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不提这个了，说了又要生气。
  诶，还是小清争气啊，这次期末考听说又是年级第一呢。
  阳台上，米色的窗帘挡住了客厅的视线。叶子凡那句话说完之后，两人一同陷入沉默。
  不过叶子凡的沉默显然是被动的沉默。他觑着叶清之的脸色，有点想开口解释，又拉不下脸，反复张嘴，憋得脸都有些红。
  喂，你说话啊。
  叶清之推算出的几种应对方式以及后续对长辈交代的措辞被打断，整个人倏然回神，抬手揪住叶子凡的衣领，一字一顿地说。
  你看到？
  被揪住命运的衣领的叶子凡条件反射想挥拳，看清楚眼前的人之后又硬生生停下来：怎么？不行？就游乐园那边，那个男生挺高的，一直跟你牵着手。
  叶清之微微眯起眼看了他一会，卸了手上的力度，靠在墙壁上：哦，你没看错。
  叶子凡猛地瞪大眼睛：你不是，你真的啊，喂，你小舅现在怎样你没看见？
  所以呢？叶清之已经对可能发生的可能进行了一个预判和准备，抬眼看他弟，下巴往客厅指了指，觉得难以接受？想去告诉他们？
  屁。
  叶子凡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绷着脸说道：我告诉他们干什么，让他们骂你吗，本来就是你自己的事。
  叶清之有些诧异地扬起眉，没有立刻接话。
  过了好一会，叶清之才笑了一下：我以为你会去告状。
  不是，你笑什么。我就是想确认一下。叶子凡不满地嘟嘟囔囔。
  客厅里又换了一个话题，说到了哪家的儿子上星期娶了媳妇，气氛非常快活。
  叶清之端详了几秒叶子凡的脸，在他憋不住想骂人的时候摇了摇头，说了一句与话题完全无关的话：你不是一直跟我对着干么。
  他这个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从小时候的跟屁虫变成了跟他对着干的熊孩子，一天到晚就没有一句好话。
  今天反常的表现，倒是让叶清之想起了叶子凡小时候还算顺眼的模样。
  叶子凡：你要是想，我现在去告状也可以。
  哎，乖弟弟，别去。叶清之勾住他，反手在他头顶爱抚一下，我只是有一点惊讶。
  纵横学校的校霸叶子凡拼命忍耐下给他哥一拳的冲动，躲开他的手，恶声恶气地解释：要不是他们天天把我跟你对比，说我怎么怎么，你又怎么怎么，我至于看你不顺眼？呸。
  解释到一半，叶子凡又觉得剖析内心显得自己很弱气且怂，立刻止住话头，并狠狠地呸了一声。
  你管我怎么样。叶子凡硬邦邦地扔下一句话，还是没忍住别扭地叮嘱他，看清楚你男朋友的人啊，别到时候跟我说你被骗了。还有，你也看到了他们是个什么态度，自己小心点吧。
  扔下这句话，叶子凡就撩起阳台的帘子，快步走回客厅。
  叶清之立在原地没动，脑海里快速地闪过这些年和叶子凡的相处。
  叶子凡对大哥的跟屁虫生涯止于他二年级的时候。
  早就被遗忘的记忆在此刻又清晰起来。那似乎是一个期中考后的周末，他大伯母带着叶子凡来他家串门，同行的还有一个叔叔婶婶。
  彼时二年级的叶子凡考了个六十五分的数学，让大伯母长吁短叹了一下午。
  聊到最后，叶清之他大伯母不知道怀揣着怎样的心情，朝旁边一块看漫画的叶清之兄弟俩说道：小凡，你不看看你哥，科科都是满分，你还看什么漫画，六十五分的数学，丢死人了！
  这段话像是打开了某个闸门，另外一端坐着的一个叔叔也跟着对比了一下这两兄弟。
  拥挤的客厅里一片嘈杂的声音，短短几分钟之内，叶子凡被批判得一无是处。
  角落的地毯上，叶清之皱着眉头仰起头看了看这群大人，严谨地对叶子凡说：我觉得你很好的，他们说的那些你还有很大进步空间的，别听他们瞎说。
  但叶子凡没有像往常一样给哥哥捧场，而是抠着手指头不说话。
  从那天以后，大人们找到了新的话题，而叶子凡也一天天变得叛逆，变成了大家最不喜欢的熊孩子。
  从此以后再也不见那个时刻给哥哥捧场的小跟屁虫。
  叶清之闭上眼，仰头靠在墙壁上。
  他们好像都是那样无形中被长辈的言语影响，嘴上说着不在意，最后还是偏离了最初的样子。
  叶清之想到小时候那次被开玩笑的时候，叶子凡朝姨婆砸过去的那只玩具熊。
  他垂着眼打开微信，找到八百年没有和叶子凡聊天的对话框，按住话筒键，低声说。
  谢谢。
  过了好一会，手指悬在屏幕那个小话筒图标的上方，几不可闻地呢喃。
  虽然你有时候真的熊得让我想揍你。
  但是对不起，我好像不是一个称职的哥哥。
  大人们并不知道阳台上两兄弟的对话，一众亲戚唠了大半个下午，在晚饭的饭点围坐在了饭桌前。
  小凡现在也高一了，很快就高三了。叶家的二叔挑了个大闸蟹到自己碗里，啧啧道，趁着现在放寒假了，让你哥帮你补补课也挺好的。
  周围的叔叔婶婶都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连声附和，唯独计划里提到的两个当事人不约而同拧起眉头。
  叶清之倒不是因为被强硬安排任务才恼怒。
  只是阳台上回忆起的那段往事似乎又在此刻重合。
  再说吧，刚放假呢，让他们先玩几天。林溶月扫了这兄弟俩一眼，淡声打圆场，先吃饭吧。
  兄弟俩对视一眼，默契地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十分钟后同时逃离了餐桌。
  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叶清之安静了一下午的特别关心提示音响了两声。
  ［男朋友］：［图片/］
  ［男朋友］：媳妇儿！！我下飞机了！！超级无敌想你！！
  配图是人群拥挤的机场大厅，背景是昏暗的天色。
  叶清之盯着那个称呼看了两秒，默默回他。
  嗯，我也想你。
  对面立刻噼里啪啦地发过来一大串信息，手机嗡嗡嗡振个不停。
  喂，叶清之，我不想补课。他们比较听你的，你去说吧，反正我看你也不怎么乐意。
  叶清之挨个回复完陈浔的哔哔，才抬头看叶子凡：你喊我什么？
  叶子凡思想斗争两秒，最后还是屈服了：哥。
  叶清之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把玩着手机，提醒他：你现在的情况，稍微补一下会比较好。然后纠正一下，也没有特别不乐意，假期帮一下还是可以的。
  厌学已久的校霸叶子凡很抗拒：可是我不想。
  叶清之：你自己决定吧，反正我不至于寒假都不肯帮你一把。
  叶子凡百思不得其解：你怎么好像突然转了个性子。
  完全僵硬的兄弟关系突然有了大程度的缓和，甚至得到了久违的关怀，让叶子凡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叶清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要问你。行了，别跟进来，自己去外边玩，顺便好好考虑一下。
  再度被拒之门外的叶子凡瞪大眼睛：？？？为什么我又不能进去。
  说好的兄弟关系缓和呢？？
  叶清之敷衍他：因为你三年之内弄坏了我一台电脑两个本子一个手办还有五本书，不想挨打的话最好立刻消失在我面前。
  叶子凡心虚地退后了两步。
  叶清之：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我现在要和我男朋友打电话，你不适合在场。
  叶子凡：？？？他懂了，原来他一直在车底。
  房间里。
  叶清之敷衍完弟弟，关上门，继续回复陈浔。
  五分钟内，陈浔又给他蹦了一串信息出来，末了幽幽地问他是不是在和哪个野男人说话。
  叶清之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
  浔哥，我刚才在跟我弟说话。
  虽然叶清之看不到，陈浔还是戏很多地捂住胸口：媳妇儿，你居然真的在和别的男人说话。
  叶清之：嗯，和他商量了一下寒假帮他补习的事情。
  陈浔这会是真的感觉心痛了：他居然还能得到你的补习？！
  天真的不蓝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陈浔干脆切换成了视频模式，一边走一边给叶清之介绍沿路的风景。
  叶清之撑着下巴注视着屏幕里摇晃的景色，以及男朋友时不时入镜的脸，轻轻笑了一下：浔哥，你这样怪像导游的。
  陈浔把脸凑到镜头前，艰难地给自己挽尊，导游就导游，给我家宝贝介绍，我非常乐意。无论跟你做什么，我都很高兴。
  叶清之弯着眸子看着屏幕里放大的俊脸，伸手戳了戳：既然什么都高兴，那记得把练习题都做了。
  陈浔拼尽全力为自己争取福利：我要和你连麦做题。
  叶清之：可以。
  得到简单承诺的陈浔神采飞扬，继续当一个称职的兼职导游，给男朋友介绍他过去十七年成长的地方。
  滴滴打车的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啧啧两声，心想自己载到了一个异地恋的小情侣。
  随着距离陈浔家的距离越来越近，陈浔的声音也轻了下去。
  叶清之没有再逗自家男朋友，同样凑近镜头，看着陈浔满是爱意的眼眸，轻声说：我也最喜欢浔哥了。
  陈浔到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挂断了电话。不过男朋友那句最喜欢你了久久回荡在耳边，荡得他甜滋滋的。
  防盗门被刷得拉开，露出来一张保养得体的脸。
  陈浔的母亲黎凝女士费解地看向儿子：你傻站着干什么呢，一脸笑的。
  陈浔上前抱了一下她，一脸喜气洋洋：妈。我在想开心的事情。
  他爹站在玄关处，一如既往地臭着脸看他。
  陈浔现在正高兴着，不跟他计较，依旧喜气洋洋地跟他打招呼：爸。
  黎凝拍了拍儿子的肩：听说你谈恋爱了？
  陈浔：对啊对啊。
  黎凝陷入思索：跟人家谈得怎么样？感情稳定吗？彩礼要多少？对方父母好相处吗？
  陈浔：？？？
  妈，他才谈恋爱第二天。
  作者有话要说：
  黎女士：考虑周全. jpg
  浔哥：？？？？？
  浔哥：媳妇儿不在的第一天，想他。
  第66章 黎凝
  陈家的别墅里还回荡着黎凝女士的声音。她思索的问题已经从儿子的恋爱情况是否稳定跳跃到了婚礼当天要选几个花童。
  陈家的大儿子陈醉站在二楼的楼梯口，一脸冷漠地听着玄关处的声音，听到黎凝开始数落大儿子怎么还没有对象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抬步往一楼走。
  哥。陈浔规规矩矩地喊了他大哥一下，回头打断黎女士的话，妈，你想的太远了。
  虽然以后是要考虑的，但这也提前太久了吧。
  黎女士摇头：反正迟早要准备的，哎，有没有那小姑娘的照片？让妈看看。
  陈浔推着行李箱往客厅的方向走，轮子在木地板上发出骨碌碌的声音。
  他看了一眼跟在后面一块走进客厅的父母，很有先见之明的提起了行李箱，走到客厅旁的楼梯口，回过头，语气很郑重。
  不是小姑娘，是个男孩子。
  他哥陈醉屈尊降贵地抬起眼看了他一下，眉峰微微拢起。黎凝女士念叨的婚礼现场布置骤然停住，睁大眼睛看着小儿子。
  反应最大的是陈浔他爹陈煜骏先生。
  老陈呆滞了几秒：你刚刚说什么？
  陈浔重复道：我说我喜欢的是男孩子。
  老陈深呼吸几次，抄起手边的鸡毛掸子，大步往陈浔的方向走，一张脸绷得紧紧的：你是不是皮痒了？
  不是！我是认真的！
  陈浔提着行李箱，三步并两步地往二楼的房间走，头也不回地说：要不您二老先冷静一会！？
  A市，叶家。
  男朋友挂断电话之后，叶清之在宿舍群里水了一会，和汤伟斌同学互换了二十个表情包，并约好了第二天打几把排位上分。
  做完这些，叶清之久违地腾升起一丝无聊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恋爱第二天就被迫异地，而此时还没办法和男朋友联系。
  叶清之推理出自己感到无聊的原因之后，暗自唾弃了一下自己没出息，扫了眼书桌上的试卷和电脑屏幕上的文档，果断抓过钥匙往外走。
  码字是不可能码字的，明天一定。
  大人们吃完饭之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回到客厅里继续聊天。
  叶子凡蹲在阳台的门槛上，百无聊赖地打游戏。
  叶清之的那串钥匙随意地挂在食指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蹲在阳台的叶子凡耳朵灵敏地动了动，撇下游戏，转过头看着他哥。这货嘴唇翕动片刻，想凑上去又拉不下脸，一脸欲言又止。
  大晚上的，小清要出门啊？沙发上坐着吹水的四叔看了叶清之一眼，纳闷地说，现在外头挺冷的。
  叶清之手里的钥匙晃得叮当作响，冷淡又礼数周全地应了一声，解释道：晚上吃得太多了，出去散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