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作者:
雅寐 更新:2021-09-01 06:55 字数:6422
明帝一回来,滕辉月就安心了,仿佛天掉下来有明帝顶着,他什么都不用再担心。这种想法令滕辉月觉得可耻。他娇生惯养,任性跋扈,一点用都没有,到底哪里值得别人喜欢?
滕辉月的失落明帝看在眼里。作为养大他的人,明帝对他的宝贝儿十分了解,知道他是一时钻了牛角尖。若不是滕辉月过不了身份这道坎儿,明帝不介意用行动告诉他,他到底有多喜欢他。
可惜明帝还来不及抱着人安慰,元徵雍主因为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卑,躲起来不见明帝,晚上睡觉也不和明帝睡了,去了隔壁抱着阿劫睡。
可惜只分床睡了一晚,苏先生就过来拧了人扔回明帝身边。
对于这个救了明帝性命的神医,听说他有孕时是他诊的脉,分娩时还承了他的情,即使以滕辉月骄傲的性子,对他也十分尊重。
没想到苏先生看起来仙风道骨,动起手来居然毫不含糊。整个小山谷,只有他敢出言教训明帝和滕辉月。
“皇上,你身体尚未完全康复,切忌情绪过分起伏,还需珍重。小雍主,皇上为你费尽心思,事到如今,何不乖乖听话?”用斯斯文文的字眼说话,苏先生盯着明帝和滕辉月的眼睛却充满警告,只差没明说叫他们安分一点!
闹别扭是这个时候闹的吗?小的不懂事就罢了,大的那个也不省心。
滕辉月被训得一头雾水,看向脸色淡然的明帝,发现不过一夜之间,他的眉宇间带了倦色,灰发的色彩似乎淡了一些,不复重逢后的几日那么精神焕发。
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猜测涌上心头,滕辉月恍惚地想,是因为他吗?他没有陪在明帝身边,所以明帝心情不佳吗?
“舅舅,我是不是很没用,只会拖累你?”滕辉月喃喃道,终于说了出口。
“傻阿樾,乱想什么?你只管过着平安和乐的日子即可,真让你挡在前面成为众矢之的,那是舅舅的无能。”明帝宠溺地亲了亲他额心的朱砂痣。
“可是我已经长大了……”滕辉月嗫嚅。都是孩子爹了,还心安理得躲在明帝的羽翼下,真的好吗?
“长大了吗?让我看看……”明帝的大手开始游移。
滕辉月软了,气喘吁吁,艰难地推拒:“舅舅,不,嗯、要……”
“好阿樾,你是要还是不要?”明帝悠然问,又很坏地堵住滕辉月的唇舌,不让他发出声音。
滕辉月的脑袋变成浆糊,完全不管用了。
苏先生的声音冷冷淡淡飘进来:“皇上,您的身体未好,不宜行房事。”
滕辉月反射性推开明帝。明帝中毒,九死一生这件事给他留下深重的阴影。什么都没有明帝的健康重要。
为了安抚欲-求不满的明帝,滕辉月还是搬回主房和明帝一起睡了,当然,是盖被子纯聊天,偶尔被窝里会多了阿劫这小小的一团。
守在小山谷里的,说白了都是明帝的心腹,对此自然不会多言半句。
和明帝的其他儿子一样,阿劫小小年纪,对明帝是惧怕多于喜爱。阿劫会向滕辉月磨蹭撒娇,调皮捣蛋,但在明帝面前乖得跟猫儿似的,甚至不敢抗议明帝总是霸住滕辉月的行径。要知道平时谁跟他抢滕辉月的注意力,他能闹个翻天。
而明帝对阿劫亦不甚亲近,和以前对齐明曜他们这些儿子态度差不多。按理说不该如此,因为明帝不喜欢齐明曜他们的生母,只把子嗣当成作为帝皇应尽的责任,但滕辉月是他心爱的人,在阿劫还没有出世时,明帝已经对滕辉月孕育的孩子心存期待。爱屋及乌,明帝对阿劫不应这么冷淡。
滕辉月受到打击了,阿劫是他和明帝的孩子,很可能是他这一世唯一的骨血,他非常珍爱阿劫,但明帝作为另一位父亲,居然不喜欢阿劫?
不过为了明帝的健康,这一次滕辉月没有躲起来生闷气,而是不满地问了出来。
明帝在他的唇上咬了一口,勾着唇角:“阿劫,齐君绝。阿樾,告诉舅舅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当然是和明帝断情绝义的意思!
想起他壮着胆子问了苏先生明帝的头发是什么回事,苏先生饱含深意地提示过明帝的头发曾经因为一个名字而一夜鬓白。当时滕辉月听不明白,此刻却登时打通任督二脉,串联起来了。
滕辉月心虚得无以复加。他怎么就忘了这一茬?太大意了!
他和明帝之间的账,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但先不说阿劫的名字已经上了齐氏的玉牒,名分上是文帝的嫡长子,齐君绝这个名字陪他走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日子,时刻提醒他已经没了那个可以依靠的人,他必须自立自强,意义深远。虽然有点对不起明帝,但滕辉月不想给阿劫改。
而且这一个名字并不能影响他和明帝之间的关系,也顺势警告着明帝,绝不可以再行以前那种事。不然再来一次,滕辉月是真的无法原谅了。想到明帝可能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死去,滕辉月便浑身发冷。
明帝一点也没有强迫滕辉月,他舍不得。他答应滕辉月会尽量对阿劫好一点。但和他不愿意勉强滕辉月一样,滕辉月也不愿意勉强明帝。他能看出明帝对阿劫暂时没有太多的喜爱,阿劫对明帝也没有完全放下戒心,不过明帝不排斥阿劫接近他,这一点令滕辉月觉得安慰。感情是慢慢相处出来的,不必急于一时。
而且明帝宠爱滕辉月,这种宠如父如兄如情人,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若明帝真的宠了阿劫,滕辉月自己指不定会怎样吃醋了!
自个儿想通了,滕辉月决定顺其自然。
他不知道的是,明帝一生感情淡漠,除了为帝应尽的责任,他的感情几乎全部放到了滕辉月身上。对滕辉月的感情是明帝心随意动的,没有掺和任何杂质,而滕辉月回报给他的也是一份对等的甚至更干净更纯粹的感情。差一点命陨让他更加清楚他最想要的是什么。如今连帝皇的责任都已经放下,明帝对滕辉月的占有欲已经强到连彼此的孩子亦差点容不下的程度。
只是怕吓着滕辉月,明帝一直隐而不发。不然,明帝又怎会因为滕辉月一晚没有睡在身边而发作?
滕辉月能自己想通,不再经常拿阿劫放在两人中间,对明帝来说自然再好不过。
明帝在小山谷里养病,享受着滕辉月为了他的健康暂时放下所有心结,一心一意照顾他,同时也没有放松对外界的消息掌控。
他放下皇位,留下可能导致内乱的布置是一回事,突厥部在元徵耀武扬威是另一回事。他在位时把突厥部打得贴服,这些蛮夷趁着他不在了把脚踏进来,明帝绝不允许!
这段时间,明帝写下不少信件让暗卫送出去。同时,留在外面的人也把战报源源不断地送进来。
建康皇军与突厥偏师对峙半个多月后,突厥主力抵达建康,与偏师合军,对建康发动猛攻。建康皇军只坚持了一日即溃败,城门被破开。但也在破城当日,广烈郡王齐明炎率领的勤王军赶到,立刻与突厥军展开厮杀。之后几日,元徵各地的勤王军也陆续抵达建康。双方在建康激烈交锋。
又断断续续交战半月,元徵一支边军突袭突厥皇帐的消息传至建康,突厥军军心大乱,大败,带领残部且战且退离开了建康。元徵军追出百里,杀死杀伤突厥军近三万,连着之前的损失,突厥部十五万南征军只剩下不到三万残部,元气大伤。元徵军班师回朝,至此,历时近三月的战事结束,以元徵朝大胜告终。
明帝放下战报,俊美的脸上难得露出一抹凝重之色。
苏顺捧着药碗进来,滕辉月跟在一边,他负责监督明帝喝药。谁能想到英明神武的明帝并不喜欢苦涩的药味?滕辉月哄着他喝药任重而道远,从此不再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了。
滕辉月看到明帝的脸色还以为他又不想喝药了,殷勤地把药碗亲自放到明帝面前,眼巴巴地瞅着他:“舅舅,喝药了,我准备了蜜饯……”
明帝看了他一眼,非常优雅利落地把药一饮而尽,而后挥手让苏顺拿着药碗出去。
他的动作太快,滕辉月纤长的指尖捏着蜜饯,一时看呆了。
明帝拉过他的手吃下蜜饯,无法避免地舔到他的指尖。滕辉月脸一红要缩回手,明帝一用力,转眼间,滕辉月已经坐到了他怀里。
明帝把战报摊开放在他面前。
滕辉月低头看,立刻被上面写着的一句“建康城破,文帝殉国”惊住!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敏之大扔了一个地雷、helen20121大扔了一个地雷!!谢谢o(n_n)o谢谢~~
☆、第1第16章
“怎么会……阿曜怎么会……”滕辉月心里一痛,眼眶红了。他对齐明曜没有产生情爱,却有着深厚的兄弟情。从小到大,齐明曜待他真的好得不得了。正是因为觉得无以为报,他才会那么尽心辅助他,甚至愿意留在建康,和他一起面对突厥军。
滕辉月绝对不希望齐明曜出事。他以为明帝活着,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突厥军大败就是明证。那支突袭了突厥皇帐的边军,正是明帝多年前埋下的伏笔。齐明曜还是太嫩,给他的时间也太少,不说建康的各大盘根错节的势力,很多地方势力对他们依然抱着观望的态度,即使突厥军兵临建康也一样。但有了明帝就不一样了,只是几封书信已经足够调动那些骄兵悍将。然而他忘了明帝不是神,战场上瞬息万变,什么都可能发生。
明帝的表现要比他冷静得多:“你先别急,此事有待查证。”
“查证?”滕辉月一愣。明帝的手下传回来的情报,会有误吗?
“建康还乱着,阿炎进去后一直没有退出来。”明帝道。
“消息是阿炎传的?”滕辉月立刻明白明帝的潜台词。如果文帝殉国的消息是齐明炎传出来的,以他对皇位的野心,这个消息的真实性确实有待商榷。掌控过暗部一段时日后,滕辉月很清楚齐明炎不是个甘于俯首称臣的人。而且他选择的活动时机十分好,明帝和齐明曜都无暇腾出手处置他,倒成就了他此次击退突厥军的功绩。想想也知道,齐明炎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明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道:“再等等。”
“他怎么可以?阿曜是他兄长,于国有大功!”滕辉月气愤道。齐明曜为了元徵守到最后一刻,凛然无畏,尽职尽责,齐明炎怎么可以夺了他的位?想到齐明曜刚登基不久已经遇到连番变故,他满腔壮志未酬,滕辉月一阵难过。
“若阿曜安然无虞,阿炎确实动摇不了他的位子。”明帝道。齐明曜的帝位来得名正言顺,功绩又在那里摆着,齐明炎想借着战事抢夺必定难以服众。齐明曜也不会轻易束手就擒,除非遇到极大的变故。
滕辉月蹙起眉:“我只希望他一切安好……”齐明曜把他打晕送出宫,不管怎样,他如今的安好都承了他的情,否则建康破城,他的下场不会比别人好。
明帝揉揉他的眉心:“我会让人查清楚。但阿樾,无论结果如何,你尽量以平常心待之。他坐上了那个位子,就必须承担责任。”即使真的殉国,也是求仁得仁,一如他中毒后生死未卜,依然尽职尽责地为元徵安排继承人一样。
滕辉月直起身揽住明帝的脖子,脸埋在他颈间,哽咽着点头:“我要一个确切的结果。”
明帝轻轻抚着他的背:“好。”那毕竟是他的儿子,明帝也不想白头人送黑头人。而且,明帝想找齐明曜解决滕辉月的身份问题,不想滕辉月顶了个未亡人的名号。
***********************************************
建康皇宫
乔装过的广烈郡王齐明炎走进宫里一个偏僻的小殿。这个小殿的侍卫全是齐明炎的心腹之人,守卫森严,没有齐明炎的吩咐,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小殿内布置简单,干净整洁,空气中飘着浓浓的药味。齐明炎一进去,一名长相平凡眉目精明的中年男子迎上来向他行礼。
齐明炎连坐也不坐,直接问:“如何?”
中年男人摇摇头,压低声音道:“宋太医在守着,皇上伤势过重,依然没有转醒。”
“已经五日了!”齐明炎压不住火气,只差没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庸医。
中年男人低下头。
突厥军破城当日,虽然广烈郡王齐明炎率军及时赶到,但已经破入城中的突厥军依然对建康造成极大的冲击。两军在建康交战数日,沦为战场的城池毁了大半,伤亡和破坏甚巨,战事过后,建康满目疮痍。留守建康的王公大臣死伤过半,文帝齐明曜身中数箭倒下,在死忠的士兵保护下捡过一条命,但至今昏迷不醒。
战乱后,太医院的太医或死或逃,宋太医和中年男人高太医是太医院仅剩的还全须全尾并且医术精湛的太医,被齐明炎毫不客气揪出来为齐明曜诊治。
作为战乱的幸存者,宋太医和高太医对文帝没有抛下他们逃命而是保护他们到最后一刻是十分感激的,为他治伤竭尽所能。然而广烈郡王齐明炎接下来的举动令他们不安。
齐明炎并没有把文帝还活着的消息放出去,而是悄悄把文帝藏起来医治。宋太医和高太医被软禁在这方寸小殿内,不能外出。
如今他们就是猜的也知道皇宫已经被齐明炎的人控制了。齐明炎的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那他想让文帝活着,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毕竟文帝活着对他似乎没有什么好处。
宋太医比高太医年长十来岁,脾气耿直,一门心思只想医好文帝,以报皇恩,对齐明炎这乱臣贼子很看不上。高太医为人圆滑一点,不想得罪齐明炎,自觉当起和稀泥的那个,对齐明炎的真实心意有一分猜疑。
齐明炎看着高太医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放狠话:“若他有个好歹,你们也不用活了!”
高太医心里苦笑,知道了这个辛秘,他们真的还有活命的可能吗?
齐明炎哼了一声,亲自进去看了齐明曜一眼。
当初齐明曜救回来时,身上的箭没有拔下来,整个人像是从血里捞出来的,脸如金纸,气若游丝,和死人只有一线之差。太医医治的时候,齐明曜几度没了呼吸,差一点,齐明炎就以为他熬不过去了。但他最终到底是熬过去了,只是一直昏迷不醒。
如今建康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极少数知道齐明曜还活着的人,隐晦地提醒过他不能留着齐明曜。
齐明曜这个大皇兄对于齐明炎来说一直是一个不可逾越的存在。齐明曜是真正的天之骄子,高贵的出身,得力的母族,臣属的拥戴,齐明炎求而不得的一切,齐明曜都轻而易举得到了。曾经唯二令齐明炎觉得公平的,一是明帝的一视同仁,二是滕辉月对齐明曜的感情和对他的感情似乎没有多大区别。可是到最后,这些公平也没有了,齐明曜登基,明帝为他铺路,滕辉月也成了他的妻子。
所以即使齐明曜勉强算是一个称职的兄长,齐明炎也无法喜欢他。因为他想要的一切,全被齐明曜攥在手里。
尽管齐明炎心里很清楚,他要击败拥有太多优势的齐明曜可能比登天还难,但他始终没有放弃。如果只是做一个太平闲王,他何必冒着极大的风险从军,一刀一枪以命搏得一道前程?他是个执拗的人,认定了的目标,无论成败,他必然要拼上一拼。
所以明帝给他指了另一条路,齐明炎毫不犹豫答应了。走这条路,他需要蛰伏,需要等待时机,或者要等上很长很长的时间而最终一无所获,但一旦被他抓住了机会,却是登天的捷径。他愿意赌一把。
只是齐明炎没想到这个机会来得这么快这么顺利,仿佛只是转眼间,齐明曜倒下了,而他站了起来。
齐明炎没有要齐明曜的命。无论作为皇帝还是作为兄长,齐明曜都是称职的,齐明炎不喜欢他,却不得不尊重他。齐明曜不该以这种状态死在他手上,齐明炎的自尊不允许,而且,若是滕辉月知道了,一定不会原谅他。
但齐明炎也没有阻止底下的人把文帝殉国的消息传出去。有生以来第一次,至尊的位置离他如此之近,他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想要的一切,他一定要得到!
看过了齐明曜,搁下敲打的话,齐明炎大步离开,接着他去了文英殿。
众所周知的,建康战事结束后,幸存的宫中内眷各归各位,暂时闭门不出,而其中身份最贵重的“滕皇后”被安置在文英殿。
齐明炎进入文英殿畅通无阻。“滕皇后”正在喝茶,见是他来了,很平静地起身行礼。这个“滕皇后”的真正身份是暗卫千面。他代替滕辉月留在文帝齐明曜身边,一步一步降低皇后逃出建康对军心的影响。到突厥军破城当日,建康早已习惯皇后再次回到皇宫,侍奉年迈的皇祖母郑太皇太后。兵荒马乱之际,他已经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不想被齐明炎亲自带人堵住了。齐明炎一见到他,脸色便一变,忍了又忍才没有当场发作,把他带回宫私下审问。
千面受过严格的训练,面对齐明炎软硬兼施的审问,没有透露出任何信息。齐明炎想对他用刑逼供,后来又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作罢,只把他软禁在文英殿,不让人靠近他。齐明炎自己则时不时来一趟,看他几眼就走,脸色越来越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