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种人，跟她说她能听进去吗？保不准心里怎么埋怨，觉得自己不得志呢。”甄艾繁哼了一声，“我倒要看看，他们以后能混成个什么样！”
  郝爱窦也是这么觉得。顾锦就好像以前年代的那些成衣师傅们，把这些在她跟前做事的设计师们都当做了自己的小学徒，该教的从来不藏着掖着，关注他们做出的每一次设计，用心替他们打算发展方向。虽然顾锦没有说出口，但他觉得，只要工作用了心的，都能察觉到她的这种做法。
  郝爱窦也在不同的公司做过，他知道能碰上这样一个老板，简直像是中了彩票。要不然怎么那么多比他们经验更丰富，甚至比顾锦年龄更大一些的设计师们都没有走呢？
  “他们以后会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的。”郝爱窦揉揉甄艾繁的脑袋，道，“不过你放走了这么多人，接下来的活怎么干，你可要负责啊。”
  甄艾繁脸红了下，她知道自己是一时意气冲动了。就算看不上这些人，也可以先把他们留下来，等找到接替的人选以后再慢慢清理掉。
  设计助理本身就承担着大量基础性工作，今天一下走了好几个，他们不得不面对人手短缺的窘境了。
  甄艾繁歉意地看了郝爱窦和总经理一眼，道：“那，我们只能先扛过去了。”
  总经理“哈哈”一笑，道：“说实话，我现在突然浑身充满了动力。工作上必然会充满各种挑战，面对这种压力才能逼出人的潜力来，我相信经过这次的事情，咱们公司所有人都会大大成长的。走，通知下去，所有人都来，我们开个动员大会！”
  公司里此时正不平静，不少人都因为于娴他们的突然离开而措手不及，对前景也有些担忧。他们的压力已经不小，现在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总经理的动员大会来得正是时候。
  他让郝爱窦将目前公司的订单按照时间顺序排出来，仔细分析了接下来的工作量。
  他说：“没错，看起来我们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根本看不到头，但是仔细想想就知道，我们的业务周期是很长的，最少也有三个月，所以我们只要分清楚轻重缓急，将最紧急最重要的任务先完成，扛过不要多，半个月的时间，后面就不用担心了。”
  他见很多人还是一脸愁容，道：“咱们的顾姐过两天就回来了，她能放心我们，我们难道能让她失望吗？如果现在就想放弃的，觉得自己不行的，不如现在就走了吧，省得你们顾姐回来替你们操心。”
  不少人神色变了，或许是被总经理说的话激起了斗志，或许是不愿意让顾锦失望，总之是重新燃起了斗志。
  总经理将任务重新分配了一遍，几乎细化到了每一个人。原先仿佛一块巨石般的压力变成了零零碎碎的、看得见摸得着的工作。当人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时候，就不会为了虚无的未来而焦虑。
  整个公司立刻以前所未有的效率高速运转起来。
  甄艾繁已经能体会到总经理所说的‘所有人都会成长’是什么意思，每个人都对自己的任务和责任有了清晰的认识，也开始努力学会安排时间，将自己的潜力逼迫到极致。
  她忽然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印度，《设计之巅》摄影棚，锦娘花了半天的时间和她的模特沟通。
  不仅是其他选手，连模特自己都有点懵，不知道锦娘想做什么。她们从模特的喜好聊起，从衣服说到妆容，从食物说到花草。有锦娘的刻意引导，模特越来越放松，甚至时不时笑出声来。
  艾莉西亚和约瑟夫听说后越发好奇，等到锦娘完成了设计，开始制作自己的衣服时，却又不约而同皱起眉来。
  “她这是做什么？”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是不是有些偏离主题了？”
  但他们都将自己的疑惑放在心里，耐心等待最后一天到来。
  第三天投票日时，克洛伊已经病愈回归，节目组请了来自印度各个阶层的女性作为特邀评委。
  当然，她们都对设计这一行业有所涉猎，包括杂志编辑、本土设计师、模特、设计专业的学生等等。她们知道这一轮的设计主题是女权，对最开始登台的设计也很欣赏。不论是帅气的裤装，还是性感成熟的套裙，都极富有魅力，将女性或率性自信或强硬干练的一面展示得淋漓尽致。
  接着一位模特走上t台，让评委席忽然出现了一阵诡异的安静。
  模特身上穿着一条长及脚面的吊带裙，亚麻布料，设计宽松，只在腰部有一条亚麻色丝线编织成的腰带勾勒出腰线的位置。她也没有穿高跟鞋，而是仿佛用布条在脚面和脚踝处缠绕了几道。
  她脸上几乎没有妆容，只用粉底将肤色调至均匀，细细的眼线和淡淡的眉粉稍微点亮了些眼周。但她却在松松盘起的头发上插着几朵鲜花，手上也握着几支，看起来悠闲自在，似乎根本不是在走t台，而是在自家花园里放松。
  这正是锦娘的作品。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办法将这一身设计和“女权”联系到一起。甚至有评委说，如果她有权利淘汰一个人，那么她一定会选择这一个。
  但是现场有一位模特职业的评委全然反驳的她的话，她说她会选择那一条亚麻裙的设计。
  “我不知道设计师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我也不知道别人看见这样的设计会有什么感觉，但我却觉得，至少它代表着对模特的一种关怀。”她说着，脱下一只鞋子，露出了变形了的脚，“看，为了t台或照相机中的美，我们每一个模特几乎都会这样。在我看来，我只想穿上那条裙子。或许她不够女权，但我只想要一点健康权。”
  有些人因为她的话而开始了新的思考，不过投票不等人，她们要当场选出自己最喜欢的设计。
  结果很快公布，这一次的第一是长谷川。
  ☆、第93章
  在录制特邀评委们离开后的淘汰阶段的时候，艾莉西亚头一个就提起了锦娘。
  “顾，你这一次的设计依然非常美，我注意到这条裙子的有无数值得注意的细节。包括用丝线编织的吊带与腰带之间的呼应。裙角的皱褶模仿出花瓣的形状，加上前襟胸口边缘绣上的暗花，又和模特身上的鲜花对应。而且，裙子的剪裁也几近完美。我一直知道你在剪裁这方面十分擅长，但是这种柔软又容易产生皱褶的面料，能处理成现在我们眼前看到的效果，可以说你的剪裁能力出类拔萃。”
  她先夸奖了一通，然后问道：“但是，我没有办法理解，这样的设计和我们的主题‘女权’之间有什么关系？这条裙子看起来太——怎么说呢——太柔软了。”
  “但是，为什么女权就不能柔软呢？”锦娘反问了一句。
  她笑笑，解释起来：“最初我看到这个主题的时候，我想了很多，可是脑子都是一些很模糊、朦胧的概念。我对‘女权’其实并没有很深入和专业的了解，只是看过一些新闻、一些文章和演讲。可是女权到底代表什么？这个问题实在太大了，女权的历史已经有几十年，可是至今为止也没有一个确切的范围，到底什么样的权利是女权？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才算是平等？
  “其实这两年我经历过很多。我曾经是一个家庭主妇，离婚后成为了一个单亲妈妈，后来为了生活又成为了一个事业女性。在我的生活经历中，也感受到了很多因为性别本身而带来的压力。
  “于是，我就开始想，我代表不了全世界的女性，但我自己呢？我也是一个女人，我也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我自己会希望得到什么？甚至，我会希望我的女儿在她的人生中有什么样的体验？
  “我的答案是：我有权利做我自己，表达我自己，实现我自己。”
  “不会有人因为我选择做一个家庭妇女而鄙夷我，也不会有人因为我选择做一个事业女性而歧视我；
  “不会有人因为我选没有功成名就而说‘果然女人们都不行’，也不会有人因为我的成功而说‘她一定是通过桃色交易才做到的’；
  “不会有人因为我穿裙子而视我软弱可欺，也不会因为我穿裤子就说我不像个女人；
  “不会有人因为我喜欢化浓妆而骂我‘□□’，也不会有人因为我不爱化妆就认为我‘愧为女性’。
  “类似的例子有太多太多。其实，我只是希望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单纯因为性别而对任何人作出判断。女人可以开飞机造导弹，男人可以留在家里照顾孩子；女人可以不懂得装扮自己，男人也可以每天化妆一个小时再出门。”
  “女权本身或许并不是一个独立的议题，‘女权’同时也是‘男权’、是‘少数人权利’，是生活在世界上每一个人获得他人尊重与平等对待的最基本的权利。
  “所以，这一条裙子与其说是我的设计，更可以说是我的模特自己的化身。这是她喜欢的样子，她觉得自己最美、最舒服、最自信的样子。我只不过是用我的设计帮助她表达出来而已，同时也用这种方法表达一点自己的理解。”
  锦娘缓了缓，补充道：“当然，这些都是我个人的理解。很多事情并不是那么界限分明非此即彼的，对或者错、好或者坏，很多时候也未必那么清晰。如今女性仍然是社会上更加弱势的一方，”
  克洛伊在安静的摄影棚里鼓起了掌，接着是艾莉西亚和约瑟夫，然后是台上的选手和模特。
  锦娘说完了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几乎从来没有在众人面前这样义正言辞、慷慨激昂地说这么多话，赶紧在掌声中鞠了鞠躬。
  在评委们选择能够进入最后一轮的三个胜者的时候，锦娘成为了长谷川之后的第一个。
  长谷川是因为在本轮特邀评委投票中获得了第一而自然进入下一轮的，锦娘却有些不确定，评委是因为喜欢自己的设计还是因为她的想法。
  约瑟夫眨眨眼，道：“正如你所说的，做你自己、表达你自己，你喜欢你的作品吗？”
  锦娘抿唇一笑，不再多说。
  在剩下的程蔓蔓、哈希姆和爱子三人中，最终晋级的是哈西姆。
  程蔓蔓和爱子的设计也都很好，至少锦娘觉得她们的很多想法和设计是她自己做不出来、想不到的。评委们也同样认为两人在这几轮的比赛中都有长足的进步，只是比赛就是比赛，不可能每一个人都走到最后。
  也就是说，一周后的最终战将在锦娘、长谷川和哈希姆三人间进行。他们三人也都将拿到一张十月份美国纽市国际时装周的参展门票。
  一行人回到酒店，陶陶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他一边陪锦娘整理东西，一边说：“趁比赛结束，我们留在印度玩玩吧。”
  “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吗？公司最近还忙着呢。”锦娘道。
  “好玩好看的地方很多，重要的是我们还从来没有像这样两个人一起在外面玩过。”陶陶道，“公司那里不是有人管着吗？如果有什么急事肯定会联系你的。”
  话音刚落，锦娘刚刚开机的手机上就有一通电话进来，正是甄艾繁。
  陶陶一脸无奈地看着锦娘接起了电话，然后看到她的表情越来越严肃。
  “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们了，我会尽快回去的。”锦娘说完，挂断了电话，有些抱歉地看向了陶陶。
  “行了，让小张订票吧。”
  陶陶没说什么，锦娘却更加觉得歉疚：“等这一阵忙过去，我们重新找个时间，好不好？”
  等回去了，她肯定满心都是晏晏，哪里还有这样的机会？
  陶陶想了想，凑到她耳边，道：“那这样，你下次让我……”
  锦娘满脸通红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奔出了房间。
  陶陶捂着腰，哈哈大笑起来。
  小张很快订好了票，三人收拾起行李来。
  程蔓蔓正要问锦娘是留在这里游玩，还是回国，看到整整齐齐的行李箱，不由问：“你们这么快要走了？”
  “是，有点急事要回去。”
  程蔓蔓一脸关切：“是家里有事吗？”
  “不，是公司的事，前几天突然有几个人离职了。”
  程蔓蔓眨眨眼，道：“需要帮忙吗？我和我那几个朋友可以去给你们搭把手。”
  “谢谢你，不过不用了。”锦娘笑笑，“你们现在应该也很忙吧。”
  《设计之巅》的影响力还是挺大的，尤其是随着他们通过一轮轮比赛，来找他们的业务和合作方都越来越多。
  程蔓蔓摆摆手：“比以前是多了那么一点，不过本来我们工作室就没什么名声，所以还挺清闲的。帮你撑上十天半个月的没问题。”
  锦娘最终还是没有拒绝她的好意，约她回国之后再详谈。
  锦娘第二天进了公司，被满屋子的黑眼圈吓了一跳。她无比庆幸遇到了程蔓蔓，不然公司的这些设计师们真的要拼了命了。
  而程蔓蔓他们都上手极快，更别提节目的忠实粉丝，对程蔓蔓的能力也相当信服，两边的人迅速合作起来。
  而对于于娴等人的选择，锦娘没什么更多的看法。她的确觉得他们选在这个时候离职很没有道义，但她却不觉得多么失望。
  世界上有于娴这样更重视自己的利益的，也有现在这些愿意通宵做事帮助公司的。她做到自己该做的，至于其他人，她没有那个精力去管。
  从回国后，锦娘便一直忙着公司里的事情，连周末也闲不下来，到参加第五轮比赛前都没有好好休息。
  好在这一轮比赛回到了新浦市进行，锦娘免去了路上奔波的辛苦。
  最终决赛的要求和《设计之巅》往日的正规节目一样，要求设计师设计出一个系列的服装。当然因为是亚洲特辑的关系，录制时间较短，这一次只需要做三件，主题是“亚洲之美”，时间则比之前几轮多了一倍，最终投票环节将在第四天傍晚进行。
  在锦娘埋头设计时，新浦市爆出了一桩新闻。
  【霓裳服装董事长包养情妇，其夫人大闹公司，背后竟隐藏倪家多条惊人丑闻】
  事情发生在这天上午。
  倪太太照常在家逗孙子，手机上却收到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信息。
  信息的内容不多，主要是一张照片。照片里倪董事长亲亲密密地搂着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女人，两个人的脑袋凑在一块儿，看起来就快要亲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