熠熠生辉。
  这段时日因着苏澈的伤势身心也跟着备受煎熬的安齐远眼底泛着一层明显的青紫,双颊微微凹陷了下去,虽然看着有些落魄,但却让原本就如刀削斧凿一般的五官更显深邃了一些。
  记忆随着苏醒过来的神智一并回归,苏澈记起自己大约是受了重伤,最后一刻的画面停留在他用仅存的最后七张符箓发出了太极玄天真诀之后就彻底断页了。
  但他还迷迷糊糊地记得他在昏睡中梦到了师父,而且,似乎还很没用地,呃,疼哭了?
  想到这里,苏澈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失态的模样是不是皆被安齐远看了去,但这等丢脸之事在嘴上又实在问不出来,一口气憋得有些难受。
  安齐远见他脸色忽然难看起来,还以为苏澈又觉着哪里不妥了,便有些紧张地朝房内的另一人道:“法印宗主,阿澈似乎又有些不适了。”
  苏澈听言一呆,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室内除了安齐远之外还有其他人存在。
  顺着安齐远的视线望过去,果见一个身着黄袍红袈的僧人如青松翠柏一般恬静地立在一旁。
  那僧人身型修长,面如冠玉,耳垂坠长,五官是极致的俊秀但却没有半分女气,头顶的十二点戒疤代表其受了佛门戒律中最高的“比丘戒”,与额间那枚通体红亮的菩萨朱砂一并,散发出一种法相庄严的肃穆之感,虽是目光慈悲,但也有一种让人无法亵渎的威严存在。
  见苏澈望了过来,僧人掐着持在手中转动的佛珠停歇下来,回望苏澈的目光十分温暖柔和。
  “苏宗主既已醒来,便说明无甚大碍了,安宗主莫须忧心。”
  苏澈一听法印说话,这才算是彻彻底底地反应了过来。
  在他眼前的,确是若耶阁佛修一脉的宗主法印无疑了。
  第61章 混乱的局面
  “法印?!”
  看到来人, 苏澈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欣喜之色, 但奈何身体太弱动弹不得, 脸上的表情便也不大明显。但饶就是这样,也足以让呆在一边的安齐远心中醋意翻滚。
  借着起身要给苏澈掖被子的动作,安齐远故意用身体隔开两人看似“含情脉脉”的视线, 又想起方才苏澈刚清醒过来看到自己的时候一脸惊讶的表情,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久未打理的下巴。
  难道他此刻的面容真有那么糟糕,竟然还让苏澈嫌弃了?
  只是安齐远心里虽恼, 但身为佛修修士的法印确实是一副光风霁月的慈悲模样, 跟龙潜那种占着名门大派的名头但内心却是狠辣腹黑的角色并非一路,加之法印还对苏澈有着救命之恩, 安齐远对着这样一个人物实在是有些横不起来。
  苏澈看了眼安齐远,又有些狐疑地看了看身后的法印, 心下不免觉着奇怪。
  要知道安齐远之前最忌讳的就是让他与法印见面。
  毕竟法印身为若耶阁的宗主,是轩辕大陆的修真界里最先达到化神巅峰境界的修士, 修为与安齐远相比毫不逊色。
  而且因为佛修与道修的入门心法讲究循序渐进脚踏实地,境界比起略显急功近利的魔修而言更为稳固。
  但让安齐远最为忌惮的还不是仅仅是修为高低的问题。
  因着身份的缘故,法印即为佛修, 平日里虽然行踪隐秘, 但只要修真界出现大的动荡,若耶阁的修士定不会袖手旁观。
  就拿这次苏澈渡劫陨落一事来说,也是多亏了若耶阁出面维护,才能护得西莲一带的安稳。苏澈出事之后,在法印的带领下, 一众佛修修士还大开修复法阵为寻找苏澈残存的神识不遗余力,更能显出佛修大公无私的一面。
  正因如此,若耶阁在修真界中行事虽不高调,但却有连剑修一脉也望尘莫及的一呼百应的能力。
  如今法印既已出手,苏澈的身份肯定是瞒不住的。
  道修和魔修向来水火不容,只要苏澈死咬着称自己是被安齐远陷害致使无辜陨落,或者在陨落后被安齐远视作玩物般囚禁,法印就有足够的理由将人从安齐远手中带走。
  若安齐远不允,恐怕还会因此引发正邪两道的恶战。
  只有一个法印安齐远不怕,哪怕再加上整个若耶阁他也并不畏惧。
  可若是轩辕大陆上所有佛修的信徒们都联起手来呢?
  安齐远并不畏惧战争,说到底,他不过是害怕因为这些争斗让苏澈的心离他越来越远罢了。
  一直站在一旁沉静不语的法印看着自苏澈清醒过来之后与安齐远的互动,脸上依旧波澜不惊。面对安齐远的无礼,他也只是视而不见。
  见苏澈刚恢复意识身体还虚弱,法印念了一句佛语道:“还望苏宗主好好歇息,待你身体好些,贫僧再来叨扰。”
  说罢便退出了门去。
  待法印出了门,手里掐着的佛珠却转得更快了一些。
  其实,他并没有他表面所表现的那般淡然,特别是在他看见安齐远用嘴将羊乳哺进苏澈口中之后。
  想起三日前,他还在青阳洞的内门腹地为寻找苏澈神识的事愁眉不展。
  时至今日,太昊天罡阵中最为疑似的残存魂魄都已经被他们修补完毕,但却没有发现苏澈的神识。
  法印百思不得其解,但内心却不愿相信苏澈就这般简单地陨落了,便一直替苏澈守在青阳洞没有离开。
  待那日传音蝉忽然出现在他面前,他神色大震,接住蝉身用灵力一探,便发现这传音蝉是龙潜发出的,内容只有简短的“苏澈危急,速来搭救”八个字。
  好在传音蝉本就是用灵力凝出的应急法宝,带有传唤法阵的功能,可以迅速将人从传音蝉到达之点迅速转移到发出之处。
  法印不加思索地召出金刚伏魔杵,脸色凝重地瞬间出现在赤焰峡上空。
  在亲见苏澈浑身血污地被安齐远紧紧箍在怀里,周围倒下的觉非罗又是熟悉的面孔,难免有些思维定势,一怒之下,法印的金刚伏魔杵上就凝出了骇人的灵气漩来。
  虽说佛修修士慈悲为怀,平日里就连一草一木一蝼蚁都不愿伤害,但若真遇到大恶之人,也并不吝啬出手。
  这也正是所谓的“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了。
  好在龙潜反应还算快,没让法印有机会将那记梵音除孽打出来。
  否则当时已经神志混乱、灵力大损的安齐远就要这么被生生打碎脑袋了。
  当时,龙潜只来得及简略告知法印苏澈的伤并非安齐远所为,让法印莫问前因,还是先救人为妙。
  法印自知事情轻重,至于其中的门门道道大可以日后再究,便也敛了怒气,凝起灵力给苏澈渡了几个慈航普度过去,这才将苏澈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若耶阁向来以修复法术闻名,从法印手中施展出来的慈航普度则更是精妙。
  苏澈原本呈现不规则凹凸状态的胸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过来,就连上头的淤紫也逐步淡去。
  苏澈原本如死灰一般的脸色渐渐缓和,呼吸也趋于平稳。
  之前一直趴在一旁要死不活的虎先生也睁开了眼,撑起巨大的身躯抖了抖被毛,总算是再度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