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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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心 更新:2021-08-26 15:29 字数:4363
顾一眨巴着眼睛,半晌,“哦”了一声。
“阿姨……我当时看他脸都白了,是不是伤到了神经……”
白蘅摇头:“刀伤不重, 问题不在这里。你跟我来。”说着示意小妞跟她走。
隔壁是间资料室,柜子里放满了资料盒。
白蘅蹲下身,拉开其中一个铁柜下方橱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排高低错落的奖牌奖杯,她执起其中最高的一只奖杯端详,然后递给顾一:“这是小川拿的最后一个奖杯,刚好在十五岁生日的前一个月。”
小妞接过奖杯,镀金的杯身有斑斑点点的脱色,露出基底的黑色,檐口还有磕破的痕迹。奖杯木质底座上的金字也已经暗淡,却还是清晰可辨:恭贺程北川荣获全国少年拳击锦标赛冠军。
“拳……击?”
脑海中,浮现起程北川对着成彦凌空挥出的那一拳,快,狠,准。
难怪,她一直觉得搏击操时他的动作格外漂亮,也难怪他那一拳竟能使成彦在片刻之后昏阙。可是无论如何,她都没办法把初次见面时,那个苍白冷淡的青年与拳击冠军这样的头衔联系在一起。
“小川从很小的时候就跟着他爸爸练拳击。你应该也知道,他反应特别快,小时候身体素质也好,所以一路绿灯,曾经我们都以为他会青出于蓝。”白蘅从柜子里取了一枚略显暗淡的奖牌,食指轻轻擦拭,“可是就在他拿下这个锦标赛冠军之后,在国家队选拔赛上忽然摔倒,怎么都爬不起来……”
说起这段往事,白蘅的眼底划过一丝心疼:“那是他最后一次参加拳击比赛。”
“……为什么?”顾一无意识地捏紧了奖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指因为用力而苍白。
白蘅垂下眼睫:“医院检查之后才发现他腰椎上有一根骨刺,长在接近主神经的位置,动作不当,着力过猛……随时可能导致失去腰部以下的行动能力。”
顾一咬着唇,疲惫的眼睛眼神恍惚。
像是料到了顾一的反应,白蘅从她手里取过那只陈旧的奖杯,端端正正地放回柜子里:“当年出院之后,这些东西统统被他扔了。是我给捡回来,保存在这里。”
难怪……明明妥善保管的奖杯上却有磕磕碰碰的破损。
顾一垂眸,看着柜子里静立的奖杯奖牌,柜门遮挡了光线,它们在暗处像一个个旧时光里留下的烙印,纪念着那个冷淡的大男孩儿曾有过怎样热血澎湃的青春。
“小顾,”白蘅看着小姑娘悲戚的神情,叹了口气,“为了这个病,小川放弃过很多东西。拳击也好,电脑竞技也好……但凡强度大一些,都可能会引发病情。所以,他一直说自己什么也不需要,因为拥有了的也随时可能要丢弃。‘活下去就行’,他爸爸当时脱口而出,后来成了北川固步自封的理由。”
“程他,他并不是您说的那样。”小妞抬眼,黯淡的眸子在那瞬间有了一丝光彩,“即使是业余选手,他也一样是大神。阿姨,你不知道他有多厉害!网上多少职业玩家以他为偶像……”
一口气说了许多,小妞才发现白蘅一直温和地注视着自己,顿时噤声,不好意思地呐呐:“……总之,他并没有固步自封,他很好,真的很好。”
白蘅“嗯”了声:“他是很好,阿姨知道。”
顾一低头:“程的腰伤不能动手术吗?就只能……这样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病吗?”
“骨刺的位置特殊,手术的成功率谁也说不准。动手术也许从此好了,也许上了手术台之后,就再也无法独立离开医院。不动手术,或许可以好好地过完一辈子。”白蘅看着顾一的眼睛,“如果是你,你怎么选?”
是啊,如果是她怎么选?是破釜沉舟地试一试,还是如履薄冰地保一时安宁?顾一从来不善于思考,面对这种两难地抉择,她只觉得心疼。
“我……尊重程的选择。”
像是对顾一的话有些失望,白蘅嘴角弯了一下,背过身去。却忽然听见身后的小姑娘,轻声却坚定地说:“不管他怎么选,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他,和您一样,陪着他。”
“就算他后半生要坐轮椅?”
“嗯,”顾一捏着自己的手臂,“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程他老这么说我。这不是刚好吗?我可以照顾他。”
白蘅无声地笑了下,摇头:“你太年轻了。”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前路艰辛,二十多岁的女孩子就以为自己可以挑起家庭的大梁,真的,太天真。
可是……她喜欢这小姑娘的孤勇,就像年轻时的她。
顾一认真地盯着北川妈妈的眼睛:“我是认真的。我不缺力气,重活累活儿我都可以做,也不缺钱,额,不是,我缺钱,但是我自己可以挣。这些都不是问题,只要他的人、他的心没有变,这并不会让我少喜欢他一点。”
白蘅静静地听她说完,才轻声说:“我有点懂那孩子了。”先前,她劝过北川,直接告诉人家女孩子病情,能接受就处,接受不来就分,并不是难事。可北川直接拒绝了她的建议,他说“你不了解她”。
现在白蘅终于明白,为什么北川宁可与这小姑娘断了瓜葛,也不愿与她一起等待结果。因为他太清楚,这小丫头有多倔强。
“……什么?”小妞没听清,抬手看了眼表,又匆忙抬头,“阿姨,北川手术该出来了吧?我怕他出来了看不到我会着急,我——”
“嗯。”
看着小姑娘奔离办公室的背影,白蘅拿出手机,拨打北川的电话。
“……妈。”那头接听得很快,显然等了许久。
“你们到哪里了?”白蘅问,“小姑娘又去手术室等你了。”
“已经出医院了。”北川顿了顿,喘了口气,“妈,谢谢。”
“为什么不跟她道个别,”白蘅回想着小丫头坚定明亮的眼神,“她看起来没有那么脆弱。”
北川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还是不说再见了。”如果手术失败,就从此不见……吧。
白蘅合上眼,问:“决定了?”
“嗯,别告诉她我在哪,她怎么问也不要说。”他轻微地喘了声,“她特别执着,妈你千万别被她说动了……”
忽然,从北川那边传来年轻护士的嗔怪:“好了好了,你这疼得一头汗,少说两句不行吗!等白医师来了再说不行吗,非得现在说?挂了,挂了--”
之后电话就陷入了忙音。
白蘅捏着手机,垂下肩。那个疼得站不起身来,身上带着刀伤,脊柱骨刺锥着神经的男孩儿,是她十月怀胎的心头肉。
知道这伤痛的可怕,又知道这手术风险的她,怎么会不紧张?只是她不敢说。
可今天见到这个她曾经以为少不更事的小替身,忽然间,她对于未知的恐惧淡了一些。似乎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个女人,可以和她一起面对,也和北川,一起面对。
*
接到小妞电话的时候,孙静影正和韩意满一起等候在车里。
电话挂了没五分钟,小妞就出现在停车场,灯光晦暗,孙静影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直到她带着一身寒气坐进车里,才看见小圆脸上半干的泪痕。
“程北川怎么了?不是说不伤得不厉害吗?”
小妞闷不吭声地给自己系上安全带,系好了才说:“走吧,去做笔录。”说着,狠狠地在自己脸颊上一擦,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孙静影不明所以地回头,后排的韩意满耸肩,偷偷摸出手机给北川发短信:“你丫做了啥?不是说伤不重?小顾教练这脸黑得喷墨了似的。”
那头很快回过消息来:“去手术,不要和她提。”
韩意满瞪大了眼,盯着手机屏幕那一行字。手术?
从后视镜里看见韩意满的表情,孙静影蹙眉:“你干嘛呢?”
“没什么。”韩意满心慌地把手机塞回衣兜。听起来……要很久不见了。他记起,北川临去帝都集训之前的话:
--我赛后就去手术,如果有个万一,拜托你和孙老板多照顾她。
--胡说八道什么,又不会死!
--手术不成功我就不回来了。
--……不会不成功。
--哎,你能不能管好鼻涕眼泪?丢人现眼的。
--你不回来了,我怎么跟小顾教练解释啊,阿静不恨死我啊?
--你就说我出国念书了,这个你拿着。学校、专业在这上面,你照着说。
--小顾教练要是去找你怎么办?
--她不会。她那么骄傲,不会去找我。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来自存稿箱的问候……
作者君右眼长了奇怪的东西,连隐形眼镜也戴不了了。所以这两天的更新都是来自系统自动发布的存稿。
我心还在t^t
☆、chapter42
接待顾一正是之前曾负责过成彦案子的警官, 周进。
“简直是太危险了!”饶是见过许多案子,周进也还是唏嘘不已,“本以为是入室盗空门,没想到居然是黑鱼犯的案, 要是北川赶到的不及时……后果简直不可想象。”
顾一沉默不语。
陪同在侧的孙静影说:“周警官, 成彦七八年前在云南犯的事还作不作数?如果作数, 警方会不会正式发声明,证实我爱人……的青白?”
“作数,当然作数。他身上背的案子多了去了,一件也不会落下。”周进沉声说, “前年过年时候女高中失踪案,你们还记得?”
孙静影点头:“记得,我听客人提起过。”
周进说:“女生的遗体找到了。就在小顾下车的地方往前一公里,是个废弃多年的窑厂。所以,如果你被他带到那边……就真的, 凶多吉少了。”
孙静影脊背一寒,恨得咬牙切齿:“真他/妈王八蛋!”为了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居然送了崇哥的命,想到这里, 她恨不能手刃了成彦。
“是, 猪狗不如。”周进叹气,又问顾一,“你们刚刚从医院过来?北川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顾一这才抬眼:“没伤到要害。”
“那就好……对了, 你跟董晚晚认识吗?”
……
出了笔录室,有小警察带着顾一绕到后院,一间较为私密的接待室。
进了门,顾一第一眼看见的是缩在角落里的董晚晚,仍旧穿着那件大衣,好在里面不是睡衣,换上了正常的毛衫长裤。
门开的时候,董晚晚下意识地朝后缩了一下,却看见进来的是顾一,立刻站起身,跑到她面前,双臂张开将抱住她,闷不出声地一个劲掉眼泪。
“我……没事。”离开医院之后一直冷淡的顾小妞,这会才稍微放软了身子,慢慢抬手拍了拍董晚晚的背,“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报案。”
顾一这才发现,坐在角落沙发里,雍容华贵的妇人。
“董……阿姨?”正是此前曾在医院有过一面之缘的陈瑾,董晚晚的母亲。
陈瑾起身,走到董晚晚身侧:“我姓陈。”
想起成彦说的“陈瑾难道不是你/妈妈,董晚晚不是你妹妹”,顾小妞怔了怔,目光逡巡在陈瑾的双眸。面前的女人有一双及其熟悉的眼睛,圆眼头,尖眼尾,卧蚕饱满,双眼皮极深。
这样的眼型,董晚晚和顾一都有。
“陈阿姨好。”顾一静静地说,又转头问董晚晚,“成彦抓到了,你的照片不要担心,警方一定会都销毁掉的。”现在想想,成彦对董晚晚没有下杀手,已经算不幸中的万幸。
董晚晚摇头:“都怪我连累你。”
顾一知道,她们对于成彦为什么要追杀自己知道得并不全,大概以为是自己庇护了董晚晚才招来的杀机,所以满心负罪。
见顾一不说话,董晚晚以为她还在生气,红着眼睛说:“我要走了,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