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染把手机关机, 回到屋里，脸步有些凌乱, 呼吸也有些不稳。
  从母朝她招招手, “谁打的电话呐？”
  从染脑子乱乱的，脱口而出：“傅行衍。”
  从母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一点不意外。她拉过从染坐在她身边, 从染这才发现她关掉了电视, 好奇地问：“怎么不继续看？”
  从母摇摇头，“妈妈想跟你说说话。”
  从染嗯了声, “说什么呀。”
  “染染, 我跟你爸爸很早就离婚了, 他人也不好, 重男轻女, 这么多年没给过你什么父爱。都怪妈妈, 是妈妈当初瞎了眼。”
  从染没想到她会说这个。遗憾吗？当然是遗憾的，哪个女孩不渴望点父爱。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现在她都二十多了, 一个人住久了, 对这些早就没感觉了。
  “妈, 你别这样想, 都过去了, 我不觉得对我有什么影响。”
  从母摇摇头, “当然有影响。染染, 你快三十了，一场恋爱都没谈过，你不说, 妈妈却知道, 你是下意识地在排斥男性，下意识地害怕谈恋爱，这就是你爸爸给你带来的影响。虽说遇到渣男还不如不谈恋爱，可是世界上的男人并非都是渣男，妈妈还是希望你可以勇敢一点，如果遇到了喜欢的男人，或许你可以勇敢地试着谈一场恋爱？哪怕最后没在一起，只要谈恋爱的这段时间你是开心的，这就够了。”
  从染从来不知道从母还能说出这样高深的一段话。她从来没跟她说过这样的话。
  是这样吗？
  她若有所思。
  “你看，我不是也遇到了你段叔叔吗？他人多好呀，赚钱是他，下班后还常帮我做家务，这样的男人就是好男人。”从母看了她一眼，“我觉得今天那个傅先生看上去就挺不错的。”
  从染：“……”
  合着说了半天，还是为傅行衍说的话？她哭笑不得。
  “你跟我说的是，傅行衍单方面追求你，可是我看可不是这样哦，分明啊，你对他也是有感情的。”从母拍了拍她的手，“你好好想想，别因为迟钝，错过了不该错过的。”
  从染下意识嘴硬：“我怎么可能对他有感情？！”
  从母但笑不语。
  傻孩子，他对她的影响都那么大了，她自己还没发现呢。
  要是真不喜欢、真没感觉、真没影响，怎么会一通电话就让她失魂落魄的。
  真的不喜欢和刻意的不喜欢，是不一样的，表现也是不同的。
  “染染，他喜欢你，你喜欢他，多难得啊。如果可以，不妨试试？你才几岁，可不能留下这么大的遗憾，让后半辈子都沉浸在后悔中。”
  从母说完，就打了个哈欠，“房间在哪里呀？带妈妈过去吧，今天太累了，还是早点睡的好。”
  从染像个机器人似的带她去房间，“您先睡，我还不困，再去看会电视。”
  说完她就跑了。
  她到底不是从母带大的，从小到大没怎么跟她一起生活过，她们自然也没有像其她母女那样亲密无间，无话不谈。这些话还是从母第一次跟她说，却字字句句都戳中了她。
  她对傅行衍……
  有感情？
  她怎么不知道？
  从染抓了抓头发，头疼。
  她回到客厅，给手机开机。已经关机了十几分钟，她暗暗祈祷他别再打来。
  可是刚开机没多久，手机再次震动。从染浑身一颤，胆战心惊地看来电显示。
  ——是个陌生号码。
  从染犹豫了下，还是选择接起。即使她心里清楚，百分之八十的可能，还是他。
  “你听我说完，不许再挂断，也不许再关机。”打了十几分钟都没打通她电话的傅行衍有些急躁，电话一接通就匆匆说完这句，生怕她再次挂断。
  刚才怕她因为看到是他的号码所以不肯接，他还特意借了家中佣人的手机给她打。还好，还好她总算是接了。
  从染闷声说：“什么事嘛。”
  “为什么听完就躲，你在害怕什么。”傅行衍一针见血地指出，“从染，你不需要害怕。”
  从染没吱声。
  她是害怕吗？也不是吧？只是不想面对……而已。
  “从染，我们见一面好不好？就我跟你，我们说说话。”
  傅行衍说完后就静静地等着从染的回复。
  一时间，他们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
  过了会，从染小小声地说：“其实，也没有什么要见面说的啦，你现在说就好了……”
  社恐发作了。
  她发自内心最深处地抵抗和他的见面。
  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她可以独自面对客户很久了，她还以为社恐好了呢。
  “见一面，我们见面说，好不好？”他的声音柔之又柔，恨不得倾注所有的柔情，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哄骗的味道。
  “……好叭。”从染拒绝不得，皱了皱鼻子，答应了，“哪里啊。”
  “你家小区门口的奶茶店，你应该知道的。”
  “噢。”
  “乖，我现在就过来。”
  “噢。”
  傅行衍整颗心都软了。
  从染其实直接出门就可以，但不知为何，她还是换了条裙子，涂了下口红，才拎着包出门。
  她到的也快，几步路的距离而已，她到的时候傅行衍还在路上。她走进去点了杯小杯的奶茶，刚要结账，又突然抬头对店员道：“再来一杯一样的，多糖，全冰。谢谢。”
  她结完帐，开始找位置。
  却意外看到了个熟悉却又陌生的人。
  徐茗莘看到她也是微愣，她约了人在这里，但人还没到。没想到却是看到了从染。
  徐茗莘纠结了下，还是起身走了过来。
  既然苍天让她和从染在这里遇到，那一定是不忍心她和傅行衍就这样有缘无分地分开，一定是在暗示她应该做些什么。
  从染想装作不认识呢，没想到徐茗莘倒是走过来了。这回也不能装了。从染浅浅勾着唇，略一颔首，“徐小姐。”
  连她的姓都知道了？
  傅行衍都告诉她了？
  徐茗莘心头火起，她感觉她嫉妒得快疯了。
  她打量着从染，发现这个女人那天太素了，今天打扮了下，的确是有几分姿色。可那又如何？她可是徐茗莘！这个女人凭什么抢走了她的男人？！
  徐茗莘咬着牙问：“你跟行衍在一起了是吗？”
  从染没回答，反问：“我们不熟吧？”
  言外之意，干嘛告诉你？
  徐茗莘冷笑：“我跟你不熟，可我跟他熟，我是他的初恋，是他的第一任女朋友。几百几千人在追他，他都没答应，我一追，他就答应了，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不好意思，初恋二字的意思我一直理解为第一次心动，但我对你显然不是。你一追我就答应，只是刚好我无聊而你凑上来了，换做别人，我也会答应，只是她们来得不凑巧，你凑巧了而已。”一道声音从徐茗莘身后传来，温度冷到了零下，“这意味着傅徐的合作到此结束，今后我们不会再跟徐氏有任何的合作，这个回答，满意吗？”
  徐茗莘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骤然惨白。
  她没有想到会被傅行衍听到，没有想到傅行衍会这样回答她。几乎是下一秒，她的眼泪刷地掉了出来。徐茗莘猛地回头看傅行衍，“不，行衍，你别赌气，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我从来不说假话，请自重。你的离开对我来说没有半点影响，或许，你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些。以后请不要再在她面前挑衅造谣，否则后果自负。”傅行衍说完，带着从染进去。一边走，一边悄悄侧目看她，怕她生气，“都是她在自作多情，我跟她并没有那些感情。”
  徐茗莘哭着跑了出去。
  她从来没有觉得这样屈辱过。
  傅行衍这个男人，他没有心！
  听着傅行衍的解释，从染慢吞吞地斟酌道：“傅律师，你跟她只是玩玩而已，说明你对感情还是很草率的。我们年龄都这么大了，我可不想玩，也玩不起，我……”
  “谁说我对感情很草率了？”傅行衍黑着脸，没想到刚刚自己给自己挖了坑，“年少轻狂无知，什么都玩过。我知道错了，这么多年，再也没有犯过这种错。”
  他想了想，又憋出一句：“……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从染没忍住笑出声。
  “我对你是认真的，与‘玩’字从来不曾沾过边。只要你愿意，我们明天就去民政局——”
  “傅行衍？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从染瞪他。还没在一起，就一口一个民政局了？
  傅行衍哑了哑，解释道：“法律是至高无上的，我也是想让你放心一下。”
  从染想起他是律师，会有这样的脑回路也不奇怪。脸色稍缓了些，继续刁难：“不，还是不行，我太吃亏了，我还没谈过恋爱，但你谈过了。”
  傅行衍见这丫头已经松动了态度，都开始思考起公平性来了，不由欣喜，愣是拿出十二分的认真道：“她不算，她什么都不算。只有你才算，你才是我初恋。”
  三十岁的人了，说起“初恋”二字还这么脸不红心不跳的。
  从染真嫌弃他。
  傅行衍拉着她的手不肯放，跟她打着商量：“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从染，试着跟我在一起好不好？我保证，不会让你后悔的。”
  “……约我出来就是想说这个吗？”
  “你总是想躲，搁着电话，你更想躲了，而且躲得也方便。只有把你叫出来，把你攥在手里，你才躲不掉。”傅行衍道，轻轻摩挲了下她的手。
  从染想抽回，傅行衍不肯，抓得紧紧的。
  她叹口气，想起母亲的话来，不由有些出神。
  而神思恍惚间，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他身上的，冷冷淡淡的独有的味道。
  从染怔愣地抬了下眼。
  忽然，他的脸型轮廓对上了自己心里的那团人影。他的脸和模糊的人影忽然重合，从染大惊，心中大震。
  原来……
  那个平时动不动就在她脑子里晃的，但是她总看不清楚是谁的人……
  是他？
  从母问她有没有喜欢的人时，这个人影晃悠得更加剧烈。可任她绞尽脑汁，无论如何也想不出那人到底是谁，甚至一度以为是她心理疾病发作才出现的幻觉和幻想。
  原来不是啊……
  原来是他啊……
  “染染，别躲我了。即使你不想答应，也不要躲我，行不？”他继续跟她打着商量，已经不抱她今晚会同意的心了，只能退而求其次。
  店员不好意思地打断他们，上了奶茶。
  两杯。
  傅行衍看她，“你点的吗？那我们……坐下喝？”
  从染整个脑子都是乱的，而且还是越来越乱，却在看到这两杯奶茶时，稍微清明了些。
  她忽然看他，“傅行衍——”
  “嗯？”
  “你喝完这杯，我就做你女朋友吧。”她轻声说。
  惊喜来得太突然，把傅行衍砸得有点晕。他下意识看向桌上的奶茶，思考这怕不是什么毒药，才能有此效用？但也顾不得了，奶茶也好，毒药也罢，他喝定了。
  傅行衍没有丝毫犹豫地就去拿。
  从染突然喊了声，“等下等下。”
  傅行衍以为她后悔了，猛地上前把两杯奶茶拿在手里，护食一样护在怀里。
  他心想，她一说后悔，他就耍个赖吧，二话不说把两杯都喝了，这样就算她后悔也不行，他喝完她就得是他女朋友。
  从染眨眨眼，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小声解释：“有一杯是我的欸……”
  像是一只被夺食的松鼠。
  ……傅行衍脸上浮上一层轻微的红晕。他人生中难得地有些不好意思。
  傅行衍轻咳一声，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怎么要等一下？”
  “我区分一下哎。”她就着他的手看了看标签，区分好后，拿走自己的那杯，抬了抬下巴：“喏，那是你的，喝吧。”
  她低着头看标签的样子实在是……
  傅行衍整颗心都颤了颤。他快被她可爱死了，从染身上的性格形成了反差的萌态。他手痒，很想很想揉揉她。不过这种关键时候，他不敢揉她的头，怕把人惹毛了，收回这从天而降的“馅饼”。
  傅行衍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奶茶，惊喜的感觉仍未褪去。——她没反悔，他也是松了口气。
  插上吸管，傅行衍直接喝了一大口，像是恨不得一口喝尽。
  但几乎是舌尖触及到奶茶的下一秒，他就反射性地蹙了眉。
  甜度实在是——
  他从来没喝过这么甜的东西。
  从染憋着笑，催着他，“快喝吧。”
  她插上自己这杯奶茶的吸管，心情颇好地喝了一口。七分糖，有点淡，但是也好喝。多糖的话……希望不吃甜食的傅律师能喝完哦。
  从染以为傅行衍会喝得很艰难，一口喝上半天的那种艰难。
  没想到的是——
  一想到喝完这杯她就是他女朋友，傅行衍只用了短短一分钟就喝完了整杯奶茶，而且除了一开始下意识的蹙眉外，他神色舒朗，惬意至极。
  喝完后，立马拿着空杯子邀功，挑眉笑道：“你好，女朋友。”
  简直不要太自觉地给自己安上身份和名头。
  从染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惊愕不及地看着他。
  而男人已俯身亲了亲她的嘴角，“你尝尝，有多甜。”
  “唔……？”
  从染悄悄地想。
  胆小多年，就让她大胆一次吧。
  尝试着跟他在一起，如果输了、如果走不到最后，那也是只属于她的时光岁月。
  ——殊不知，傅行衍不会让她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