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到底怎么了……这真是一个好问题。
  朗奕眉峰蹙起，眼睑低垂，他该怎么回答呢，毕竟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朗奕搓着夏悦湿漉漉的小脸，“小花猫儿一样，你看你现在变成了小爱哭鬼。”
  “你少转移话题！”夏悦泪怎么都止不住的流，“走，我们去医院！”
  “去医院干嘛？”
  “朗奕！你刚才差点死掉你知道吗！”
  夏悦从朗奕身上跳下来怒吼，“你睁着眼晕过去了！”
  不，不是晕过去。
  他是……是被精神锁住了。
  可这些并不是可以告诉夏悦的话。
  朗奕重新把夏悦拽回沙发，“乖，我真的没事，刚刚是故意吓你的。”
  夏悦死命摇头，眼里还有着惊魂未定的恐惧与担忧。
  故意？又不是什么奥斯卡影帝，刚刚那副样子怎么可能是故意装出来的！
  “那我答应你，等我陪你找过你母亲后一定去医院检查，好吗？”
  夏悦认真盯着朗奕已经恢复正常的脸，确认没任何异常才缓缓点了点头。
  朗奕把头搭在夏悦肩膀处，用着略微有些撒娇的语气问道，“小悦，你果然还是关心我的……那你，原谅我了吗？”
  夏悦用头分离撞向朗奕硬邦邦的胸膛，“朗奕！你要是再骗我！我们就真的……真的玩完了！”
  朗奕双手举起，“不会了，真的不会了。我发誓。”
  当夏悦知道朗奕瞒着她早就找到了自己的家人时无疑是愤怒的，被欺瞒的巨大怒火几乎将理智淹没。然而当吊诡的事发生在朗奕身上，她在自己注视下眼睁睁的呈现出活死人的姿态时，所有的争吵埋怨都显得无足轻重。
  她慌了，真的慌了。
  如果仍旧是相爱的，仍旧不会分开，为什么还要将时间浪费在争吵上。
  夏悦那时大脑萌生出无数个如果，如果朗奕真的有什么万一……上一秒才指责埋怨的她要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度过下半生。
  恐怕她也会随朗奕而去，再也没有下半生。
  ***
  去见刘慧琴已经是隔天的事了，上午朗奕和刘慧琴通了电话，只说自己要过去看望她，没有提到夏悦也会一同前往。当刘慧琴打开门见到让自己浑似梦萦的女儿时，完全愣在原地，眼泪“唰”的流了下来。
  夏悦的视线也很快被眼中的氤氲遮挡，母女俩紧紧抱作一团。
  刘慧琴泪眼婆娑的摸着女儿的脸，确认女儿的健康后才小心的问，“小葵这次回来，不会再被人抓走了吧？我的女儿真的平安了吧？没有人能伤害她了吧？”
  朗奕反复保证刘慧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夏悦拉着情绪激动的母亲坐在沙发上，用纸巾轻轻地帮母亲揩泪，这才发现这段时间母亲的变化有多大。
  母亲年轻时是出了名的美人，即便是上了年纪岁月也为给她太多的亏待。可自从父亲出事，母亲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细腻光滑的手迅速长满粗茧与皱纹，红润的两颊也逐渐塌陷，曾经晶亮有神的双眸也因整日泪水的冲刷变得浑浊了无生气，更别提那满头的青丝变白发。
  母亲就像一颗缠绕灌木生长的藤蔓，树倒了，藤蔓也丧失了生长的土壤。
  然而朗奕将母亲解救了出来，为她提供了一个安静而稳定的住所，为她寻得了一处再也不会有人上门讨债的清宁，女人无论是外貌还是精神都渐渐恢复，曾经抱着自己哭得歇斯底里的女人悄然间已窥不出痕迹。
  从房间内生长茂盛的花草植物，以及放在沙放上尚未完工的刺绣可以得知刘慧琴的生活过得非常安宁，朗奕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做的比她以为的还要多。
  想到这儿不由看向坐在对面单人沙发上的男人，双手交握着，脸上的表情也酷酷的。
  朗奕察觉夏悦瞟过来的视线，立即轻浮的往上挑挑眉，哪里还有半点冷傲的模样！这男人……夏悦剜了那人一眼，嘴角却上扬起来。
  知晓母女俩要说悄悄话，朗奕借故出去买东西暂且离开。
  刘慧琴在朗奕一走就里面询问夏悦，“小朗和我说你们是同学，其实你们在谈朋友吧？”
  原来朗奕和刘慧琴讲的是两人是同学，怪不得这么久刘慧琴并未起疑。不过母亲问的话太直接，夏悦脸一红，忸怩着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刘慧琴见女儿承认反而松了口气，用不再柔滑的手拉住了女儿，粗粗的茧像砂纸一样划过夏悦的手背，连说三个“好”字。
  “我们小葵真的长大了，妈妈知道有人照顾你也能放心了。小朗也是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刘慧琴有些哽咽，眸子中闪烁的光却分外耀眼，可见她对朗奕是真的欢喜。
  “妈……”夏悦被母亲的情绪影响，也微微触动。
  “好了好了，我们不聊这个。”刘慧琴不想再在女儿面前哭哭啼啼，按压住情绪问道，“快和妈妈说说这段时间你过得怎么样，和小朗又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朗奕当时对刘慧琴谎称夏悦为了躲避父亲和那伙人的追赶被送去了邻省，当时只一心想让女儿逃走的刘慧琴对此并未起疑。
  夏悦也顺着朗奕当初交代的背景继续往下讲，说自己在邻省找了一份工作，现在危机解除就辞掉工作又回到了S市，目前住在朗奕那边。
  刘慧琴并不知道夏政英失踪的消息，只以为夏政英和那伙儿人全数被抓了进去。此时听完女儿的讲话也长吁一口气，说着“过去了，总算过去了。”
  许久未见，母女俩坐在一起亲密的话怎么都聊不完。夏悦已经记不起上一次和母亲团坐聊天是什么时候，似乎高中以后她们话就渐渐变少，每次见到母亲，她总是无精打采的萎靡模样，对自己唉声叹气抱怨父亲的不归家。
  到了大学家庭发生大变故，母亲更是像被泡在了泪罐中，躲在家里整日流泪。与母亲的每次会面，都变成母亲鞭笞咒骂的个人秀场，没有一点别人家女儿与母亲亲昵的合欢样子。
  而今日母女两人的相见，似乎说光了几年欠下的所有话。
  刘慧琴从屋子里抱出诺大的一个盒子走出来，当着夏悦的面打开，里面竟然是成千上百张照片。
  “这些哪，都是小朗给我拿过来的。她怕我想你，每次来看我都会带好多照片给我。”
  夏悦心情复杂的将其一一拾起翻阅，其中最早可以追溯到她才刚刚和朗奕认识，彼时还没在一起的时候。往往前期的照片户外拍摄的居多，并且照片上的自己比较小，可以看得出来拍摄人距离她有一段距离。
  而后来交往后，照片中的镜头也在不断推近，拍摄的照片丰富了起来。有的是在家做饭时朗奕偷拍到的，有的是睡着后他偷拍的侧颜，还有他们去南京时拍摄到的……在这数以百计的照片中，每一张的自己无一例外都是笑着的。
  眼角弯弯，笑靥如花。
  若不是这些照片，夏悦竟然都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过得这么幸福。
  夏悦突然就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朗奕早在自己还未恢复记忆时就告诉了她，他所知道的一切，那么她将会怎样。面前的这些鲜活的照片告诉了她答案，她一定过得不会比现在快乐。
  在那段过去的自己一无所知的时间里，她为自己编造了无限可能的过去，憧憬了无限可能的与朗奕的未来。
  她纯粹的爱着他，没有任何压力，只有完全的自由。
  只不过这人，这人是什么时候拍的这些照片，她竟然丝毫未察觉！
  还有，这人为什么要把自己睡着的照片也洗出来拿给母亲！
  夏悦心虚的瞅了眼刘慧琴，趁母亲不注意将那张自己挂着恬淡微笑的睡颜照塞进包里。
  ***
  夏悦原本想住在母亲那边几夜，却遭到了朗奕私下里的强烈反对。
  朗奕从外面逛一圈回来天色已经渐晚，刘慧琴去厨房做饭，夏悦就像小时候那样搬个小板凳坐在门口陪母亲聊天。听到夏悦对刘慧琴说“好想今晚和妈妈一起睡”后，坐在客厅的朗奕整个人都不好了。
  刘慧琴还在，朗奕不好冲进去将夏悦拽出来说什么，可夏悦的手机却遭到了铺天盖地的微信、电话侵袭。
  阿朗君：「告诉我你是在开玩笑的。」
  阿朗君：「不行！我不同意！晚上必须回家！」
  阿朗君：「没你我睡不着，不许不许！」
  阿朗君：「（生气。jpg）你不会真的这么残忍吧？夏快乐，没你我就快乐不起来了。」
  阿朗君：「真的不行哦，我不要自己回家哦。」
  阿朗君：「乖，收回你的话，就和你妈妈说你在开玩笑的。」
  阿朗君：「你怎么忍心把我一个人留在孤单寂寞的家里？如果你让我自己回去，我会生气！真的会很生气！」
  夏悦一直不回消息，朗奕还幼稚的拨了好几次电话，每次电话一响就被在厨房的那个女人挂断。
  朗奕坐不住站起身，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走到厨房门口，轻声说道，“小葵，我刚听到你电话响了。”
  朗奕在刘慧琴面前也称呼夏悦为“小葵”。
  夏悦忍笑，在厨房里“嗯”了一声，说道，“是诈骗电话。”
  “……”朗奕心中梗出一口老血，气嘟嘟的又坐回沙发上。
  饭间朗奕仍旧没放弃的用脚踢着夏悦的小腿，夏悦一边闪躲一边坏心地问道，“阿朗，我晚上留下可以和妈妈一起住吗？”
  朗奕：“……”
  好气哦，可是还要保持微笑。
  朗奕彬彬有礼的对着夏母露出微笑，“你们母女这么久没见也一定有很多话想说，我当然支持你留下和阿姨好好叙旧。”
  才怪！！！
  若不是那堆幼稚的又是撒娇又是警告的短信还留在自己的手机里，夏悦几乎都要相信眼前这位体贴懂事的好男友是真心想让自己留下的。
  不过见他吃瘪还不敢说出来的模样夏悦就甚是解气。
  这也算是给他对自己撒谎，还拿自己睡着的照片给母亲看的惩罚！
  刘慧琴也是谈过恋爱的人，又怎么能看不出这两人的小心思。
  “你这麻烦丫头还是跟小朗回去吧，妈妈辛苦一天可累了，没精力晚上照顾你。”
  “妈……”夏悦撒娇。
  “是呀，小葵。阿姨今天忙里忙外辛苦了一天，肯定也想早些休息。我刚也想到你连换洗的衣服都没带，不然改天带全衣物你再来好好陪陪阿姨。”瞧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夏悦睨了朗奕眼，换来朗奕委屈的撅嘴。
  不过既然母亲都发了话，夏悦也只好作罢。
  晚上回到家夏悦叉着腰把书包里那张自己从母亲那儿“偷”来的照片“啪”地摔在桌子上。
  朗奕瞧见照片一惊，以为夏悦责怪他偷拍，乖乖的端坐，“你……妈妈给你看了？”
  “你说，为什么要拍我睡着的照片给你妈妈！”夏悦凶悍的瞪眼，“这，这不就等于直接告诉我妈咱们同居了吗！”
  一般关系怎么可能拍到女生在床上睡觉的照片。
  原来是在怪这个。
  朗奕稍微放松，这才抬眼看向桌子上的照片。
  “咿？”朗奕发出惊呼，“这张照片怎么在这？”
  随即又恍然，“哦……怪不得后来我怎么都找不到。”
  抬头诚恳的对夏悦解释，耳根翻红，“小悦，这张真的是个意外。这个……是我自己留着的，可能不小心整理照片的时候放错了地方。”
  夏悦惊异的抬眉，“自己留着？这是什么意思？”
  朗奕飞速抄起那张照片，狂奔到书房，门关上的前一秒飘来男人慌乱的回答，“就，就字面上的意思！”
  小心的拿起柜子深处的相册，把那张照片当成宝贝似的插进里面，他可不能让夏悦知道自己搜集了一整套关于她的睡颜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