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作者:偏方方      更新:2021-08-29 18:43      字数:4169
  好冷。
  “哥哥,我好冷!”
  脑海里,没来由地闪过这么一句,黑袍男子心脏一缩,倒抽了一口凉气!
  身下这张脸,莫名的与记忆中那张脸……融合在了一起。
  一时间,他竟难辨,这是她,还是他捧在掌心疼了二十年的妹妹。
  手,抬起,该扯落她余下的衣。
  可偏偏……
  下不去手,该死的他居然下不去手了!
  但他怎么可以下不去手?
  这个可恶的女人,杀了他三个兄弟,还害他的五弟成了俘虏,还害得他险些送命。
  他不可以下不去手!
  楚芊芊就看见他幽暗的眼眸,由冷冽变得柔和,又由柔和变得狠戾,仿佛一个呼吸的功夫,他已经历了一场生死抉择,是她的,生死抉择。
  黑袍男子抓住她云裳,一把扯落!
  铿!
  一块玉佩掉在了床前的踏板上。
  黑袍男子冷漠一扫,不打算理财,可看了一眼,忽觉熟悉,忍不住躬身,将它拾在了掌心。
  环形圆玉,中间镂空雕了一朵铃兰,铃兰中央,若对着月光,隐约可见那娟秀的小字:倾。
  欧阳家的每个孩子在及笄或及冠那天,都会被授予一块雕刻了名字的玉佩,这显然,是欧阳倾的!
  “这块玉佩怎么会在你手上?”黑袍男子解开她哑穴,亮着玉佩,问!
  楚芊芊冷得声音都有些发颤了:“四皇子送给我的。”
  见他眉头皱得更紧,又解释了一句,“世宗陛下送给庄肃皇后,庄肃皇后又送给了四皇子。”
  世人都以为这块玉佩是世宗亲手雕刻并送给庄肃的孕礼,但谁又知,这根本是欧阳倾与世宗的定情信物?至于为何会流落到庄肃皇后手中,只能问当事人了。
  黑袍男子目光凛凛地盯着楚芊芊,似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
  楚芊芊淡漠地眨了眨眼,道:“不用怀疑了,我不会撒谎。”
  眸光一颤,黑袍男子不知想了些什么,又将衣服给她穿了回去,尔后坐到对面的冒椅上,斜睨着她道:“所以,你下的毒,你有解药。”
  “是,我有。”楚芊芊回答得非常坦荡,虽不知哪句话触动他,令他卸下了杀气,但她,仍不复改变自己的初心,“我有解药,但我,不会给你。”
  “不给我解药,难道我会放了你不成?”黑袍男子冷冷地笑了。
  楚芊芊身上暖和了,恐惧也消失了,淡定从容地道:“你不会放过我,你会杀了我。不过我不怕,因为我没什么好失去的。你不同,你要做的事,全都没做;你要杀的人,全都没杀,死,好像会死得比较难过。”
  黑袍男子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楚芊芊无畏地对上他凌人的眸光:“你死了不要紧,但我要是死了,太爷就一辈子也别想站起来了,这样,也没所谓吗?”
  “小姑娘,你揣度人心的本事不错,可惜栽在你手上一次就够了,同样的错误,我绝不会再犯第二次!你知道我不会放过你,即便拿了解药;而我也清楚你不会给我解药,即便我真的答应放了你。所以,我们两个,好像没有别的出路了!”
  黑袍男子冷笑着说完,扬起匕首,对准了楚芊芊的胸膛。
  楚芊芊眸光一暗,自始至终,他都没问过她性命,他根本不在乎她是谁,因为他没打算让她活着离开。
  她不怕死,可她还没弄清自己是谁,就这么死掉,似乎也有……那么一点不甘心。
  不甘心,也闭上了眼睛。
  黑袍男子冷冷一笑,运足内力,毫不留情地刺了下去!
  咻!
  一支利箭,破窗而入,铿的一声打中他匕首。
  匕首断裂,残余的内力,却顺着他手心,一直震到了脏腑。
  他后退几步,堪堪稳住了身形,但很快,他又一把掐住了楚芊芊的喉咙。
  紧接着,门被踹开,一名身着黑蟒大氅的男子,迈步走了进来。
  他冰冷的眸光,带着凛冽杀气,像挟裹着一场漫天飞雪,轰的一下充斥了整个房间!
  室温,骤降!
  “欧阳珏,本世子的女人你也敢动,当真活腻了!”他苍白着脸,却字字如冰,任谁都无法忽视他仿佛从骨子里迸发而出的杀气。
  但这种杀气,在看见楚芊芊时又瞬间消失不见了,他轻轻地道:“别怕,我来了。”
  楚芊芊点了点头。
  紧随而至的张太爷被小厮推入房内,看了看门口昏倒在地的丹橘,又看向被黑袍男子掐住喉咙的楚芊芊,惊得脸一白:“这是……怎么回事?”
  诸葛夜潋滟的双瞳寒芒一闪,说道:“太爷,你窝藏朝廷要犯,是不是该给本世子一个解释?”
  张太爷懵了,他哪里料到诸葛夜会突然上门?诸葛夜不是还没痊愈吗?不是不准出门吗?怎么一声不响地跑到他家来了?弄得好像,他时时刻刻在关注楚芊芊的行踪一样。
  “啊……这……诸葛世子……你误会了……他……他……”他支支吾吾地,想要辩解。
  黑袍男子却眸色一深,冷冷地说道:“算了太爷,事到如今也没隐瞒的必要了。无所不能的世子殿下,怕是早就查出我的身份了。”
  这话,够讽刺。
  诸葛夜却只云淡风轻地一笑:“既然知道,还不快放了她?等着我把欧阳家通敌叛国的罪名公布天下吗?欧、阳、珏!”
  没错,他就是欧阳珏,那个本该死在十五年前却侥幸逃脱一劫的欧阳家长子。
  欧阳珏眸光一颤,但转瞬,又无惧地笑了:“这世上,早没欧阳家了,反正我中了毒也是死,你揭发我,也是死,拉上你的女人垫背,貌似不错!”
  当一个人,没什么可以失去的时候,也就是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
  诸葛夜迅速扫了楚芊芊一眼,见她没表露出丝毫惊惶,眸光动了动,又看向欧阳珏,唇角一勾,道:“这世上的确没有欧阳家了,但还有一个欧阳瑾,你要是敢动我的女人,我不介意杀了你女儿!而且是用你,意想不到的方式!”
  欧阳珏瞳仁一缩。
  诸葛夜潋滟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深意,摊开手,调侃道:“所以你看,我们其实还有商量的余地,不是吗?”
  ……
  ……
  入夜时分,诸葛夜从张太爷的书房出来,走上王府的马车,那里,楚芊芊已经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诸葛夜觉得困惑,摸了摸她额头,不烫,才又稍稍放下心来。
  暗付,她是不是跟他一样一夜无眠所以才这般嗜睡,想了想又自嘲一笑,她分明还没动心,哪里会为了他失眠?怕是有别的困扰。
  不过……刚刚经历了那么一场险象环生,她居然还睡得着,真是——
  诸葛夜笑了,低头,凑近她脸蛋,轻轻说道:“我是病秧子喂,你就不怕那个欧阳珏把我杀了?我是在给谁善后?都不晓得关心我一下的,是不是太没心没肺了?”
  回应他的,是一声声均匀的呼吸。
  诸葛夜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给楚芊芊掖好被角,吩咐车夫去了楚家。
  想起昨晚那荒唐的梦境,诸葛夜一路上都处在煎熬当中,尤其她怕冷,车上被子略薄,她蜷缩成一团。
  他有些心疼,便躺下来,连人带被一并抱进了怀里。
  她是舒坦了,他却给憋坏了。
  这种能看能抱却不能吃的痛苦,实在是把他、把他兄弟,折磨得快要爆炸了。
  好不容易挨到楚家,他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湿透了。
  楚芊芊揉着眼,掩面打了个小小的呵欠,漫不经心地问:“到了啊?”
  “嗯。”嗓音,沙哑得不行。
  楚芊芊看了他一眼,发现一直极重仪表的他,衣服上居然有褶皱了,但她没往心里去,只问:“那个……你跟欧阳珏谈得怎么样了?”
  现在知道关心他了!
  楚芊芊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喝了一口,瞌睡醒大半:“没想到会是他,应该说,没想到欧阳家除了安素素之外还有活口。”
  而这个活口,在蛰伏十五年后,勾结漠北人,混入大周,企图刺杀皇帝。漠北十万大军,想来也是计划之一了。
  “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欧阳珏为什么勾结漠北人?”楚芊芊随口一问,其实没想过问这些的,她不关心政事,不在乎时局,可嘴皮子一动,它们就冒出来了。
  诸葛夜抬手,用拇指擦去她唇角的水珠,那饱满柔软的触感,令他呼吸一乱。
  他定了定神,说道:“当年的事,我也只听我外公提过一些。欧阳家的灭门,说到底,还是因为出了一个欧阳倾。”
  楚芊芊偏过头,问:“关她什么事?”
  诸葛夜见她对政事好奇,没觉着不妥,反而认为二人总算找到了一些共同话题,很自然地说道:“我们喀什庆有八大部落,你是知道的吧?”
  楚芊芊喝完杯子里的水:“知道,但记得名字的只有诸葛氏、上官氏和纳兰氏。”
  诸葛夜指了指杯子,楚芊芊给他也倒了一杯,他接在手里,又道:“世宗陛下的发妻,庄肃皇后,就是纳兰家的千金。她与欧阳倾同时参加选秀,世宗陛下却将皇后的凤印给了欧阳倾。但你可知,太后是哪个家族的?”
  “莫非也是纳兰家?”楚芊芊眨巴着眸子问。
  诸葛夜点了点头:“是的。太后见外甥女落选,非常愤怒,关上门,将世宗陛下训斥了一顿,并将欧阳倾送回欧阳家,直到庄肃皇后怀上龙嗣,才让她以才人的身份入了后宫。但入后宫之后,欧阳倾也很快怀上了龙嗣。”
  咦?诸葛琰不是第一个孩子?
  似乎看出来楚芊芊的疑惑,诸葛夜喝了几口凉水,压下心底的燥热,轻声解释道:“当时,大家不知道欧阳倾怀孕了。有一日她在庄肃皇后的寝宫用膳,回去就滑了胎。听我外公说,那是个已经成型的女儿。世宗陛下在庄肃皇后的寝宫搜出了夹竹桃,说庄肃皇后残害皇嗣,不配母仪天下,要废黜她的皇后之位。庄肃皇后在寝宫前,挺着六个月的肚子跪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她也滑胎了,是个皇子。”
  如果没滑胎,这个皇子才是世宗的长子,且是嫡长子。
  “太后痛失爱孙,将一切都算在了欧阳倾的头上,是吗?”楚芊芊继续追问。
  诸葛夜“嗯”了一声:“太后硬说是欧阳倾自己弄掉自己的孩子,嫁祸给皇后。我刚忘了说,欧阳倾入宫七日就被册封为皇贵妃了。”
  “然后呢?”楚芊芊对这种宫廷秘辛莫名其妙地感兴趣。
  诸葛夜就道:“然后太后就想废掉欧阳倾啊。世宗为此与太后冷战了三年,并且不再宠幸任何宫妃,除了欧阳倾。集宠于一身,便是集怨于一身,世宗这一步,走错了。”
  男人与女人在某方面的观点永远一致不了。
  楚芊芊看了他一眼,道:“大多数女人,大概都宁愿日日霸着诸葛铭,不许他临幸别人,哪怕这样做,很危险。”
  诸葛夜失笑:“你还知道世宗陛下的名讳啊。”还叫得那样顺口,不清楚的,还以为她才是欧阳倾呢。因为就连太后,都不曾连名带姓的唤过世宗,只有欧阳倾敢、也只有欧阳倾能。
  楚芊芊愣了一下,她……其实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讳,还是从自己口里喊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