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仇女
作者:
李廖潘子 更新:2021-09-02 01:51 字数:3027
從土庫回來之後,我對爸爸、媽媽、阿姨這三個老ㄧ輩的三角戀情似乎有了和以往不同的感受,但又說不出具體的改變是甚麼。
接到J的信已經快一個月都沒回她,暫時放下父母的事情,趕緊提筆回信。
J:
妳的來信讓我想了很多。
對妳的第一次不倫戀的渣男(我還是覺得外遇男生都是渣男)居然是一位優秀的校長,的確出乎我預料之外。不過,想想以前美國總統柯林頓也是外遇不斷,也就不那麼意外了。也可見有優秀頭腦的男人,不見得有忠誠的老二。
我沒興趣討論不倫戀的渣男,我比較關心的是妳。
妳所提的新進女教師與優秀男校長有性別權力不對等,我的看法和妳不一樣,我認為你們都是老師,沒有權力不對等的狀況。如果妳期待社會大眾以性別權力不對等來體諒妳的第一次不倫戀,那妳恐怕會失望了。我提供ㄧ個新角度─〝清嫩女教師容易受成熟優秀有魅力的男性吸引〞來探索妳自己的情愛需求對象。從自身的情慾來探討比較有建設性,尤其對於年輕女性在情慾方面的自我了解強度會有所增加。這角度也是與妳的『情愛需求無罪』理念ㄧ致的。妳可以好好想想。
從妳上封信,讓我感受到一位小三內心的糾結,妳既堅定自己情愛需求無罪,卻又陷入社會道德要求的困境。這是我從前不知道的,感謝妳願意告訴我。
我認真思索,情愛需求無罪和社會道德期待是相反的兩種認知,如果要同時擁抱它們,必須是ㄧ個非常重視個人自由、愛情權力的社會才有可能,目前被認為個人主義至上的自由民主開放的美國也還沒達到這種寬廣的境界。所以我認為這種自由美好的社會並不存在。在台灣不想淪為小三,妳能走的路就是改變自己,不要碰已婚異性戀男人。若妳還想當小三卻不想被汙名化,就是要堅定地捍衛愛情無罪論,站在道德的對立面與民間婦團聯盟爭取反通姦除罪化;若不想走上街頭爭權益,就是讓愛情化為自己的權利,誰也不鳥,永遠在兩人的秘密國度,永不跨界社會陽光區。說實話這兩種真要實踐起來,前者的通姦除罪化運動還需要持續努力一段漫長的時光才能達成;後者實行起來總是有不可告人的遺憾傷感。
說實話,如果妳是我親姊妹,我會很同情妳,也會罵妳太情癡。不過我也感受到妳的勇敢,渣男離開後,妳自己出走療傷去,情傷療癒後請調到深山小學教書。很不簡單的女人。
妳說會在第二次陷入不倫戀是因為不信任愛情。妳願意告訴我又發生甚麼事情了嗎?我很想知道。
真心想聽妳故事的H
看著信末自己的落款--真心想聽妳故事--,我恍然明白在土庫聽完母親的故事之後,我內心產生對於情愛執著的女性的心疼,似乎連ㄧ向討厭的小三也被包含到。我不讓自己繼續想下去,將信裝進信封轉交給出版社編輯小雯。好盡快遠離這會讓我心思飄蕩不定的氛圍。
不到ㄧ個星期我接到J的藍色信封,一打開,這次很多張信紙。
H:
妳ㄧ定很驚訝我這麼快就回信給妳。
首先我要感謝,雖然妳還是討厭小三,但是妳這次回信對我這個小三有流露ㄧ種溫暖,和具體的引導。妳指出我的矛盾點,我既想要堅持愛情無罪論又想躲避社會道德的譴責。是的,現實裡,我頂著愛情無罪論的大帽子才有勇氣衝破道德圍籬淪為小三;內心裡,卻依舊在意社會道德對小三的譴責。是的,堅持愛情無罪論的實踐讓我離不開他;忌諱社會道德,讓我無法全力護衛這份愛情。妳提醒我,在台灣要當小三,不是走上街頭爭取通姦除罪化,造福所有婚外情的人,就是將不倫戀化為私密的地下情,永不被人干擾。
妳的指引來得太晚了。若是早一點知道,或許我只須走ㄧ回而不是三回的不倫戀。
我說第二次陷入不倫戀是因為不信任愛情,其實當時不只不信任,而是存心要報復男人。
調到深山小學工作,剛開始真的非常開心。小學位於山中一條有溫泉的溪谷旁的原住民部落,四周青山翠綠,每日午後可以遙望遠山雲瀑、下課後可以去野溪浸泡溫泉。學校孩童各個真誠爽朗,雖然學習資源沒有都會小孩豐富,學習情緒卻很激昂。學校治學方針重視恢復原住民文化,請部落耆老來教孩童傳統織布,對織品有興趣的我也跟隨學童一起學習。部落的家長對外來的漢人教師不排斥,頗尊重。學校旁有一座警局,警員們對教師也是客氣友善。假日時,多數教師都回平地鎮上的家,唯獨我留宿,我就到部落唯一的麵店吃飯,聽其他客人唱卡拉OK。卡拉OK是山中成年人最大的歡樂嗜趣,尤其原住民歌手的歌曲,簡直就是部落國歌,天天可以在麵店或居家裡聽到。另外就是觀看棒球比賽,尤其那時候王建民在美國打大聯盟,部落裡家家戶戶都準時收看,連學校原住民校長,準時開完早會就守著電視看王建民投球。
我教學很順利,天天開心地在部落工作、生活。不久後,又認識到一位山中益友。
他是當地的警員,學校隔壁警局的局長,我和另外兩名漢人年輕女老師剛到學校,同樣是漢人又年長我們多歲的他很注意我們三個,警局有聚會他就請校長帶我們過去參加,去了一次之後,不久他又邀約,我們拒絕了。另外兩位女老師不喜歡去,感覺好像是去陪警察、校長喝酒、唱歌。我是還好,排斥感沒那麼大,很了解部落裡的人吃飯,配酒、配卡拉OK的習慣。既然另外兩位老師拒絕,我當然也不去。
有一天假日,全部老師都下山回家,宿舍就剩我ㄧ人,中午我晃到部落找食物,巧遇他開車到部落,他說警局中午有聚餐,邀我ㄧ道去。我不好推辭就接受了。餐會上,他突然提出要向我們三個新進老師道歉,原來不久前校長告訴他,我們三個新進老師不接受警局餐會邀約是因為感覺很像是去陪吃、陪喝的女人。剛開始他感覺很冤枉,他純粹是認為我們年紀輕輕願意到深山學校教書很不容易,很想照顧我們,希望我們能多留在山中教書幾年。後來他站在我們的立場想,可能是因為聚會場所的人都是男性,我們才會誤會。他為自己的不夠細心向我們道歉,希望我能將他的歉意告訴另外兩位女老師。之後,這件事情我成功化解誤會,達成他拜託的任務。他為了感謝我,找了一個週末晚上請我到部落的麵店吃晚飯。
體型高壯,外貌粗曠的他很健談,也很坦誠,又見廣識多,和他聊天滿舒暢的。我問他為何到山中工作?他說父親是警員,自己也想成為像父親一樣保家衛國的正義警察。讀警校時認識很多原住民同學,受邀參加過無數次原住民祭典活動,他愛上一位原住民同袍的妹妹。警校畢業後選擇原住民山區服務,任職過好幾個北部山區派出所,因為表現優異升為局長。漢人在原住民部落擔任局長沒有受到太多抗議,因為他是原住民女婿,又多在山中服務,部落的人已經將他視為原住民,他打心中也認同自己是原住民。他認為原住民在以漢人為主的主流社會受到很多不公平的歧視,只能靠教育翻轉,所以他對原住民孩童教育很注重。我被他的理念感動,覺得他是一位難能可貴的部落警察。心中對他產生敬佩之意,把他當成山中益友。爾後他有邀約警局的聚會,我大多會接受。
出乎我意料之外,發生一件事情讓我對這位山中益友產生邪惡之念。
我到山中學校半年之後,碰巧遇見彗星流星雨,他約校長一起帶老師和警員在夜晚去賞流星。當晚我帶著睡袋,避開喧鬧的眾人,獨自躺在山中小徑上,想要好好欣賞這難能可見的星際奇觀。出乎意料之外,他居然找到我,蹲在我旁邊說:「妳有沒有男朋友?這要和自己的情人一起欣賞最棒了。」
他這句話擊中我的心,我想起那個我深愛卻拋棄我的男校長。男人可以拋棄女人,女人為何不能拋棄男人。我的腦海產生一個惡意計畫。勾引他再拋棄他。
看到這兒,剛好一頁結束,我不想再看下去,很生氣J又要淪陷到不倫之戀。這笨女人根本就是喜歡上局長卻要假藉復仇計畫去接近他。笨!笨!笨!J真的是一個不了解自己是癡情的傻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