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作者:
寒花一梦 更新:2021-08-26 22:34 字数:4215
“怎么哭成这样?发生什么事情了?”老夫人听沈落忽然哇哇大哭,哪里会不心疼呢,连忙又劝又问,摸着她的发道,“谁欺负你了和祖母说,祖母一定帮你讨个公道!”
沈落这会心里难受,只顾着哭,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口。老夫人很有耐性的等着,一边慢慢安抚她的情绪,等沈落缓和过来。她带着沈落一起坐到大理石紫檀木罗汉床上,仍是小声的抚慰。
痛苦过一场,心底的压抑感觉淡下去些,这个时候,沈落才算是能好好说话了。无论平常多懂事体贴,她依然不过是半大的孩子,有极为脆弱的一面,也会遇到不能承受的事。
沈落从沈老夫人怀里抬起头,红着眼红着鼻子,略带着哭腔说,“祖母可是早就知道了,娘亲她……”想到刚刚得知的事,她心里又是一阵钝痛,差点又要流泪。
老夫人一听这话就明白是怎么了,不觉脸上布满哀戚之色。她拿帕子帮沈落擦去脸上的泪痕,长叹一气,方缓缓道,“落落,这是你爹娘的意思,他们不想你们操心,祖母只有体谅的份,只能帮他们先瞒着。”
“你们不想被瞒着这样的事是因为你们孝顺有孝心,你爹娘不想你们担忧何尝不是因为爱你们?看到你哭成这样,难道你娘亲能好受吗?这种事,毕竟谁也不愿意遇上。”
即使心里明白这个道理,但那样的难受是无法得到缓解的。沈落低低的应了一声,又说,“娘亲的病能治好么?祖母见多识广,可曾记得野史上写过本朝一位王爷医术了得,治好太后娘娘病疫之事?”
老夫人听言倒是笑了起来,她伸手拨开沈落额前散落的碎发,耐心说,“祖母记得且知道这事是真的,因而你娘亲而今是在好好治病,没有怠慢。只是这是一个长期调养的过程,不能一蹴而就。既然这病有希望治好,谁也不会放弃。”
沈老夫人年轻时最喜躲在宫里的藏书阁翻阅书籍,便曾看到过许多的东西。到现在,她对这件瞧来的事迹都还有些印象,因为那时不怎么相信,反复求证得知此事为真时曾惊讶过好一阵。那位王爷也是颇有故事的。
沈落听到沈老夫人的这番话,心底那份难受终于得到些许的缓解。她有多么好的父母家人呢,真是求不来的福气!从自己祖母手里接过帕子,擦过脸,大哭过一场的她反而变得不好意思。
老夫人见她脸红彤彤的,倒是不拆穿,不过说,“先前是不好叫你知道,现在说与你听也没什么。年节的时候,请韩将军来咱们府里也是你爹娘自己的意思,只他们不好出面,所以拜托了我。落落,他们都是真心希望你好的。”
沈落立刻想通其中的关节,不由得又是鼻子一酸,但这回好歹是忍住没丢人。以前胆子大得不知羞,而今再和自己的祖母说起韩玹,沈落反而羞赧得拿细若蚊蝇的声音道,“他对我也很好的,爹娘可以放心,祖母也可以放心。”
老夫人但笑,过得会说,“他能一直对你好,那是最好的,也是我们最希望看到的,但假使他对你不好了,你也千万不必委屈自己。落落,不管遇到什么事、不管什么时候,你要知道你还有家人,还有我们。”
沈落用力点了点头,感动的同时,也说起另外一件正事。她停顿半晌,组织好了语言,方与沈老夫人道,“韩将军这几天生病了,昨天也还病着,我今天要去书院便想着绕道先去看看他。”
“在路上遇到位老人家被几个人殴打,委实可怜,我便让刘叔去看一看。谁知道,我自己在马车旁边待着的时候,谢家的大少爷竟然想要挟持我。他捂住我的嘴,束了我的手让我没法呼救,将我拖到小巷子里面。”
“我当时害怕极了,可还是逮着机会喊人救命,加上韩将军及时赶到,才算是脱离危险。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原先想着回来找母亲仔细商量,却知道母亲生病,我也只能来找祖母了。”
沈落冲沈老夫人伸出手,撩开衣袖,露出一截手腕。本该白嫩的皮肤,这会儿布满深色的淤青,瞧着反而可怖,她打小被保护得很好,一身皮肉十分细嫩,想也知道当时有多疼!
沈老夫人看到沈落的一双手变成这样,心疼不已,连忙要使人去拿药膏来擦。沈落缩回手说,“祖母不用了,韩将军已经帮我上过药了。”老夫人便没有喊人进来,只蹙眉怒道,“这谢家的人委实太不像话了!”
和谢明轩之间的纠葛不止是这些,沈落从清河郡开始说起,将那些从前不曾提及的事一一说与了沈老夫人听。为了让老夫人对事情了解得更为真实详细,沈落让秀苗、刘叔都进来答话。
因为关系到韩玹,没有办法避开,沈落隐晦说起韩玹与谢家之间亦有纠葛,又提及韩玹其实是随母姓。沈老夫人不免惊讶,“他原是随母亲姓的?”
世人多不如此,乍一下总归不会往那个方向去想,况且这是极为私密的东西,旁人不好也不会随便探究这个。只是提到谢家、提到韩玹随母姓,沈老夫人便想起了些往事。
英武侯府谢家的这位大爷过去的那位恩师,应当便是姓韩。这位韩大人后来犯了过错,获罪伏诛,韩家也就没落了,而且这个韩大人,膝下只有一个女儿,韩大人出事之后,她的女儿也没了消息。
这些事都离得太久太远,沈老夫人已经记不清楚了,便没有说给沈落听。她过去没有深究过,也就不知道其中是什么缘由,并不好置评。如果这些消息都没有错,串联在一起,反而是桩大事。
想到这里,沈老夫人收起思绪。她摸摸沈落的头,起身道,“祖母进宫一趟,你莫要担心,也不必想太多,这件事,谢家是休想糊弄过去的!毕竟咱们沈家没到是个玩意都能来踩一脚的份上!”
沈落知道自己没法也不好跟去,乖巧的点头应好。送沈老夫人出府之后,她便回到沈三夫人那儿,照顾自己的母亲去了。
第88章 当年
留在府里的沈落消息并不闭塞,沈老夫人刚走了不到两刻钟,她便听说谢家的大爷与谢夫人都被抓了。这实在当得上是平地一声惊雷,因为此前从未有关于谢家不好的传闻,也不会是老夫人的手笔。
沈落很容易想到韩玹,再则联系谢明轩的举动,反倒更佐证了她的猜测。或许韩玹已将事情真的解决妥当,那些她虽不十分清楚,但对韩玹来说一定极为痛苦的过去,想必也可以真正放下了。
沈老夫人此一去,直到暮□□临方同沈老爷子回到沈府。和书院请过假的沈落整天都在陪着沈三夫人,得知祖母回来了,便径自去了外书房。见到沈老夫人之后,沈落也从她口中得知更多的消息。
英武侯府谢家今天的确出了事,因为一桩陈年旧案。这桩案子亦即是谢鸿松当年的恩师韩宁韩大人被定罪的那桩,而今始知,这件事竟是另有隐情。
章祁所言沈老夫人不会怀疑真假,故而知道自己先时没有想错。沈落拧眉听老夫人说着,又担心她说得口干舌燥,帮她倒了茶水送到手边。老夫人但喝了口茶水,仍耐心说明。
韩大人当年因涉嫌与一贪官同流合污而入狱,后查出双方通信证据,故而定罪,这些都是卷宗里详细记载的。恰逢先帝力惩贪污,此事一出,无论是那贪官还是被牵扯的官员,均被赐以死刑。
就在韩大人被斩首的当天夜里,韩府忽然走水。大火直到深夜才被浇灭,翌日清晨,韩夫人被发现在房中自尽而亡,韩家的大小姐则无踪无影。是以韩大小姐命丧火海、韩夫人无法承受丧夫丧女之痛,都成了外人默认的事实。
“韩大人其实是冤枉的……”沈落拧眉低声说道,一时间却再无更多的话。既发生了今天这样的事情,可见当时的案子属于冤假错案了,否则是不必旧事重提也不会关系到谢家。
老夫人点点头,继续说道,“如今翻了案,才知那时韩大人竟是被诬陷,且是因发现如今的谢大人某些不耻之事而遭陷害。那桩案子原是冤假错案,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发现自己用心栽培的学生谢鸿松与贪官污吏狼狈为奸,韩宁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几番劝说无用,他近乎准备选择极端的方式。察觉到了韩宁心思的谢鸿松,到底还是选择了先下手为强。
“那个时候谁能想到,韩大小姐其实没有丧生在大火里,而是被人趁着大火连夜带走,逃离临安去往清河郡藏了起来。”老夫人说到这里,长叹一气,这位韩小姐当时恐怕也非自愿离开,而是被强行带走的。
若是自愿,则不会整日以泪洗面,也不会恨谢鸿松入骨。沈老夫人想起白日里韩玹谈及自己母亲的表情,与提到谢鸿松时的冷漠无情不同,而是有难以言表的悲伤。
谢鸿松将倾慕已久的韩珍藏在清河郡的同时,却又在临安城与而今的谢夫人何氏定下亲事。他常去往清河郡威逼利诱韩珍顺从于他,韩珍却不肯屈服,于是遭受了胁迫侵犯,失去闺誉。
复仇成为了韩珍活着的唯一意念,她开始假装屈服、虚与委蛇,却在有了身孕之后自我厌恶到了极点。在这个时候,已与谢鸿松成亲并同样有了身孕的何氏也发现了韩珍的存在。
何氏一面宽抚谢鸿松无事,说自己不会介怀,一面暗中打压,令韩珍的日子变得更加煎熬。偏偏还有谢鸿松庇护,何氏常常束手束脚,可在韩玹十岁那年,她终于还是得手了,还不忘嫁祸给韩玹。
韩珍死了,年幼的韩玹孤身逃离,谢鸿松与何氏的生活反而归于安宁平静。他们以为从那个村子逃走且身无分文的韩玹必死无疑,谁知道……他竟然活了下来,还……
何氏厌恶他,憎恨他,谢鸿松却因心中愧疚,加上对韩珍的思念,待韩玹态度极好。他们清楚又或者不清楚,韩玹是回来着复仇的,然而他已为将军,他们束手无策。
听自己祖母说完这种种。沈落心中滋味难以言语。书房里早已点上灯,外面也是黑漆漆一片,时辰已然是不早了。将沈老夫人送回房休息,全无胃口的沈落见过蒋氏没用晚饭便回房一个人待着了。
只是满心满眼都在想韩玹,想他现在是在做什么,想他现在是什么心情……沈落忽然感觉到自己内心有一种焦急冲动,这促使她坐立不安,再无法静心。经历过多少苦难辛酸,他才走到这一步,沈落甚至不敢深想。
沈落不知道韩玹这会想不想见她,也许他也仅仅想独自安静待着,但此时此刻她想见到韩玹、想陪伴他的心情不会改变。嫌轿子和马车太慢,沈落直接骑马到了将军府,听说韩玹在正厅,她停也不停奔过去。
茫茫夜色之下,沈落轻车熟路找到正厅,韩玹正坐下廊下,手边有一坛子酒,还有许多的空瓶子。真的看到他时,沈落心里那种焦急的情绪便瞬间缓和了下来,连脚步都变慢许多。
沈落轻手轻脚走到回廊下面,弯腰移开几个空酒瓶,便自顾自在韩玹身边坐了下来。韩玹不说话,沈落也不开口,两个人不言不语的坐着。她抬头看黑漆漆的天空,有几颗星星正一闪一闪,低头看看不远处的花园,迎春花已然盛开。
身边的韩玹不时喝一口酒,又往泥里撒一些,沈落捡了坛还没开封的,也想陪他喝。刚刚打开,酒香钻入鼻尖,酒坛子却被韩玹劈手夺过去。沈落顿时怒目,韩玹伸手揉揉她的发,将刚刚开封的酒给放到了另外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