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公馆。
  唐太太听说宋太太去世的消息，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她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这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就这样没了呢？
  如果换成别人来和自己说，唐太太是不信的，可现在这件事是儿子唐砚华和自己亲自说的。
  而且宋家那边还邀请了他们过去葬礼，她才确定这并非是什么恶作剧，却也难免不觉得唏嘘，感慨人生无常。
  虽然因为唐其臻和宋允宜的事情，唐宋两家撕破了脸，可是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唐太太和宋太太曾经也算是聊得来的朋友，唐太太心里还是有些感慨难受的。
  而唐满月听说那个跋扈的宋太太去世了，想起宋允宜，嘴巴动了动，也没说什么。
  这几个月的时间，真的发生太多事情了。
  她三哥离开了家，好些日子没有回来了，也不知道和那个舞女到底怎么样了。
  现在听到别人去世的消息，唐满月似乎还记得宋太太多么的嚣张跋扈，可这样一个人，怎么就突然病死了呢。
  这样的消息，难免让一向乐观胡闹的唐满月都忍不住感叹生命的无常和命运的无情。
  想到最近唐公馆也是愁云惨雾的，唐满月心情也郁闷了好些日子，忍不住开口说了几句话。
  “母亲，你说，三哥他，还愿意回来家里吗？既然，既然他喜欢那个梁意年，那个女人的名声好像也没有那么坏，如果她可能不再当舞女了，您能不能同意让三哥娶了她啊？”
  唐满月说这话的时候，父亲唐秉正还有大哥唐砚华都不在，所以她才敢说，想从母亲这里入手，先把母亲劝服了，也是功德一件。
  唐太太其实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思念自己的小儿子，好些日子不见他了，就算是上次他回来，也是为了那个女人，她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而且，她没有告诉别人的是，她早就心软了，如果可以，她早就让梁意年入门，那么她既儿子，还有儿媳，连孙女都有了。
  只是，她也知道唐秉正是一个什么性子的人，自然明白他不可能低头的。
  现在听到宋太太去了的消息，她的心情起伏也比较大。
  天大地大，名声好或者坏，难不成还能比得过生死吗？
  如果命都没了，要那么好的名声有什么用呢？
  别人都知道说好死不如赖活着，现在宋太太的死，倒是给她提了一个醒，如果她还这样端着，也许迟早会失去自己的儿子。
  看着母亲心不在焉的样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只是唐满月也不敢再在她耳边说些什么了，就怕被父亲听到，下一次遭殃的就是她这个当女儿的。
  上次唐满月在书房偷听到父亲和大哥在商量给她议亲。
  唐满月就知道这件事迟早要摆上台面来说，只是，她也真的是不想嫁人，嫁给一个陌生人，就这样过一辈子，她倒是很羡慕自己的三哥。
  同样的，宋太太去世的消息，梁意年和唐其臻也都知晓了，不过还是后者的感慨多些。
  唐其臻记得宋太太的咄咄逼人，也知道她的身体还算是比较好的，却没想到她竟然就这样没了，之前也没说过什么风声。
  当然了，宋公馆那边举行的葬礼，他是不能去了，只能是在心里默默为曾经的长辈默哀了一会儿。
  至于宋家给梁意年使的绊子，他也没有要忘记，到时候，该找回来的，还是要找回来。
  宋中业在医院昏迷了一天才醒过来，可是因为没有办法起身，并没有出席宋太太的葬礼，全程都是宋北连安排筹办。
  而宋允宜，依然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她不哭不闹不笑不言语，脸上面无表情，好像丢了魂儿似的，谁和她说话她也不搭理，似乎是对着空气在说话。
  宋北连看她这个样子，只能是让佣人一直扶着她，让她参加葬礼，然后整天让人盯着她，也没有办法腾出时间来看她。
  忙着宋太太的身后事，还要忙着宋家洋行以及厂子的许多杂事，宋北连总算体会到了什么是痛苦。
  只是，这个时候，也没有一个人能够帮他。
  而宋子蒙，他听说了宋太太死了的消息，心里自然不会产生什么悲伤的情绪。
  对于一个害死了自己的母亲的人，宋子蒙真的不明白宋北连为什么还让人通知他，让他回宋公馆参加葬礼，这听着就好像是一个笑话。
  他不去闹，就已经给了足够面子给那个女人和宋家。
  当然了，他父亲受了打击住院这个消息，他还是放在了心里，也过去医院看了几次，不过俩父子全程都没有任何的交流。
  俩人的关系，本来就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能不说话，就不会说话。
  最近的天气也特别差，烟雨蒙蒙的，出入都不方便，而且温度一直往下降。
  宋太太出殡的这一天，天气特别不好，宋公馆的人都特别沉重，同样觉得心情沉重的，还有乔治探长。
  汉娜医生失踪的事情，接连查了好些天，可是依然就是没有任何的进展，更让他觉得心塞的是，线索查着查着就断了。
  也是因为汉娜医生平日里做人做事看诊都十分低调，想要给病人方便，所以除了一些互相介绍去看病的病人，并没有很多人认得她。
  而且，汉娜医生的爱好就是看书和看诊，平日里也极少出门，再加上她的两个助手也不在上海滩了，真的是无迹可寻。
  而那些个病人，似乎谁都无辜得很，人家就是个看病的，哪里会管一个医生的行踪呢。
  乔治探长现在天天被骂，天天被施压，可是再被骂再被施压，他依然没有办法查到汉娜医生的下落。
  而手底下的警察也真的是很尽力在查找了，可汉娜医生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怎么也找不着人。
  他早起，听到手底下的人在看着报纸说些八卦，谈的刚好就是宋家人的事情。
  他现在没有什么闲心管宋家人的事，不过因为无聊，也还是听了一耳朵。
  突然，有人进来报案，说是江边发现了一具尸体，让巡捕房派人去看看。
  大冷的天，乔治探长虽然听到是‘尸体’，却也没有要动身去看的动力。
  现在上海滩乱的地方多了去了，失踪的人也不少，说不定是什么小人物得罪了大人物被人一个暗杀就毁了小命。
  他哪里有那么多的闲心思敢去管人家的这些事情，也只是让人登记在案，这才打发手下人去查清是怎么一个情况再回来汇报。
  只是，巡捕房的人这么一去，解开了装着似乎是尸体的麻袋之后，臭气熏天，码头围满了围观的人群，闻到气味的人都自动往后挪动了好几米。
  巡捕房的警察们也很想挪动脚步，只是他们职责所在，想这样做也不能这样做，只能是忍着恶心和干呕的冲动将麻包袋给剪开，这才大概看清楚了麻袋里装着的人。
  这么一看，之前拿着汉娜医生的照片在大街上到处拉着人询问的一个警察眼睛都大了。
  哪怕尸体发出恶臭的味道，他也坚定地走上前，看清楚了那已经被泡得发肿的尸体的头发是金色的。
  而且，那面容哪怕都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貌了，却还是隐约能够辨别出这个女人和周围的这些女人不太一样。
  一开始没解开麻袋的时候，大家还以为是个女人。
  这么一下，他心里有了猜测，马上开车回去找乔治探长。
  乔治探长正翘着二郎腿苦恼着接下来怎么推脱这个找人的任务呢，手下急匆匆地跑了回来巡捕房。
  因为他参与了碰那个麻袋的任务，还凑得十分近，所以乔治探长在他进来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诡异的臭味，手边拿起手帕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你这是跳进你们，那叫什么‘茅厕’的地方了吗？怎么的这样臭？赶紧给我走远些。”
  那警察也知道自己臭，低头闻了闻，可也没有多耽搁，连忙开口说正事。
  “探长，不是啊，出，出大事了。那个被渔民从江里捞起来的麻袋里的尸体，似乎，似乎就是局长下令让我们找的汉娜医生啊。”
  乔治探长听清楚手下的话，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来，下一秒站定，直接扯住手下的衣服，恶狠狠着急地问。
  “你说什么？”
  “是真的啊探长，我天天那个洋人女人的照片，她那头金色的头发我不会认错。”
  “你看清楚了没有？”
  “清楚了啊探长，虽然尸体都被泡得发肿认不出来都要腐烂了，可是因为天气冷又在水里，臭是臭了些，还是依稀可以辨认出可能就是那个汉娜医生。不信，您自个儿过去看看。”
  乔治探长松开手，深呼吸了一下，眯起眼睛，拿起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枪，沉声开口。
  “走，去码头那边看看。还有，叫人过去验尸。”
  “是。”
  乔治探长坐上了车，想到日找夜找的汉娜医生的失踪竟然是被人给害了，他整个人就都不好了。
  也不知道租界那边的人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会不会办他一个办事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