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们应该聊一聊。”
  “坐，老李，你先出去吧。”简缙挥退身旁的老管家，他对简逸辰的突然回来并没有感觉到意外，反而像是早有预感。
  那孩子在医院的情况他也有耳闻，该来的总会来，人到古稀之年，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客厅只剩这爷孙俩，简逸辰挑了个合适的位置坐在简缙旁边，问道：“为什么要瞒着我？”
  昨晚他整整在琴行里坐了一夜，想了很多可实际上却又什么都没做，有那么一瞬间他竟没有再见舒晓的勇气。
  简逸辰懊恼，什么时候他变成这样一个懦弱的性子？
  “看样子你都知道了。”意外平静的语气，简缙收了棋盘，看向简逸辰。或许并不是有意向他隐瞒什么，只是老天就是这么巧，非要让他们苦苦折磨这么多年。
  千算万算，简缙都没算到她又会再回国，而且这么巧，他们又见面了。
  ……
  “你走吧，我已经帮你联系好国外一个非常不错的金融学校，也许你更应该向这方面发展。”
  “也许你父亲的离世对你打击很大，可人死不能复生，最基本的人生道理相信不用我再交给你，至于你父亲临终前嘱咐你的，我希望你一辈子都铭记在心。”
  “至于他，彻底忘了吧。只要你不出现，我也保证会让小辰忘记你。”
  “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别怪爷爷狠心，为人父母的这种感觉你们年轻人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会理解。我承认在某一方面给你造成了不必要的伤害，可我做出的弥补已经足够偿还这一些，所以……”
  简缙倒了杯茶放在唇边，脑海里回忆起当初最后一次和她见面的谈话内容。
  “您不应该给我解释什么？”
  “都过去的事了，解释，又能挽回什么？你知道了多少，全部？还是那丫头亲口告诉你的？”简缙反问他，随后又说道：“她曾向我保证这些事一辈子都不会让你知道。”当初信誓旦旦，简缙讽刺的看了一眼面前坐着的孙儿。
  简逸辰打断爷爷的话，抢过说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您不过是在脱卸责任。”
  “哈哈哈。好一个脱卸责任，怎么多年在外面历练，难道都忘了该怎么对长辈说话吗？还是说在你心里已经不再尊重我了？”眼镜下锐利的视线定格在简逸辰身上，无形之中简缙在给他施加压力。
  只可惜对方并不买账，说道：“您错了。”
  简逸辰看着他，缓缓说道：“我最尊重的长辈，用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伤害了我喜欢的人，您……难道就不会觉得羞耻吗？”
  闻言简缙倒是笑了，“羞耻，小辰，你还是不明白我所做的这一切是为了谁？我是为了……”
  “您自己。美其名曰是为了我，可您根本就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在您心里什么都比不上公司的利益重要。您怕我分心，会影响公司的业绩，所以您瓦解我当初的朋友甚至是我最爱的人，您怕各企业窥视着总裁夫人这个位置，所以找到宋家，您自以为最信任的人。可结果呢？您所做的这一切，无非是为了公司，为了您自己。”
  简逸辰已经失去控制自己情绪的能力，一股脑儿倒出自己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其实他从来都不是个冷漠的人，只不过，是现实一步步将他逼得没有选择。
  他的冷酷决绝，早在看见舒晓那一天就逐渐瓦解。而现在，眼前的简逸辰不过是当年透过玻璃窗向房间里面张望的那个孩子，不知不觉间，他已然长大了。
  “胡说。”简缙脸上的表情逐渐消失，这还是第一次简逸辰肯和他说这么多。
  没想到在他心里，自己竟是这样的一面。
  “逼一个身体上有残疾的孩子远走他乡，一走两年的时间，您果然够狠。”吐露出的瞬间简逸辰觉得莫大的轻松，似乎唯有这样才能减轻一些心里上的负担。
  只是这些，他所做的远不止她痛苦经历的这些年。
  简逸辰转身离开老宅，也许这辈子他都不会再回来了。
  ……
  药里的安眠成分让舒晓一夜睡到天亮，亦如多年前的那个早上，只是她不再会有那么多的期待。
  正欲起身舒晓感受到床边的温度，稍稍一侧头，刚好看见正在浅眠的简逸辰。
  眼下一片青色，淡淡的还能看见下巴冒出的胡茬，他从来不会这么狼狈，此刻衣衫不整的靠坐在沙发上。就连睡着都是皱着眉的，舒晓看着他良久，手上不自觉抚上他的眉头。
  轻轻摩挲在手心，舒晓很想推开他眉间的忧郁，记忆里的他虽然时常板着脸可也风度翩翩，哪会像现在这样。
  触碰到温热的温度，舒晓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失了态，手指向后缩了缩，还不等藏回被子里就被眼前的人捉住。
  其实简逸辰很早就醒过来，他向来睡眠极浅，刚才无非也是故意等着舒晓动作。果不其然，被自己给猜中了……
  五指交叉和她的手紧紧贴合在一起，简逸辰动动嘴角，可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话。
  指了指他的口袋，舒晓示意他拿出手机，随后在备忘录里打道：“我能明白你说的话，我可以读唇语的。”快速编辑了一行字又将手机交到简逸辰手里，舒晓平静的看着他。
  说不难受是假的，自己苦苦经营了这么久的听力没想到还是被老天给夺回去，舒晓怎么能甘心？
  可她又没有什么办法，谁让就是她的命呢……
  病房被拉开，宁嘉琳走进病房，看了眼简逸辰，相互之间只有一个眼神，也许他已经知道了……
  “怎么样？昨晚睡得好吗？”手语示意她，一边给她撤掉手上的点滴。
  舒晓点头，随后又看她比道：“耳朵有什么感觉吗？能听见什么声音吗？”毕竟不是专业的耳科医生，宁嘉琳也只能拿些简单的设备检查一下舒晓的耳道。顺从的让她检查，舒晓又摇头，回答道：“闷闷的感觉不太明显，似乎……也听不见什么声音，我真的要一辈子这样了吗？”
  “不会的，放心。”注意到一旁简逸辰疑惑的眼神，宁嘉琳边说边对舒晓比手势，“我已经联系好赵医生，等他一会儿来上班我就带他上来，说不定是因为炎症的关系，不会一直这样的，相信我。”
  “好吗？”
  舒晓哼了一声，那声音模模糊糊的听不清楚什么，随后她又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缺憾，垂着头不再和宁嘉琳交流。
  “她刚才说什么？”第一次看她们以这样的方式交流，简逸辰没有意外反倒是心里更多的心疼。虽然以前也知道听障病人用手语交流，可真正将这样的事落实到爱人身上，简逸辰的心脏犹如被人死死掐住，一时间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她说耳朵不舒服，还问我……问我她会不会一辈子这样。”宁嘉琳的心里同样也很难受，给简逸辰解释完又碰碰舒晓的肩膀，说道：“晓晓，你应该多开口，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我们能听懂的。”
  不否认长时间处于听觉障碍下会影响口语能力，可舒晓这种突发的例子不能和那种先天病例混为一谈，如果她再固执的不开口说话，恐怕长时间下去，她真的会彻底失去口语能力。
  舒晓坚决的摇头，看着宁嘉琳，“请给我保留一点点尊严。”
  “这是什么意思？”
  宁嘉琳看懂舒晓的意思愣了一下，随后拿着换下来的吊瓶准备离开病房，“没什么，她说她害怕听不见自己声音的感觉。”
  拉上病房门宁嘉琳差点又没控制住自己飙泪出来，里面那个傻丫头，她怎么就这么傻呢？
  只剩他们两个人，病房里静的没有一点声音，简逸辰看她放空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和我说说话，好吗？”放轻自己的声音，即便舒晓听不见也能感受到他眼神里的温柔。
  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他们互相牵绊了一次又一次，可似乎又回到原地。
  当初舒晓忘不了孩子降临在自己身上的那种喜悦感，虽然在无形之间给自己添了很多危险，可舒晓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只是从意外失去孩子之后，她又回想当初和他在一起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原以为的爱情，现在在舒晓看来给他的全是负担，她不是个愿意给别人添麻烦的人，所以很可能，她要自私一次。
  拿起桌上的手机，舒晓兀自摆弄了很久，编辑了一段又一段的话，可不过五秒钟的时间，舒晓又全部删除。简逸辰看着她的动作也不急，她有话要对自己说，他知道。
  不小心按了返回键，舒晓看见屏幕上两个人的脸，如果没记错的话，这照片是上次去S国的时候留下的。她披散着长发被风轻轻吹起，而一旁的简逸辰，嘴角轻抿，只是一张普通的照片，却格外撼动了舒晓的心脏。
  深思熟虑无数个夜晚，舒晓抖了抖手，终于在屏幕上留下一行字。
  “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