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作者:泊烟      更新:2021-08-27 10:16      字数:6216
  寇妈妈连忙领命忙碌去了。绮罗却觉得嘉康说的话,好像是专门敲打她一样,心里有些发虚。
  从观德堂里头出来,众人各自回去。尹氏挡在林业的面前,眼中含泪:“二爷,您明明说过只纳她们陪在身边,不让她们生子的。万一那张氏生下一个儿子,就是庶长子,你让我这个夫人和珊儿如何自处?”
  “生孩子这种事是天意,又不是我可以控制的。张氏年轻,自然很容易怀上孩子。”他说着,眼神有意无意地掠过尹氏的肚子。结婚多年,就生下林珊一个女儿,之后就没动静了。那张氏可是跟了他不到半年就怀上了孩子。男人都想有个儿子以后给自己送终养老,嫡子指望不上了,总可以指望庶子吧?
  否则以后分家,他们这房没准就什么都分不到了。
  绮罗回了住处没多久,林勋也回来了。她连忙迎过去,帮他解了斗篷,问江文巧的事情。林勋牵着她在榻上坐下来:“我会想办法让她放弃这门婚事,跟着李宁令他们回西夏去。”
  “如此大费周章才有了这么个机会,她会善罢甘休?”绮罗显然不信。
  “她嫁给叶季辰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现在没想明白。我用帮她稳固身份与她作交换,她未必不会答应。这件事我会办妥,你就别管了。”林勋安抚地拍了拍绮罗的肩膀,抬头问屋里的丫环:“去看看厨房的药熬好了没有。”郭太医特意交代,日子越短对身体的影响越小,因而不能再拖延。
  绮罗一听说要吃药,就皱了眉:“这药就不能不吃吗?”
  林勋摇头,一副没得商量的模样。
  宁溪把药端来,绮罗看着那浓稠的汤汁,直往林勋的怀里躲。林勋拿过药碗,仔细吹了吹,递到她嘴边:“乖乖喝了,就只喝这一副。”
  绮罗捏着鼻子,就着药碗把药“咕咚”地喝了下去。林勋低头看她喝药,想着这药下去的后果,心中苦涩难当,微微移开视线。绮罗喝完药,直吐舌头:“好苦啊!”宁溪连忙把今天买的果脯给她含了一颗,她觉得那苦味才稍稍缓解了一些。
  宁溪端着药碗出去,邢妈妈拉着她的手臂说:“这药是郭太医开的?我闻这味道怎么不对?”
  宁溪奇怪地问道:“哪里不对?”
  “我年轻那会儿,府里的丫头被主人宠幸了,有了孩子,被主母知道了以后,就灌汤药给她们喝。我闻这味道,倒像是那种汤药的味道。”邢妈妈说得头头是道。
  “邢妈妈,您可别乱说!若是夫人怀了侯爷的孩子,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给夫人喝堕胎药?”宁溪立刻否定到。
  邢妈妈把她拉到旁边,语重心长地说:“你年轻不知道,生了孩子那身材是会走样的,那处……也会松了。我们夫人长得跟个玉人似得,侯爷自然喜欢得紧,看她年轻,不希望她这么早生孩,还想多宠爱两年呢!两年以后,等新鲜劲过了,什么姨娘通房外室就统统都来了。到时候就是夫人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他来了。妈妈我是过来人,太知道男人在想什么了。”
  宁溪低头看着手里的药碗,心中五味杂陈。连老爷那么喜欢老夫人,一辈子只有她一个女人,到了这个岁数,两人之间都还生了嫌隙,真是不知道侯爷对夫人的宠爱能够坚持多久。侯爷生得那般英武不凡,本来惦记的人就太多了。
  没过两天,绮罗以为自己来了月事,半夜里肚子绞痛。她本来不想吵醒林勋,可翻来覆去的,额头上直冒冷汗,林勋就醒了,知道是药效发挥了作用。绮罗实在受不了了,坐起来喊宁溪去拿恭桶,把林勋推了出去。
  女子秽物是不祥的东西,男子是沾染不得的。
  宁溪端着恭桶跑出来,惊恐万分,不知道要怎么跟林勋说。林勋却点了点头,终是没忍心看一眼,挥手让她把东西拿去处理了,还叫她不要声张。自己则返回里间,照顾绮罗去了。
  宁溪捧着恭桶出去,直掉眼泪。那血块,分明……分明就是……侯爷怎么能这么心狠?难道真的如邢妈妈说的一样?透墨看着她失魂落魄地杵在门口,连忙过来,低声问道:“可是夫人肚子里的……落下来了?”
  宁溪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
  透墨就把郭太医说的话跟她说了一遍:“我告诉你,你千万当不知道。不是主子心狠,是这个孩子真的不能要。夫人没察觉吧?你也千万别告诉夫人,凭白惹得她伤心。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知道吗?”
  宁溪抿着嘴角点了点头,自去把东西处理了,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去了。
  东西排掉之后,绮罗舒服多了,肚子也没有之前那么疼了,只是脸色青白。林勋抱着她,弄了热水袋给她捂着腹部,又用巾帕仔细擦她脸上的汗。绮罗虚弱地笑了笑:“幸好你先前提醒我,郭太医说因为药的影响,这次的月事会凶猛点,否则我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病呢。你快睡吧?明日还得上朝。”
  “你受苦了。”林勋伏在她的脖颈间,低声说。
  绮罗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我真的好多了,你别担心。”
  林勋更紧地抱着她,亲吻她的鬓发,直到她安稳地睡着了。他却是睁着眼睛一直到了天亮。
  ☆、第107章 诬陷
  第二天,绮罗睡到很晚,林勋特意交代厨房煮了红糖熬的红枣桂圆粥,熬得十分浓稠,交代宁溪等绮罗醒了,看着她喝下去。
  宁溪心里存了事,做事心不在焉的。她不知道一会儿该怎么面对绮罗。邢妈妈走过来问宁溪:“昨晚夫人来月事,可有什么异常?”
  “没有啊。”宁溪擦着花瓶,避开邢妈妈。
  邢妈妈道:“我们要不要再给夫人请个大夫来看看?我总觉得不放心。”
  宁溪放下抹布,拉着邢妈妈的手臂说:“妈妈可不敢自作主张,我知道你心疼夫人,但是大户人家都有规矩,外面的大夫来路不明的,万一出去乱说,这个责任我们担不起。而且给夫人看病的是宫里的太医,难道您还信不过太医的医术?”
  邢妈妈想想也是,太医德高望重,总不至于害人,因此也没深究。
  绮罗醒了之后,宁溪和邢妈妈扶着她去净室用温水擦洗了一下,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丫环端来了红糖粥,宁溪看着绮罗吃完之后说:“夫人这几天别外出了,就躺在床上静养吧?”
  绮罗刚好没什么力气,就点了点头。宁溪找了大的帛枕给她垫在身后,找了本金银首饰研究的书给她看,还特意搬了几个炭盆进来。绮罗精神还好,就是感觉不断有东西从身下落下,不是太舒服。宁溪和邢妈妈坐在旁边做针线,也不敢弄出太大的声音。
  “婶娘,三婶娘……!”一个稚嫩的女声从门外传来,丫环还来不及阻止,林珊已经跑进来,冲绮罗跑过去。
  绮罗对追进来的丫环挥手,让她们退下,然后伸手抱着林珊,问道:“珊儿,这是怎么了?”
  “婶娘,院子里的丫环说是您让内需处不给我们过冬的炭火。可是珊儿冷!”林珊撒娇道,“伺候珊儿的丫环因为没有棉衣,夜里当值的时候都冻坏了,婶娘可不可以给她补发棉衣?”
  绮罗虽然是名义上的主母,但是管家之权一直都是罗氏掌管,不懂这克扣一说是从何而来?她摸着珊儿的头,柔声问道:“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林珊怯怯地:“没……没有人教。”
  绮罗笑道:“好孩子可是不撒谎的,若是珊儿撒谎,以后婶娘可就不喜欢珊儿了。”
  林珊连忙抱着绮罗的手臂说:“婶娘不要不喜欢珊儿!是院子里的丫环聊天的时候,珊儿听见的。她们还说再这样下去,就要去郡主娘娘面前告状了。”
  林珊话刚说完,福荣苑那边就派人来传话,要绮罗过去一趟。宁溪本来想代为回绝,绮罗却道:“去回母亲,我一会儿就到。”绮罗扶着宁溪下床,宁溪劝道:“夫人您的身体……还是不要去了吧?”绮罗让丫环把林珊送回去,摆手道:“没事,只是身子沉一些,没那么精贵。我如果不去这一趟,还不知道她们怎么在母亲面前编排我呢。”
  绮罗换了身青楼台锦的背子,又披上斗篷,慢慢往福荣苑走。院子里的梅花开得正好,清风吹过,如雪花簌簌飘落,小院石径上都铺满了花瓣,散发着阵阵馨香。
  福荣苑的明堂里,几个二房的丫环跪着,正在哭诉。看到绮罗扶着宁溪进来,声音顿时小了些。绮罗落落大方地行礼之后坐下,尹氏尴尬地坐在她旁边,小声道:“三弟妹,真的不关我的事。”
  绮罗对她笑了一下,听罗氏对嘉康恭敬地说道:“份例我都是按照同样的标准交代下去的,并没有短少。郡主可以让姚管事来问话。”
  嘉康饮了口茶道:“你管家多年,我自然是放心的。但既然事情闹大了,按例还是要叫姚管事来问问的。”
  罗氏便让身边的妈妈去请了姚管事过来。姚管事战战兢兢地趴在地上说话,说各房的丫头都是按照以往的份例分发下去的,绝对没有亏待哪一房。一个丫环反驳道:“你胡说八道!我去领冬衣的时候,明明就少发了一件。我问你为什么,你说是上面的意思,你也没办法,还要我们多担待!”
  其它几个丫环附和道:“是啊,我们都听见了。”
  嘉康不由地拔高了声音:“姚管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今天若是不说清楚,可休怪我不客气了。”
  “郡主饶命啊,小的不能说,小的真的不能说!”姚管事一直磕头,好像十分害怕。罗氏不忍心道:“你说就是了。这事情非同小可,自有郡主会为你做主的。”
  姚管事闻言,目光偷偷瞟了绮罗一眼,颤抖地说:“是……是……”
  众人都等着他把那人说出来,他却牙齿打架,话都说不利索。这时,雨桐跪在地上,行了个礼道:“启禀郡主,据奴婢所知,应该是三夫人授意姚管事这么做的。”
  尹氏低头斥道:“雨桐,你胡乱说什么呢?还不快起来!”
  雨桐却不畏惧,对嘉康说道:“先前院子里的姐妹跟奴婢提过很多次,三夫人因着上次葛氏的事情对二夫人怀恨在心,所以才苛待她们这些下人。但是奴婢不信三夫人是这样的人,就私下去调查了一番。发现三夫人身边的邢妈妈和姚管事走得非常近,邢妈妈还给姚管事塞过银两,奴婢亲眼看见了。”
  嘉康挑眉问姚管事:“事到如今,你还不说!”
  “小的说,小的全都说!三夫人先前管内需处的时候,待小的还不错,她通过邢妈妈来说要治一治二房的人,动不了主人,就给丫环们点颜色看看,好叫她们知道厉害,小的就照做了。三夫人是侯爷的正室,地位尊崇,小的不敢忤逆,但邢妈妈给的银子小的都好好放着呢,小的一分都没有花!夫人可以派人去小的房中查看。”
  嘉康让人去姚管事房中取银子,不一会儿,林瑾捧着银子回来。她把自己装银子的钱袋给嘉康看,两个钱袋的花纹相似,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林瑾说:“我这个是三嫂送的。”
  绮罗的确叫邢妈妈给过姚管事钱,只不过那是为了多拿点银炭和炭盆,不想让旁人觉得她有特权,所以用钱买,根本不是为了什么给二房使绊子。若只是姚管事的一面之词,绮罗还可以辩上一辩,如今连尹氏身边的雨桐都出来作证,看来是大房和二房联合起来,定要坐实了她这心胸狭隘,苛待下人的罪名。
  “朱氏,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嘉康严厉地问道。她一直就觉得林勋太过宠纵绮罗,养成了她慵懒散漫的个性,现在居然还公然破坏侯府里的规矩,这次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宁溪连忙跪下来,磕了头道:“郡主明鉴,我们夫人绝对不是这样的人,这件事有误会!”
  “误会?你的意思就是大房和二房联合起来,排挤她一个人了?府里这么多年,从来没出过这样的事!”嘉康怒道,“就算这里头有什么误会,三房不睦,作为未来的主母,她不该反省一下自己?这样我还怎么把整个侯府交到她手上!朱氏,你给我跪下!”
  绮罗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说什么嘉康都会认为她是在狡辩。证据如何,逻辑如何,嘉康根本就不在乎。这些日子,阖府上下因为林勋对她的宠爱,本就对她有诸多不瞒,正愁找不到机会发作。
  她慢慢地从位置上站起来,缓缓地跪在地上。
  “夫人……”宁溪着急道,还欲再求情,绮罗却按着她,摇了摇头。
  “朱氏,你就在这里好好反省!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让她起来。谁也不准去向侯爷报信!”嘉康说完站起来,扶着寇妈妈出去了。
  嘉康的命令,没人敢违背。众人纷纷退出去,顷刻之间明堂里就剩下绮罗和宁溪跪着。绮罗咬着牙,脸上的血色都退去,她心中酸涩,第一次觉得孤立无援。这个侯府里,除了林勋,从没有人真正把她当做家人来接纳和对待。她的心很冷。
  “夫人,您坚持一下。”宁溪扶着绮罗,不敢离开这里,又想着怎么才能去报信。
  林骁来给嘉康请安,路过明堂,看到绮罗跪在里面,连忙跑进来问道:“三婶娘?这是怎么了?”
  宁溪道:“大公子,奴婢求您,帮帮夫人吧。”
  ***
  真宗皇帝和众臣在垂拱殿里议政,内侍来报,李宁令带着西夏的使臣团来告辞。
  真宗皇帝命他们上殿,双方说了几句场面话,李宁令道:“前阵子我国的银扇郡主要与贵国联姻的事情,经过银扇郡主的慎重考虑,她从未见过自己生父,甚是思念,已经决定跟我们一同返回西夏。”
  真宗皇帝松了口气,算这个银扇郡主识相。他又让童玉把准备给西夏的礼物送到四国馆去,并祝他们一行平安。
  李宁令转身退出垂拱殿的时候,往林勋的方向看了一眼,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带着人离去了。
  这个小插曲过后,真宗皇帝说道:“有人上折子说漕运转运使司,横征暴敛,甚至有买官的现象。漕运转运使司,掌管京都七百万石粮食的调度,地位十分重要。朕要派人下去彻底调查此案,诸位爱卿都说说,谁去比较合适?”
  太子赵霁出列道:“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秦王赵霄也出列道:“儿臣也愿为父皇分忧。”
  谁都知道此行是个肥差,办得好了,还能将朝中最有油水的漕运转运使司揽入自己的阵营中,太子和秦王自然都是想去的。支持两位皇子的大臣纷纷发言,只有苏行知始终一言不发。真宗皇帝问道:“苏相,你认为谁去合适?”
  苏行知走出来,行了个礼:“臣推荐秦王赵霄。”
  满殿哗然,众人都知道苏行知虽然在朝堂上一贯明哲保身,并没有明显偏向太子,但是如此公然地站在秦王那边,却等同于站在赵霁的对立面上。
  议政完毕,赵霁从垂拱殿内追出来,拦住了苏行知,质问道:“苏相这是何意?”
  苏行知叹了口气:“殿下好自为之吧。”竟是不愿意多说,背手离去。
  此时赵霄从殿内出来,看到苏行知离去的背影,对赵霁道:“太子殿下何事烦扰?可是苏相倒戈推荐了臣弟一事?记得此前殿下好像说过,对这个差事犹如囊中取物?如今臣弟担此要职,殿下有什么要交代臣弟的吗?”
  赵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做了什么?”
  赵霄笑道:“太子妃温良贤淑,又是苏家出身,殿下理应好好待她才是。否则这政治联姻还有什么意义,您说是吧?臣弟告辞。”
  林勋看着两人在殿前闹得不欢而散,隐约猜到了今天苏行知在议政的时候变卦是因为赵霄在背后做了什么动作。以苏行知的地位,赵霄有什么事情能威胁到他?
  这两人如今连表面的和谐都不愿意维持了,只怕很快就会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一个侍卫走到林勋的身边,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林勋变了脸色,快步走下台阶离去。
  ☆、第108章 雷霆之怒
  林勋本来是坐轿子进宫的,眼下直接到宫门外骑马回府。马儿狂奔在街上,几个侍卫跟在后头,不断嚷嚷着:“闪开,快闪开!”沿路的百姓惊慌闪躲,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林勋到了侯府门口,翻身下马,疾步走向福荣苑。福荣苑门口的丫环看见林勋过来,吓了一跳,立刻有人跑去告诉嘉康。另一个丫环本来作势要拦,接触到林勋的眼神,马上让到了一边。
  林勋走到明堂,看到绮罗已经跪不住了,整个人靠在了宁溪怀里。他直接走过去把她整个人都抱了起来。绮罗靠在他怀里:“侯爷……你回来了。”整张脸白得透明,声音都打颤了。林勋的心一下子揪疼起来,抱着她就往外走。她刚刚没了孩子,身体正是最虚弱的时候,怎么能受这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