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全国有名的大集团老总，卓思健一步步发展起来的路上，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艰难，初创的时候，他和几个手下几乎是白天黑夜地呆在公司，也正因此，看起来强健的身体也还是留下了一些隐患。
  “爸，你怎么又不按时吃饭？医生说了，你的胃不好，一定要注意按时用餐。”卓天遥关切地数落道。
  “知道了。”卓思健看一眼卓天遥，目光里透着宠溺，但那种感觉只是一瞬间，很快，他又恢复了一脸严肃。
  晚饭是在南京路上随便找的一家粤菜馆子。卓思健问徐海涛：“能喝酒吗？你们乡镇领导，应该都能喝吧？”
  “稍微能喝点。”徐海涛说道。
  “那就陪我喝点吧，因为胃不好，已经许久没有尝到酒味了。让他们热一瓶黄酒吧。”
  徐海涛有些为难，看了看卓天遥。
  卓天遥摇摇头，说道：“爸，医生交代了，你现在不能喝酒。”
  “我就喝一杯。”
  “不行。”
  “半杯，半杯可以吧？”卓思健仿佛小孩般乞求道，一反之前在办公室里强势的态度，让徐海涛都有些难以适应。
  “爸爸……”
  “天遥，别紧张，稍微喝一点点酒没有大碍的。其实，胃不好，很多时候是因为精神原因，压力过大，焦虑等等情绪都会造成胃炎等疾病。如果董事长真的想喝，就让他喝点吧，坐在他这个位置上，有时候真的很烦吧，难得的放松一下，没关系的。”徐海涛劝解道。
  卓思健赞许地看了看徐海涛。
  看得出来，卓思健很喜欢酒，他细细地尝一口，会闭一闭眼睛。不过，他没有多喝，真的只是喝了半杯。
  桌上，徐海涛没再提起项目的事，卓思健也没有提起。
  元旦前，所有和政府有财务往来的单位都开始拿着发票上门来签字了。金祺也拿着发票到邵钢那里签字，邵钢将派车记录一笔笔地看过去，看到圣诞节那天去上海的派车记录，他用手指狠狠地点了点，问道：“小金，这个是怎么回事？”
  金祺解释道：“这个是徐海涛徐镇长安排的。”
  “徐海涛安排的？”邵钢瞪着眼睛，说道，“他安排的你找他签字去啊，找我干什么？小金啊，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政府派车都是有规定的，凡是不经过我私自找你的，我这里一概不负责。好了，你要么让他自己给你结算，要么让他自己去找彭镇长，反正这笔账我是不认的。规矩就是规矩，要不然每个人都可以随随便便叫车了。”
  金祺看看邵钢，一脸懵逼。大家不都是为了工作吗？看来，政府里这些人，还真是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和气啊！虽然自己没多大能耐，只能开开车，但像这样尔虞我诈的生活，他倒是宁愿自己给自己干来的爽快。金祺内心这样想着，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从他办公室退出来。
  找到徐海涛办公室，金祺颇为为难地说道：“徐镇长，不好意思，上次去上海的车费邵镇长不肯签字，您看怎么操作？”说着，他将一张发票放在徐海涛办公桌上。徐海涛看了看，一共600元。徐海涛很想从钱包里拿出钱来把这件事就此了结，但想了想，这毕竟是为了公事。而且，他这么做，很可能让别人觉得他没有地位，没有威信。对于一个领导来说，这将是一种非常糟糕的信号。
  所以，徐海涛留下了那张发票。
  他在发票上贴了报销单，并写明了用途，最后才去找彭宇签字。这是政府里报销所必须走的程序。当他将发票放在彭宇面前的时候，彭宇的眉头微微蹙了蹙，目光在那张报销单上滑过，还是问道：“这是什么？”
  徐海涛只好再解释一遍，其实，从上海回来后，他第一时间找他汇报过情况，只不过当时他只是给了一个哦字。当然，作为绩城镇的镇长，彭宇的确很忙，很多事情也的确听过算过，不会都放在心上，否则他的心会很重。
  当徐海涛将上海之行的意图和情况复述一遍后，彭宇才慢吞吞地抬头瞟了他一眼，右手拿着笔用尾部在那张发票上轻轻地敲了几下，说道：“海涛啊，我听说，沃伦集团的项目一直是副市长魏明直接在对接，基本上已经定了曲池县了。你这时候往沃伦集团总部跑，还有什么意思？”
  徐海涛坚持道：“既然还没签合约，一切便还有可能。即使最后项目还是落在曲池县，但我至少努力过了。”
  彭宇冷笑两声，说道：“徐海涛啊，你是幼稚，还是天真啊？你这时候往沃伦总部跑，魏市长会怎么想？啊？他会觉得我们绩城镇是弄不清楚状况，更是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在政府里，做任何事，都是需要讲规矩的，就比如这张发票。”彭宇用笔在那张发票上点了几点，又说道，“邵钢分管行政，派车的事都是由他统一安排的，发票也由他统一报销。这就是规矩。你现在自己弄这么张发票过来，我到底是给你签字，还是不给你签字啊？”
  徐海涛看着彭宇，他知道他是在借题发挥。但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突然对他发难，难道只是因为他去上海之前没有征得他的同意？可是，作为招商引资的分管领导，为了工作，很多时候都是可以先斩后奏的。更何况，那天在车上，他便给他打电话汇报了。
  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脑海里忽然滚过一个念头，但他还是忽略了它，说道：“彭镇长，那天因为您办公室有人，而沃伦方面给我的时间又太紧，所以，我没来得及跟您提前汇报便出发了。”
  “海涛啊，说实话，这不过是一件小事。”彭宇的目光又从那张发票上移到徐海涛脸上，说道，“但是，越是小事，越能反应出一些问题。不错，你现在是分管招商引资和工业、安全生产等的副镇长，我承认，你的工作态度也很认真，但我发现你有一个很大的问题，你的思路不够清楚。所谓副镇长，首要的职责是什么？啊？你最好回去好好想想，如果弄不清这个，你做不好工作。”
  徐海涛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只有低着头接受批评。
  “这个，我给你签了。”彭宇说着，在报销单上签下龙飞凤舞的几个字，然后将发票单扔给了他。徐海涛一把接住，目光在他脸上飞快滑过，说了一声谢谢便走出了彭宇的办公室。
  看着徐海涛笔挺的背影，彭宇有些气恼地将水笔扔在桌上，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狠狠地抽起来。
  回到办公室，徐海涛看着那张签了字的发票，心头涌上的是难以言语的苦涩和屈辱，好半晌，那种感觉积在胸口，沉甸甸的，压得胸口法疼。他看着身后那张绩城镇的地图，目光盘旋在蝴蝶泉村的位置，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敲门声打断了徐海涛的沉思，他抬起头，深吸一口气，才让人进来。原来，是柳青春。
  她原本青春洋溢的脸看起来有些憔悴，一进门眼睛便红了。徐海涛有些惊讶：“青春，发生什么事了？坐下慢慢说。”
  “徐镇长，您说会让我重新回综治办的，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了？”柳青春一开口，两行眼泪便如窗玻璃上的雨水般滑了下来。徐海涛愣了愣，从纸巾盒中抽了两张餐巾纸，递给她，说道：“青春，不好意思，这件事可能没这么快。”
  柳青春一听，眼泪流得更凶了：“徐镇长，您一定要帮帮我，我不想再呆在计生办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徐海涛问道。
  “茅镇长，茅镇长总是让我陪酒，还对我动手动脚，晚上还给我发一些莫名其妙的短信，徐镇长，我该怎么办？我好害怕。”柳青春控制不住地哭出声来。徐海涛看看门口，门虚掩着，而茅国栋正从电梯那边走过来，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他的脸，而他也正看着这边，但柳青春在另一边，正好在他的视线之外。徐海涛不想让他看到柳青春，便起身走过去关门。茅国栋却忽然在他门口停住了，说道：“徐镇长，有个事情跟你说一下，安泰集团终于同意将项目落在绩城镇了，元旦后便过来签意向性协议。”
  徐海涛哦了一声。
  而柳青春听到茅国栋的声音，吓得连哭也忘记了，只是紧紧地用手拽着那两张餐巾纸，一动不动。
  茅国栋却忽然提起眉毛，问道：“徐海涛，大早上的你关什么门啊？不会是藏了美女吧？”
  因为天气冷，各办公室都开了空调，门也基本都是半掩的，所以，徐海涛关门也并不奇怪。
  徐海涛哈哈一笑：“是啊，茅镇长要不要进来坐坐？”
  茅国栋看看他，耸了耸肩道：“我就不打扰徐镇长了。”说着，他便往自己办公室走去。徐海涛本要关门，此时一想，关了门反而容易引起别人误会，便仍然让门虚掩着，没想到，茅国栋却去而复返，猛地推门走了进来，一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柳青春，明显地愣了一下，嚷道：“柳青春，你怎么在这里？有什么工作需要和我们徐镇长汇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