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帝都秋高气爽，街心公园的长椅上坐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她静静地坐在这里听着不远处的小学传来孩子们欢快的笑声，不由也轻轻微笑起来。
  她喜欢没事儿就在小公园中转转，然后和老爷子一起装作买菜回来的样子站在路口看那些孩子上下学，礼貌地叫他们爷爷奶奶。
  一晃儿子都走了快七年了，都说七年是人生的一个坎，无论是婚姻还是身体机能，七年时间足够改变一切了，唯独那种丧子之痛却一点都没减少，只是由一开始的崩溃无助变成了一种无法治愈的钝痛。
  如果唐渊和乐意还活着，他们的孩子说不定也该上小学了吧？
  唐妈妈这样想着，眼前又被蒙上一层水雾。
  现在他们老两口什么都不缺，老爷子拿着专家级的退休金，家里有保姆照顾，程浩他们总时不时就过来转转，逢年过节也总来探望，可是心里就是觉得空落落的，日子好像不是在过，而是在熬。
  唐妈妈站起身慢慢往路口踱去，孩子们快放学了，她想去看看。
  这家小学一座历史悠久的名校，虽然在一个胡同深处但架不住慕名而来的人疯了一样将孩子往这里送，于是周围的这些老公房的房价好像坐了火箭般直冲云霄，每到上下学的时候街道上挤满了车辆，专门有交警过来维持秩序。
  不能让自己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是每个中国父母犹如宗教般虔诚的信仰。
  她这里正站着看孩子们放学，忽然见到一个高挑的身影走过，还拉着一个穿着校服的小女孩儿。
  “唐阿姨！”对方显然看见了她，笑着走过来。
  唐妈妈看看钟原，又看看孩子，不由愣住了。
  “这是……”她记得钟原只有儿子没有闺女啊？
  钟原笑道：“这是小爱的孩子，您见过的！”
  唐妈妈这才反应过来，不由蹲下双手搂住孩子的肩膀细细打量起来：“是如意吗？长这么大了？”
  在记忆中她还是个上幼儿园的小不点，没想到一晃就上学了。
  她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聊起来，唐妈妈询问着如意的一些情况，然后问起钟原这孩子怎么会在这里。
  钟原慢慢跟她解释起来：
  原来梁靖涛和乐爱一直在南车上班，如意也一直在南方长大，只是因为孩子的户口在北京，所以到了上学的时候只好将梁如意送回帝都。因为他们的父母早已去世，不得已只好将小如意交给了老大钟原。
  虽然钟原现在不比当初早都是超级富豪了，但梁靖涛他们却并不想将如意送进私立学校，毕竟那不是他们负担得起的，要是让钟原出学费他们也不会同意。钟原了解他们的想法，于是给孩子找了最好的公立学校，每天亲自接送，用她的话说就是自己的孩子都没有这么上心过。
  钟原喜欢梁如意，看着她就会让人想起乐意，而且她也想要个女儿，自然是当成亲闺女一样宠爱。
  “这学校到是挺好，就是有点远。”钟原笑道，她也在考虑等自己的大儿子明年上学了要不要在这附近买套房子，让他也在这里上学得了。
  “中午饭怎么吃啊？”唐妈妈摸着如意的头，好像在抚摸一只小猫。
  “哦，家里的阿姨给送饭，而且学校也有营养餐。”
  唐妈妈摸着如意，看她用一双猫一样的眼睛望着自己，甜甜地说了声：“唐奶奶！”不由心里一热。
  “这样啊，那干脆中午来我家吃吧！”唐妈妈突然说道。
  钟原一愣，表示这样太麻烦老人了。
  “有啥麻烦的？添双筷子而已。送饭过来那饭菜都捂了，而且再遇上堵车啥的耽误事，学校的营养餐再好也没家里的好。就这么定了！”唐妈妈不由分说自己拍板了。
  钟原无法，只好微笑着答应。从第二天起，每天中午如意都会去唐家吃午饭，这样一晃又是一个多月。
  一天放学天下起了大雨，车堵得水泄不通，钟原来到校门口的时候才知道如意被唐父接走了，她又转身往唐家走去。
  说起来这里离学校就隔着一个街心花园，还真是很近。
  她敲门进去接如意的时候，看见小如意正趴在写字台上一笔一划地写着作业，唐老爷子戴着老花镜在旁边看着，眼中满是慈爱和满足，俨然一副老祖父的样子。
  钟原没说话，悄悄退出去，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
  “写作业呢，一会儿就写完了。”唐妈妈笑着给钟原削苹果：“雨这么大先别走了，一会儿吃完饭再走吧。”
  她发出邀请，钟原不好推辞于是应允下来。
  吃晚饭的时候小如意特别高兴，因为今天唐奶奶给她做了好多爱吃的菜。
  “如意乖，多吃点，这鱼可好吃了！”
  两个老人给孩子择鱼剥虾，招呼钟原吃饭。来过这么多次，钟原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们脸上洋溢的微笑，连眼睛都有了神采，好像一下子就年轻了十岁。
  “我最喜欢唐奶奶做的菜了！”梁如意的小嘴很甜，逗得两个老人合不拢嘴。
  吃完饭回家的时候老两口依依不舍，一直在门口望着她们站了很久。
  后来就变成了晚饭也在唐家吃，吃完了钟原再将如意接回去，就这样转眼又过了半年。
  寒假结束的时候梁靖涛两口子来送如意回京上学，特地来拜访唐渊的父母。
  有些事儿钟原都跟他们说了，他们也很感谢老人家为女儿做的一切。
  这一天唐父和唐母早就穿好了一身正式的衣服，老人还特地染了黑发，让自己看起来更年轻更有精神一些。
  寒暄过后，唐家老两口表示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们商量，还特地叫来钟原两口子。
  “我想，能不能把如意就放在我们这里啊？”
  其实这个要求钟原早已想到，所以他们说出来并不意外。
  梁靖涛和乐爱到是愣了一下，然后推辞说这样太给老人添麻烦了。在他们的计划中想让梁如意大一点就去住校，其实现在这样麻烦着钟原他们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没想到这样说却惹恼了老爷子，他气哼哼道：“住什么校啊？就守着家门口住什么校？”
  看到老人生气了，他俩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气氛有些尴尬。
  唐妈妈摆手让老爷子不要再说话，然后拉住乐爱的手笑道：“其实你们不要觉得给我们添麻烦，是我们想让如意留下来，说起来我们老两口也真的是太孤单了，如意在这里我们还觉得活得有些滋味。再说了，如果渊儿和你姐还活着，那我们就是亲家了，如意该叫我姨奶奶呢！”
  听她这样说，所有人都沉默了。
  是啊，如果乐意和唐渊还活着，他们才该是亲戚啊。
  后来梁如意就在唐家住下来了，再后来如意就不再叫唐爷爷，唐奶奶而是直接叫爷爷奶奶。
  这个一出生就没有祖辈人的孩子终于体会到了来自隔辈人的疼爱，而两个苍老而寂寞的灵魂也终于得到安慰。
  梁靖涛和乐爱在这里又有了一个家，逢年过节他们再也不是漂泊在外的人，而是多了一份安定和牵挂。
  “这算是个好结局吧？”钟原依偎在丈夫的怀里感叹道。
  “最好的结局！”他很肯定地说。
  然后突然问起：“我们啥时候才能有个女儿啊？”
  钟原叹了口气：“我再努努力吧……”
  这个世上的事情好像总要有点缺憾，比如他们两口子羡慕的要命的别人家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