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甜那腰杆直，下巴微微向上跳，没有言笑，神情略显傲慢。这科员捧着茶手都僵了，满眼都是：这人是谁来头这么大的困惑。
  “这位同志，你到底有什么事？”
  科员赔笑道。许甜这才将上挑的目光垂下一些：“我有一批衣服要做，想找你们厂长谈。”
  “我们厂长？这个，您跟我谈就行了，厂长不直接管销售的事情。”
  科员收回伸出去的手说道。许甜那垂下去的眼神里立即就带了不削：“我这批衣服至少有五千件，是要销到外地的。跟你谈怕谈不着吧。”
  那个时候，人们穿衣多半是自己买了布去裁缝店缝制，对于工厂来说，五千件的批量订单很少见。
  果然，这科员一听五千这个数字，眼都直了。
  “五千件？那……你是哪个单位的？”
  他想刨根问底。许甜却道：“现在不细说了吧，回头见了你们领导又得再说一遍麻烦。”
  科员被噎的不行，心里已然恼火，都不想理了，又想着那五千件的诱惑，不敢怠慢，朝里面办公室看了一眼，为难道：
  “我们领导今天出去了。要不你先跟我说一下？”
  “你是说你们科长不在吧？我要找的是你们厂长？厂长也不在吗？那就算了。再说吧。”
  许甜转身就走，办公室里那三五个人都看着她。
  这科员急了，捧着茶追上来，茶水撒在手上也顾不上。
  “哎哎，这位同志，我没说我们厂长不在啊。这样吧，我领你去见我们厂长就是了。”
  科员把水杯放在了一旁桌上，见这位女同志实在是不好沟通，为了那五千件着想，也只好领她直接去了厂长室。
  到了厂长室门口，这科员先进去，两分钟后出来，便叫许甜进去了，他自己没跟进去。
  “吴厂，你好。”
  许甜进去直接走到办公桌跟前，吴国民站了起来，笑脸相迎：“这位同志怎么称呼？”
  “我姓许。”
  许甜笑了笑，吴国民对着对面的椅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许甜也不谦让，直接坐了下来。
  吴国民却没落座，反而走出座位准备给她倒茶去了。
  “吴厂不用麻烦。我不喝茶。直接说事吧。”
  她一脸严肃，吴国民怔了怔，又返回来了：“那你是……？”
  首先要搞清楚来人的身份。许甜望着吴国民圆胖的脸，字正腔圆的开了口。
  “吴厂，我是云城纺织的。我没有五千件订单给您做，因为怕见不到您本人，所以我说了个谎，我今天来是想请您帮个忙的。”
  许甜一番话，吴国民的圆胖脸先是僵了，而后很快就绿了。
  再然后，他突然笑了。
  “小同志，你该不会是来找事的吧？”
  他眼中的锋芒盖不住。若在前世，这个时候的许甜必定会被这种锋芒给吓到，然而现在，这点杀伤力已经吓不到她了。
  “当然不是。我知道我来的很冒昧。不过，我也不是纯粹来从您这里拿好处的。是这样，我们厂最近接了一批活，有绣花要做，可是厂里的绣花机突然坏了。我想借您的机器用一下。活不多，我可以直接把裁片拿到您厂里来，利用晚上您厂里不忙的时候做完。大概三四天的时间就可以了。”
  这点活，对宇成来说确实不多。
  吴国民看着这个一路诓骗还如此理直气壮的女孩，心中微微有些吃惊。这点吃惊让他耐着性子听完了这段话。
  但是，也仅限于此。
  他脸上的笑虽然越来越明显，但是眼中的鄙夷也是同样越来越显眼。
  “小同志。你们程厂让你来的？这个程东河现在怎么心思都用在乱七八糟的地方了？”
  “并不是。是我自己要来的。程厂知道，您不会答应。”
  许甜回应的干脆。
  吴国民看看她，眼底又是一阵波光震动。
  “你刚才说，不会纯粹从我这里拿好处。”
  他捏起了桌上一只笔，提醒道。
  许甜面不改色道：“我知道，宇成除了接定制的衣服做以外，也用宇成的牌子自己做一些款式，送进百货大楼里。因为卖的并不好，所以暂时也没有自己的柜台，还是在借别人的柜台用。跟别的品牌摆在一起。我想，这么长时间，吴厂肯定也想过自己的衣服为什么卖不好吧？”
  许甜这番话，说的吴国民脸上的笑僵了。
  这是事实，他也并不忌讳被人看出短板。
  但是，这个问题是从一个才20出头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的。
  她坐在这里，镇定自若的跟他谈论这个问题，这让他有些难以相信。
  沉默了片刻，吴国民才道：“市场是慢慢打开的。宇成做这个时间也不长。不着急。”
  这话是故意说得。许甜笑了笑，没有戳破。
  “宇成这两年光接来样做已经做得很好了，吴厂确实不着急做自己的衣服来卖。不过现如今各地都在搞开放，时新的东西越来越多。我们程厂还知道要跟上时代呢，吴厂总不至于打算一辈子靠别人的来样跟着别人走吧？”
  一席话把吴国民噎了一下。在这女孩清朗的目光面前，他竟有些说不上来的压迫感。
  又是沉默一会，他才笑了笑。
  “小同志。你说了这么多，难道你还有办法解决不成？”
  许甜的能力，他并不相信。太年轻，而且云城纺织厂的实力也就在那，这丫头要是有过人的本事，程东河早把厂子发展起来了，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半死不活，完全不如宇成的状态。
  许甜没立即说话，停了两秒才眉眼一弯，眼中溢出星芒。
  “那我跟吴厂谈个条件如何？”
  “你说。”
  吴国民对着这个胆大又有章法的女孩有了点好感。
  “我呢，是我们厂的制版师。也没有什么别的本事。只会画个图稿，打个版。我帮吴厂出个新款式。吴厂帮我解决了眼前的燃眉之急。如何？”
  “你是制版师？”
  这么年轻的制版师傅，不多见。
  吴国民显然惊讶，许甜俏皮的眨了眨眼：“几天前才应聘成功的。以前就是车间女工。”
  “什么？”
  吴国民不敢置信。
  许甜站了起来：“我也不耽误吴厂的时间了。有这时间闲聊还不如先做点事，等我把样稿画出来吴厂您看了再说吧。”
  主动权仿佛在她手里。吴国民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