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江闭了闭眼，显出一丝不耐，零落看得真切，内心只冷冷发笑，又飞快地将袖子放下来，伤心地哭泣道。
  “殿下一定要为零落做主，平亲王没在平定文王乱里捞着好处，就把一切都怪在我的头上，对我不是打就是骂，我真是恨死他了。求求殿下让我回去吧，我不要做这个侧妃了。”
  她胡乱的抹着眼泪，脸早就花得没法看，这从李承江总是避免来看她的表现中，看得清清楚楚。
  零落原本总是娇美的，哭泣也就更显柔弱，她也总会在李承江面前撒娇，娇俏的讨他欢心惹他怜惜，可今日李承江先是见到她身上丑陋的伤疤，又看到她与寻常妇人一般的放肆哭泣，鼻涕眼泪齐下。
  李承江再找不到往日那种满心荡漾的感觉，甚至还不如他宫中看腻了的侍妾，心中不免就生出一丝厌烦，却也不得不压抑着心情安抚她。
  “不哭，不哭……”声音硬邦邦的重复着两个字。
  零落将他一分一毫的表情都看在眼里，见他不耐立刻就慢慢收了口，嚎啕大哭也变成了默默抽泣，还低头悄悄的擦着脸。
  她慢慢安静下来，李承江刚刚被她扰得厌烦的心情也好了一些，撩袍在旁边坐下来，端了茶杯在手，变成了那个冷峻的储君。
  “委屈你了。”他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又问，“上次扳倒文王，你确实功不可没，听说你还为此养了两个月的伤，如今可大好了？”
  零落已经擦干净了眼泪，飞快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她原本就白净无暇的脸，哭过之后显出几分娇柔的苍白，再配着她哭红的眼眶，和被水洗过一般的清澈大眼，立刻又恢复了往日那出尘的美。
  李承江心中又不自觉的一疼，眼神已变。
  零落看得清楚，又很快垂下了长睫，福了一礼，轻轻说道：“谢殿下，大好是大好了，府医只说，以后在冬日多多将养注意才是。”
  “之前孤没让人去看你，也是为了你好，不过落落受的委屈，孤都记在心里，以后，孤定千倍万倍的补偿你。”李承江这次的话，温和了许多，还刻意做出了真诚之态。
  零落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微微扬起的讥诮嘴角，又福了一礼，“谢殿下！”
  李承江很满意她的乖巧，又问：“你今日来此，可是李承昊有什么动作了？”
  这么迫不及待的榨取别人身上的价值，零落不禁为以往那些为他前仆后继的女子感到心疼与不值。
  稍微抬了头，又吸了一下鼻子，慢慢说道：“奴婢今日偷听到平亲王讲话，说是什么公主来了，还跟身边的人说为了得到陛下和邻国的支持，他一定要将那个公主娶回来。奴婢不太懂，那个公主真有这么大的作用？不过，听到他志在必得的话，奴婢就想着要赶快告诉殿下才是，就趁今日解了宵禁，赶紧甩了丫鬟过来，没想到还能碰到殿下。”
  零落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两眼，还配合着微微红了脸，露出一副羞涩的小女儿心态。
  被人仰慕的感觉，让李承江很受用，于是轻轻笑了两声，放了茶杯又向她伸出了手，一副给你恩宠的样子，说道：“过来，孤抱抱。”
  零落心中只恨不得一刀扎在他脸上，面上却还娇羞的一低头，一瘸一拐地向前走了一小步，接着就是“哎哟”一声娇呼。
  “脚怎么了？”李承江皱眉问道。
  零落低低回答：“刚才听说殿下在此，走的太急，不小心扭到了。”
  “哈哈……”李承江发出数声大笑，显然大大对了他的心。
  零落的脸就更红了，噘嘴说道：“殿下不许笑我。”
  李承江心情大好，“不是笑你，是孤感到高兴。”
  说着就走过来，一抱将她抱起，贴着她的耳朵说道：“你是不是早盼着孤的宠幸。”
  零落先是惊喜地一笑，又立刻垮下脸来，李承江见此眉头一皱，带着寒气地说道：“莫非你不愿？”
  “不……”零落连忙摇头，眼泪又滚下来，踌躇着说道，“奴婢还未侍寝过呢！”
  “什么？”李承江面上一冷，立刻将她放下来，怀疑地看着她，“你该不会在骗孤吧！”
  零落抽泣着连连摇头，有一把捞起右臂的衣袖，撇开小臂上那丑陋的疤，上臂依然莹白如玉，那枚鲜红的守宫砂，也大喇喇的守在原地，鲜艳夺目。
  李承江眸色一暗，浮起一片阴狠，“那李承昊为何不碰你。”
  “奴婢也猜不透。”零落委屈地摇头，咬咬唇，语带羞涩的说道，“奴婢还按照嬷嬷教的那样……可他还是……奴婢也没办法。”
  李承江眯了眯眼，目光像是淬了毒一般地猜测道：“难道说……他知道了你是我的人？”
  “不会吧！燕笑可是奴婢告发的。”零落瞪大了眼睛，“他若是不放心，又何必要答应封我做侧妃？”
  她想了一下，突然吸了口气，转着眼珠说道：“莫非……他有什么隐疾？”
  如此诽谤李承昊，零落有些无奈的幸灾乐祸，却不想李承江倒自动脑补了一下，接着说道。
  “难不成，那次受伤，伤的不仅仅是他的腿？”说着先哈哈笑了两声，一点都不厚道，还更加放肆的大笑起来。
  零落压着喉咙里的笑声，只勉强扯了扯嘴角，忍不住在心里替李承昊掬了一把同情泪。这样的兄弟真是不要也罢，连身边的鹰扬和孟君役的半个指甲盖都比不上。
  李承江笑过之后，又不放心地叮嘱零落，“你一定要想办法再试探一下他，看看他到底是不能人道还是因为怀疑你。”
  零落眨着清澈大眼，噘嘴说道：“还怎么试呀？该试的都试过了，就算试出来又有什么用？我要为殿下守身，还巴不得他不碰我呢！”
  “让人心疼的小东西。”李承江爱怜地捏了捏她鼓起的脸颊，“你家殿下不是那么迂腐的人，你尽管按我说的做，若是李承昊真有难言之隐，你可就帮了我的大忙了。”
  看着他得意洋洋的样子，零落暗暗冷笑，不动声色地提醒道：“就算我试出来，也不能广而告之吧，我们知道了，那个公主可不知道，殿下您已经有了太子妃，可平亲王还没有正妃呀！我若是那个公主，肯定选正妃来做！”
  李承江皱了皱眉，慢慢点了点头，“你说的不无道理，待孤再好好合计合计，定不能让他轻易得逞。”
  零落刚一福身，还来不及说话，就听雅座外传来两个熟悉的声音。
  “君役，我们先在这里喝杯茶，歇一歇，等飘花阁的红灯一起，我们再去不迟。”爽快十足，是郭维桢的声音。
  孟君役清冽的声音随之响起，“是，今晚全凭世子安排。”
  零落咬了唇，紧张兮兮地看着李承江，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办？可千万不能让那两人看到我跟殿下在一起，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李承江沉着地一握她的肩，“你放心，等下孤从暗门走了你再出去，他们看不到孤，不会怀疑什么的？”
  零落白着脸，担忧地点头，“好，殿下要小心！”
  李承江最后在她额上重重一吻，走到角落里转了转摆柜上的瓷瓶，一道暗门就此打开，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暗门又“咔咔”的自动关上了，零落一边嫌恶地擦着额头，一边看着那道暗门，露出冷冷的笑。
  零落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衣裳，在心里将李承江好一通大骂，待到心情平了，才慢悠悠地去见孟君役和郭维祯。
  她下午走的时候，专门说了那句话，孟君役还果真领会了，聪明人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零落在心里将孟君役夸赞了一句，也顺便夸了一下自己。
  见到她，孟君役只投来了一个欣慰的眼神，郭维祯吃惊不小。
  “侧妃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零落浅笑嫣然，“难得今日可以出来转转，可刚走了没多久，就跟丫鬟走散了。我在隔壁听着像是世子的声音，就想着来看看，幸好我运气不错，不然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坐多久呢！”
  郭维祯很开心地笑了，“这就叫缘分吧，侧妃难得出一次门，我也能碰上，真巧真巧！”
  “是呀！幸好碰上你们。”零落跟着笑笑，又问，“我刚刚好像听世子说等下要去什么花阁，那是什么地方？”
  “呃……”郭维祯梗住了。
  孟君役轻笑道：“那是世子常去听小曲的地方，等下世子还约了佳人，君役送侧妃回府。”
  零落意味深长的拉长语调“哦”了一声。
  对孟君役这种毫不犹豫拆台的行为，郭维祯愤愤不已，急忙向零落解释道：“就只是谈曲论文，雅趣而已，雅趣而已。”
  “即便如此，也不可失约佳人。”孟君役继续拆台大业，朝窗外扬了扬下巴，说道，“世子快看，红灯升起了。”
  郭维祯心里早已恨不得咬他一口，却又不好发作，于是露出愠怒又无奈的古怪神情。
  孟君役毫不留情地雪上加霜，“世子刚刚还对飘花阁的红菱姑娘赞不绝口，说她是难得一见的佳人，世子今夜好不容易才有机会一亲芳泽，切记要给佳人留下好印象，勿要晚到才好。”
  “你你你……”郭维祯彻底绷不住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地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下面的话，转眼又见零落也是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立刻就变成了一副挫败的模样。
  看着郭维祯几乎落荒而逃，零落终于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她这样肆意的笑，即使穿着一身男装，孟君役也觉得犹如春花初绽，只想着，若是每日都能看到她这般开怀的笑容就好了。
  这样一想着，他的眼里不自觉地就露出了一抹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