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们将军打小看到美少年就走不动道，要不当年也不能上了那么大的当，还被寨子里那些坏东西笑了那么些年。”老赵甚是唏嘘地说着，“周温然虽然名声不咋地，模样倒是长得真不错，人其实也不算坏。”
  当年取笑将军的人里也有你的份啊！
  掌柜忍了忍，到底没忍住，问：“……他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
  老赵咂咂嘴，将方才听来的故事声情并茂地讲给了掌柜听。
  掌柜听着听着，却是蹙起眉，“东篱镇舒家有个和将军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
  老赵点点头，“我也好奇得紧，但周温然说这事儿事关将军的身世，他不方便多说。”
  事关将军的身世吗……
  掌柜正琢磨着，一抬头便看到了站在老赵身后的沈九，也不知道她来了多久，站在那里听了多少，见沈九面色沉凝，掌柜站了起来，“沈姑娘。”
  邱掌柜是个极稳重的性子，和咋咋呼呼的老赵不同，他知道沈九的能耐，从来都是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地称呼她一声沈姑娘。
  “将军呢？”沈九问。
  掌柜看了老赵一眼。
  老赵便道：“将军喝多了，周温然先送她回去了。”
  沈九看了老赵一眼，转身回了楼上。
  老赵看着沈九的背影，忽地缩了缩脖子，“老邱，小九是不是生气了？”
  邱掌柜一言难尽地看了老赵一眼。
  “小九这丫头独得很。”老赵感叹。
  邱掌柜摇摇头，又坐了回去。
  沈九面无表情地回到包厢，看着醉得东倒西歪的众人，径直走到赵南秋面前推了推她，“醒醒。”
  赵南秋睁开眼睛，看清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沈九，傻呼呼的笑了一下，“小九啊，来喝……”
  沈九忍无可忍地塞了一杯茶给她，“你给我醒醒酒。”
  赵南秋捧着茶喝了两口，晃了晃脑袋，这才注意到沈九的脸色有些不大对，大着舌头道：“怎……怎么了？将军呢？”
  提到这个沈九的脸又黑了黑，她没回答，只问：“你见过舒小满吗？”
  赵南秋点点头，“见过啊，怎么了？”
  “她和将军长得一模一样？”沈九又问。
  “嗯。”赵南秋重重地点了点头，“一模一样，当初纪承锦不是把舒小满当成将军掳走了么……我看到舒小满的时候都惊呆了，天底下竟然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沈九的脸色有些难看，那时南秋红着眼睛扛着昆吾回来，说将军坠崖身亡了……她根本不信赵重衣会那样悄无声息地死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于是她花重金悬赏各路江湖能人异士去寻找她的消息，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赏金猎人冯襄传回消息，说有人看到南襄国二皇子纪承锦带着“赵重衣”正在返京途中。
  然而在她集结人马准备去纪承锦手中截人的时候，她却收到了赵重衣的飞鸽来信，信中的内容是请她帮忙查一查从百里镇往京城去的路线以及南襄边境有没有一个名叫“舒小满”的姑娘，信中只提了一句这位舒小满姑娘模样和她长得十分相像……导致沈九一直以为这只是纪承锦找来的一个冒牌货。
  ……原来是长得一模一样吗？
  是啊，这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人长得如此相像。
  “你就没有怀疑过，那个东篱镇舒家和将军有什么关系吗？”沈九恨铁不成钢地问。
  “啊？”赵南秋一脸困惑。
  “……”沈九放弃了和她沟通，心里却已经有所猜测，关于当初赵重衣为什么逃婚出京选择去了东篱镇……她去东篱镇显然不是巧合，可是回来之后却半点没有提起东篱镇的事情，想来，那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小九，将军呢……”一旁地上，有醉鬼嘟嘟囔囔地问。
  沈九抽了抽嘴角，毫不犹豫地转身下楼，请掌柜安置楼下那堆醉鬼，自己离开了归雁楼，直奔将军府。
  希望周温然能安安分分地将将军送回来。
  赵重衣迷迷瞪瞪地被周温然扶上了一辆马车，然后扒在他怀里不动了。
  “坐好。”周温然拍了拍赖在他怀里的人，十分狠心地道。
  赵重衣在他怀里蠕动了一下，有些费劲地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眼珠子便定在了他脸上，视线仿佛被粘住了。
  周温然冲她微微一笑，“我好看吗？”
  赵重衣点头，斩钉截铁地回答，“好看！”
  “喜欢？”周温然又问。
  “喜欢！”赵重衣重重点头，以示肯定。
  “听闻你小时候还给自己找了个压寨相公？我和他比，谁好看？”周温然微笑着问。
  赵重衣顿住，看着周温然的脸陷入沉思。
  周温然的微笑逐渐狰狞，他捏住她的脸，“需要思考这么久？”
  赵重衣的脸被捏住，她下意识便抬手反击，周温然也没有躲，任由她的爪子落在了自己脸上，然而她的爪子顿了一下，只是轻轻地揉了揉他的脸……
  周温然挑眉。
  赵重衣叹了一口气，太好看了，舍不得。
  周温然被气笑了，还真是好颜色啊……所以所谓的一见钟情，其实就是见色起意？
  “好看是好看，就是人品差了点。”赵重衣忽地道。
  周温然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说她小时候给自己挑的那个压寨相公，他磨了磨牙，虽然仿佛喝了一缸醋，却也好奇那压寨相公究竟是怎么回事，方才在归雁楼没有来得及问问这里头的事情，这会儿她主动提起，他便不动声色地接话道：“人品如何差了？”
  “他是我在后山捡来的，捡到他的时候他已经饿昏了，衣裳褴褛遍体鳞伤看着怪可怜的……”
  “都这样了，你还能看出来他长得好看？”周温然幽幽地道。
  赵重衣到底是醉迷糊了，这会儿竟然还敢点头，十分肯定地告诉他，“嗯，还不是普通的好看，是那种完全顺着我心意长的好看呢！”
  周温然意味不明地“呵”了一声，“然后呢？”
  赵重衣抖了一下，下意识往他怀里钻了钻，觉得四周温度突然骤降，有点冷呢……
  周温然冷酷无情地将她推开一些，问：“然后呢？”
  “然后……？”赵重衣迷茫了一瞬，“哦，然后我就给他喂了一些水和半个黑面馒头，他吃了我半个黑面馒头还不够，还一直盯着我，跟个狼崽子似的……那我虽然看脸，也没有道理自己饿着肚子去喂饱别人啊，是不是？”赵重衣说着，还看着周温然，一副寻求认同的样子。
  周温然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然后呢？”
  自以为得到了认同的赵重衣舒坦了，继续道：“我舍不得馒头，可也舍不得那张脸，便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我同他说，我这里还有一个馒头，你若吃了，便给我当压寨相公，成不成？”
  周温然听着听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总觉得……她说的这一幕，似乎有些熟悉啊……
  ——我义父是落雁寨的大当家，落雁寨你知道吧，话本子里劫富济贫行侠仗义那种……
  ——匪徒。
  ——嗯……这么说也没错啦。我这里还有一个馒头，你若吃了，便给我当压寨相公，成不成？
  记忆里，那个小姑娘神气活现的声音再次浮现在耳边。
  “他吃了我的馒头，便是答应了给我当压寨相公，我对他可好啦……将他悄悄安顿到我的山洞里，日日都省下两个馒头送去山洞给他吃，我还求了义父要带他回寨子……”赵重衣絮絮叨叨地道。
  周温然神色复杂……原来，是她吗？
  “义父同意了，我兴奋地跑去山洞，想要告诉他这个好消息……结果他跑了！他竟然跑了！”赵重衣气呼呼地大声道，“非但跑了，还把我藏在山洞里的果干和零嘴通通偷走了！半点没给我剩下！”
  周温然看着她大声控诉，已然僵成了一块石头。
  “因为这件事，我被整个落雁寨上上下下笑足了好些年，人人见了我都问我‘你家压寨相公呢？找回来没？’……呜呜呜，我的黑面馒头……”赵重衣说着说着，不由得悲从心来，她一把抱住周温然，大哭起来。
  “……”周温然手脚僵硬地抱着怀里委委屈屈的姑娘，好半晌，他忽地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怎么能骗我的黑面馒头……呜呜呜……”
  “是啊，他怎么能骗你。”周温然轻轻拍着怀里委屈成一团的小姑娘，顺着她的话哄道：“他骗了你之后，也没什么好下场的，八成转头就被别的山寨掳走，差点被当成两脚羊吃掉……”
  话才说了一半，他的嘴忽地被捂住了。
  他垂眸，看向捂住他嘴的姑娘。
  “算啦，他应该也是遇到了难事，希望他吃了我的黑面馒头顺顺利利地度过难关，好好活下来。”赵重衣一脸认真地道。
  周温然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心中陡然一涩，眼神却是一下子柔软了下来，他俯身抱紧了怀中的姑娘，“嗯，他吃了你的黑面馒头，一定顺顺利利地度过难关，好好活下来了。”
  赵重衣想点头，却发现他抱得太紧了，她根本动弹不得，只得用嘴巴认真回答他，“嗯，那就好啦。”
  周温然紧紧地抱着她，仿佛要将她嵌进自己身体里似的。
  赵重衣被勒得有点不舒服，动了动。
  周温然稍稍松开了些许，赵重衣从他怀里钻出来，抱住了他的脖子。
  她距离他这样近，她的脸暖呼呼地贴着他的脸，她的呼吸间带着些许的酒意，那酒意也使他醺然欲醉……周温然几乎是情不自禁地捧住了她的脸，将唇小心翼翼地落在了她的唇上。
  唇上的触感香甜美好，他闭上眼加深了这个吻。
  她的眼睛似乎眨了眨，眼睫像一把小扇子似的在他的脸上扫了扫，有些痒。
  周温然睁开眼，便看到她正睁着眼睛望着他。
  “相公。”她开口。
  周温然稍稍退开些许，“嗯？”
  “我忽然发现，你长得和那个小骗子好像哦。”赵重衣软软地道。
  “……”周温然再次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