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作者:容黎      更新:2021-07-07 03:27      字数:6447
  林书安清冷眉眼间浮现出几分冷笑:“方老板多虑了,你讨你的账,我报我的怨罢了。”
  方子辰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印象中品学皆优的同窗好友无比淡然地和自家黑透了心肝的大哥谈事,若给外人听到不见其人,定会觉得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亦有话托林兄带给弟妹,这笔买卖我是诚心想做,她想太多了。我若有心对付林兄,只怕你也不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儿和我说话。我虽不是好人,但也有爱才之意。”
  方子辰送林书安离开,回来问他大哥:“好端端的怎么想要做个正经人了?”
  方子凌眼眸含笑,摇着折扇:“万一咱们方家祖坟冒青烟保佑你当个大官,家里这摊子买卖怕会招来麻烦,能掩就掩着些。你这位同窗也并非无软肋,男人的心一旦被女人拴住,可就好对付多了。倒也算他命好,娶了个一心为他的傻娘子,一大早跑来同我说不干了。”
  方子辰正色道:“别人我管不着,但林兄与我同窗好友,大哥莫要打他们一家人的主意。”
  方子凌凉凉地瞥了他一眼,笑骂道:“真是个没良心,我在爹那儿挨了许久的骂你不过问一句,眼睛里只装得下你好友一家子。你到底见识过少了,林书安绝非吃素的,不出声的说不定是只虎,趁人不备要人命。”
  方子辰此时只觉大哥说的太过吓人,待到多年后真正见识到才惊觉少言寡语的林书安才是最为和善的。
  自打将方子公开后甄妙也不在藏了,这次也算因祸得福,多数人深感自己熬制不如买现成的划算,是以甄妙的生意越发好,反而让她引以为傲的几种饼竟比不上汤卖的好。
  这几天她的事儿传遍了,连林母也知道了,气她一个人扛着不说,好在未受什么影响也算有惊无险。
  听婆母说秦大娘说了些意有所指,冷嘲热讽的话,正好撞在林母的心火上,比骂人谁不会,只要没点名道姓,谁迫不及待地往自己身上安就是骂谁。
  “怪不得我回来见秦嫂子急匆匆地去药铺。”
  “恶人恶报罢了,横竖不值得可怜。走出来越发觉得人心难测……”
  因为院子里住了两家人,不知不觉养成了说话轻声细语的习惯,聊了一阵,哪知话还没说完,就听有几天没听的声音闯进来:“婶子聊什么呢?”
  “妙娘说回来碰上秦家媳妇着急忙慌去请大夫了,你们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不去瞧瞧?”
  柳娘脸上闪过一抹不情愿,倒也不好直说不去,惊讶道:“怎么好好的病了?这天气生病可真琢磨人,我先过去瞧瞧。”
  林母看者她进了屋子,才笑着说:“天天说人长道人短,反正都是闲不住的主让她们聊去,省得在跟前碍眼。她不是来打听咱家方子的吗?现在全都知道了,她来做什么?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
  甄妙也有几分不解,直到脑海里闪现出一个念头,越想越有可能,冷哼一声:“我那天当着众人的面说谁在街上卖我就当谁害我,原本是气头上的话,不少有心的人顾及着没好动手,我看是过来冲我要话来了。”
  林母气得笑出声:“真够脸皮厚的,以前还装模作样,现在是等不及了?天底下哪儿来的这种好事?”
  可不是天底下哪儿来的这种好事?别说她没打算放弃,相公昨儿给她吃了定心丸,她不会让,也绝不会把那件事给掀过去。
  娘俩刚要去灶房准备下午要用的,才出门,见秦嫂子气急败坏地从外面冲进来,向来隐忍的她脸上满面狰狞,眼睛里荡漾着癫狂的痛恨,跟在秦嫂子身后进来的赫然是那个坏了自己买卖的人,只见她身后跟着赌坊的几个彪形大汉。
  妇人面容憔悴,眼睛里带着害怕,嘴唇干到起皮,指着屋里说:“我听人说她来了这里,我一眼就能认出她,求你给我喝口水,我从早上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
  第54章  她心眼真实在
  那妇人瞧见从屋里出来的甄妙,抬手指着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屋子里先传来秦大嫂破了音的哭喊声:“你还有脸来我家?无耻□□,下三滥,你不得好死。”
  桌子,茶杯,凳子摔倒在地的声响伴着秦大娘大声呵斥冲破房顶传遍邻里四舍。
  人就喜欢扎堆看热闹,不一会儿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七嘴八舌地凑在一起说话,无一人进屋去劝。
  甄妙见婆母被吵得直揉眉心,将人搀扶进屋里,往外看了一眼,秦嫂子和柳娘从里屋撕扯扭打到外面,彼此脸上全是血到子,几个半大不大的孩子逮着柳娘也是一阵咬,果不其然柳娘痛的鬼哭狼嚎。
  这还不算完,那妇人一看到柳娘简直见了仇人一般,扑上来对着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一个激动本就干裂的唇瓣瞬间冒出了血珠,这两天受的苦恨不得全还到柳娘身上。
  “见不得人好的东西,连熟人都算计,不就是想抢了人家的方子卖吗?现在你如意了?害我和我相公成了替死鬼。林娘子,你可瞧清楚了,就是这个人要害你。”
  柳娘被挠花了脸,眼睛上挨了一拳,痛得只能睁一只眼,这样了还不认账。
  见她变成这副鬼样子,甄妙心里的气总算消了点:“我说咱们没有交情,好端端的对我这么热络,感情是冲着我买卖来的。听说柳娘有个妹妹,在街上租了个铺子做买卖,看来一早就盯上了我。多亏了方老板,要不然这亏我吃定了。大家做买卖各凭本事,你妹妹又抢又偷算怎么回事?我得同她好好理论理论。”
  柳娘不傻,要是甄妙真去找妹妹,妹妹的铺子还没开张就得先黄了,赶紧改口:“是我自己缺钱花,才想了这个歪招。”
  甄妙勾了勾唇瓣,避免被疯狗追着咬的法子就是怕什么拿什么对付:“县太爷断案都要将嫌疑人问个遍,我虽只是个妇人,也知道不能随便冤枉人,万一柳娘只是被人利用呢?我想不嫌弃我这个外来户,主动与我相交的人不像个坏人。”
  不管真假横竖往她的头上扣足了高帽,她不是最在意她的妹妹吗?也让她们尝尝被人‘泼脏水’的滋味,也许这只是脏水回流而已。
  那妇人在柴房被关怕了,出来前得了许诺,只要她将事办好就放他们两口子回去,赶紧说:“林娘子,我给你作证,那天我看到她妹妹的长相了,我记得。”
  柳娘瞬时面如土色,妹妹昨儿难得同她多说了两句话,打算明天开业,谁知道前一天就被人这么找麻烦,她原本可以闹可以撒泼,但方家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尤其是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臭婆娘,还嫌她不够丢人,居然走一路就喊了一路,什么“姐妹俩合起伙来算计人抢人买卖”“勾引人夫不要脸”不管真假全都一股脑儿地嚷嚷出去了。
  她不要这个脸,可妹妹……
  甄妙走到那座收拾好的铺子前,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子正忙着做饼,听到响动看过来,笑道:“明儿才开张,林娘子带这么人是来照顾我买卖的?还是怕我卖得好抢了你的生意?”
  甄妙心道柳娘比起这个妹妹差得远了,这才是个难对付的,任凭外人说什么,哪怕自己亲姐姐站在面前眼皮眨也不眨一下,还能淡然地调侃她。
  “怎会,做买卖各凭本事,你卖得比我好是我手艺不如人。不过有一事倒要问问金蝉姑娘,这位嫂子说你同你的姐姐花钱买通她算计我,是也不是?总不能冤枉了好人。”
  金蝉好似听了天大的笑话,掩唇笑起来:“姐姐?林娘子从哪儿听来的胡话?我爹娘只生了我一个女儿,我怎么可能随便认姐姐?多亏你特地来和我说一声,要不然我可要被那些坏人给连累坏了。”
  甄妙余光瞥到柳娘脸上失了血色,显然连她都不曾想到一心为这个妹妹筹谋,到最后被一脚踹远,人压根不认:“如此我便心安了,既然方老板还要问话,柳娘你便去吧,枉我将不顾闲言碎语将你当朋友。”
  这回金蝉看似与柳娘撇清了关系,镇上谁不知道姐妹两的关系,柳娘做到这等地步为的是谁一目了然,这妹妹太狠了,把掏心掏肺对她的姐姐当傻子,对此人自是不齿。
  甄妙笑着告辞离开,积在心口的郁气总算烟消云散。
  从大街走回家,院子里秦嫂子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发呆,几个孩子排排站,甜妞笨拙地伸出小手为她擦眼泪,喃喃地说:“娘,不哭,眼睛痛。”
  甄妙顿了下继续目不斜视往屋里去,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有人想与老天搏一把,有人自怨自艾混吃等死,在这种阴暗颓靡的地方待久了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这一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再多赚些钱换房子。
  那天后金蝉的铺子没来得及开张就转租给了另一家人,柳娘失踪了几天,再露面整个人变得分外憔悴,眼睛里再没那股傲慢的劲儿,低头连人都不敢看,没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却无一人同情。
  林书安学堂难得休假一天,他站在不远处看甄妙忙碌,好不容易人少了些,他想与她说事,才开口就被一个匆忙赶来的丫鬟给抢了先:“林娘子,明儿午后我家主子要同别府小姐一同去镇外的荷花池赏景,你能提前备好一坛送过去吗?到时我会差人去接你。”
  甄妙二话不说欣然应下:“姑娘放心,定不会误了时辰。”
  待目送那小丫鬟离开,甄妙转身同身后的人笑道:“明儿比平日能多卖一罐汤,硬生生将我这饼给比了下去,方才相公好像有话要说?”
  “明儿我休假,难得有机会,送完汤我们也去别处走走?自打成亲整日里都在为营生奔忙,你都没个闲的时候,也该歇一歇散散心。”
  甄妙很快忙起来,随口说:“歇一歇?那怎么成,我巴不得多些大户人家要汤,让我送上门都成。相公,你既然明儿有空,不如去趟县城?那位大夫也算帮了咱家大忙,带点东西给人送去,顺便再将娘的病同他说说,看要不要换药,再不行带娘再去镇上看看。”
  林书安叹了口气,她心眼真实在,实在的让他心疼。
  “林娘子,快回去看看吧,你娘同秦大娘吵起来了,秦大娘让你们滚出她家去呢!”
  第55章  你看魂牵梦绕的佳人就在眼前……
  在秦家落脚满打满算也不过才半个多月,秦大娘自打知道在她们这里得不到好处就时常阴阳怪气,婆母时常宽慰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不放在心上倒也算平安无事。
  两口子匆忙收拾东西往回赶,走到院外,邻里见他们回来小声地冲他们指指点点,甄妙看在眼里,想要住独院的念头越发强烈。
  两口子进了院子见林母坐在凳子上直喘气,都怕她犯病要带她去看大夫,林母摆摆手:“不碍事,她也就动动嘴皮子,我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她要敢动我一下,我要有个好歹她还得给我陪葬去。”
  秦嫂子站在秦大娘身边不出声,怀里抱着自己的小外甥女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好的怎么会吵起来?”
  林母顿时开了话匣子,拍着大腿骂:“我这不看天气想着你们也快回来了打算炖个骨头汤给你们俩补补,我就走开一阵,回来正撞见她偷拿骨头。一大把年纪自己嘴馋不认,推到甜妞一个小女孩身上,真不要脸。你平日里怎么对那孩子拿我们当瞎子?你家怎么了?我们白住?一个月一百八十文,白纸黑字在那儿,还摁了手印,把牙人请来理论理论,看看到底理站在哪边。”
  邻居站在中间当和事老劝道:“都消消气,她这不是没拿成被你给逮到了吗?下次就长记性肯定不会再犯了,住在一块这么计较怪伤和气的。秦嫂子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脾气一上头管不住嘴,没什么恶意。”
  林母握住自己儿媳的手,心里的那口气还是消不下去,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没忍住现出了本性。
  “还真要等我家的家当被偷个一干二净才委屈?她有脾气,我就是吃素的?没恶意,没恶意都这么吓人了,要真有恶意这还了得?这坎儿我今天过不去,我花钱买气受?谁定下的规矩?她一老婆子做不主,我等他儿子好好说清楚。”
  林母有意挡了儿子儿媳不许他们掺和这破事,自打生病以来连说话都不敢用力气,今天痛痛快快地骂了一通身体里的火气都泄的差不多,浑身都舒坦。
  秦大娘也不是吃素的,两人各守着一头你来我往的骂个不相上下,林书安和甄妙一点插嘴的余地都没有。
  明明已经到了做晚饭的时间门口还围了很多人,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细细一听说的是与这院子里的人毫不相干的事儿,感情是难得能丢下家里琐碎一气要说个够本。
  夏日的白天最长,下工回来的男人也蹲在门口的闲聊起来,倒也不催自家婆娘回去做饭,一直到太阳下山,这才有人忍不住问:“这都多久了,怎么人还不回来?”
  甄妙可不会傻呆呆地干站在院子里等人,煤油灯是给相公用来看书的,她最多借着光缝缝补补一阵,摆在灶边做饭多浪费。
  她将骨头收拾出来炖上,然后再去收拾别的吃食。
  许是因为卖饼养成的习惯,甄妙做饭向来舍得放调料和油,就连向来饭量少的婆母都能多吃一碗饭。眼看这阵子婆母脸色比以往好看了很多,食补果然管用。
  在外面等着的人无不被林家厨房传出来的香味给馋到,忍不住朝里面张望,有人笑着问林母:“您儿媳这是做什么好的了?香死个人,我只在路过酒楼前才闻到这种味儿,您好福气。”
  林母自然得意,她病得严重爬不起来那会儿也没办法做饭,有什么吃什么饿不死就成,自家儿子打小就是握笔杆子的手,能指望他做出什么好东西?自打妙娘嫁进来,天天吃的跟过年似的,素菜都能做出荤味来,更别说家里时常能吃得上肉,笑道:“那是,我这儿媳妇不是我说大话,难找的顶好的,外面的人只能吃得上她做的饼,尝不到她做的饭菜,不比酒楼馆子的差。”
  林母哪儿能不知道自己的病能这么快有起色全都是儿媳妇好吃好喝给补起来的,可怜家中没什么好的,不然也不至于让她受这么个罪。
  说话间饭已经做好了,因为过不了多久就要睡觉甄妙做的都是易克化的。
  这么多人看着,按理说应该在屋里吃才好,但是这种天气屋里闷热烦躁反而坏胃口,甄妙只能将桌子摆在外面,一汤一素菜还有几个剩下的饼,看似简单实际上却很丰盛。
  “娘,相公,快些用饭吧,天黑了多有不便。”
  等待许久的看热闹的人终于忍受不住腹中饥饿,渐渐散了,就连秦大娘也冲着自家儿媳呵斥道:“就知道傻站着,没点眼色,不提前备好让你男人回来饿肚子?”
  秦大嫂笑了一声,说:“瞧娘说的,相公什么时候让自己饿过肚子?这个时候还不回来怕是要在外面用饭了,还有中午盛的稀饭,我去热一热分了吃。”
  她男人只有在外面会相好的时候才会晚回家,发了工钱总有小一半拿去买东西哄那个小贱人,反正前阵子已经彻底撕破脸,对一个捂不热心的婆母铁打的人也容易寒了心失了劲头。
  秦大嫂进灶房前忍不住往对面看了一眼,那一家人吃饭很安静,但是脸上全都带着笑,林大娘还有林相公全都往甄妙的碗里夹菜添汤,哪个女人不盼着被疼成这般?若能待她有这般三分好,她便是当牛做马也甘愿。
  就在众人觉得今儿吵不出个是非黑白时,有人急里忙慌地从外面赶来报信,满脸惊恐地嚷:“秦大娘,你儿子和人打架出事了,浑身是血,几个过路人送到医馆了,这会儿正诊治。”
  秦大娘眼下什么都顾不上,疯了似的往外跑,连几个孙子都跟着出去了,唯有秦大嫂一脸淡然地从灶房出来不紧不慢地走出院子。
  而等着看热闹的邻里自然也跟着散了,院子突然间变得安静下来。
  林母放下筷子,叹了口气说:“和心思不正的人待久了也是负担,我们不能被拖累了心气,你们瞧吧,往后少不了麻烦。”
  甄妙和林书安对视一眼,两口子都有话说但全都咽进肚子里。
  林母话说得在理,一家人虽然再钱上不怎么宽裕但整日里说说笑笑日子也好过。再怎么好也架不住整天有这些琐碎闹心的事往眼前凑,在外面与人打了一天的交道回家就图个清静,相公读书也得清净些,这些暂且不论,若是将来有了孩子,成天瞧这些能学什么好?
  吃过饭甄妙洗好碗收拾完毕打了水伺候婆母擦脸泡脚,才端了热水出来,就听外面传来纷乱的属于男人的脚步声。
  婆母在院子里摇着蒲扇纳凉,听到动静也朝外面看过去。
  进来的是几个身形高大的壮汉,他们是抬着秦家的顶梁柱回来的,从医馆到这边路也不算近,个个累的满头大汗,将人抬进屋就告辞离开。
  秦大娘在外面已经嚎了一路了,回到家又开始嚎,恨不得将房顶给掀了。
  秦大嫂面目如常地将人送出去,冲院子里的婆媳笑了笑进屋了。
  甄妙将水端回屋再出来扶林母回去,迈过门槛,林母说:“抬着回来的也不知道伤成什么样了,一家老小指着吃饭,可真是作孽。不管孩子好坏,做长辈的不能光顾自己舒坦,得给孩子积德。”
  甄妙笑道:“娘说的是,相公明儿休假,成天待在屋子里怪闷的,晚些要给小姐们送汤去,娘也去赏赏景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