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
作者:
荔雾 更新:2021-12-20 00:07 字数:3477
钟虞蓦地站起身回头, 低血糖带来微微的眩晕感, 几米外男人手中吊坠折射出的光线也变得迷离。
是严怀留下的那个吊坠。钟虞浑身一僵。
景梵看着面前的人脸色从惊慌到僵硬, 脸色在不算明亮和充足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 最后紧抿着唇, 目光在他的视线与吊坠上游离。
“你找的, 是不是这个?”他微微一笑。
钟虞没有说话。
“一个吊坠而已, 让你深夜一个人小心翼翼地出来找,”他一步步逼近,似笑非笑的神情透着冷意, “告诉我,是什么东西对你这么重要?”
怪不得,她会对一个都不记得弄丢了的手链在找到之后那么上心, 甚至在主动提出的那场谈话前还要特意把它放回衣帽间。
因为重要的并不是那条手链本身, 而是严怀借此机会留下的东西。
这些天他一直在搜寻严怀意识的所在,然而却一无所获。对方就像凭空消失了, 显然是找到了躲避的办法。
他愈发暴躁, 表面上却还不能让她发现任何端倪, 结果却发现了他们已经暗自联系这么久的证据。
他当然知道这段时间她并没有彻底放弃离开的念头, 但这不代表他能容忍欺骗与背叛。
“景梵, 你听我说。”
他将吊坠收回掌心, 垂眸瞥一眼,忍着摧毁欲平静地抬起头。
“嗯,”他扯了扯唇角, “想说什么。”
“……这个东西是我无意中发现的, 我事先并不知道严怀留下了这个。”钟虞攥紧手,一点点软化了脸上的神情,“我只是……”
冰凉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颌。
“不用骗我了,阿虞。”他笑了笑,神色渐渐陷入偏执与失控,手上加重力道时声音却放得格外的轻,“谎言从来都是你最擅长的东西。现在,告诉我,严怀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钟虞没有开口,他神色愈发阴沉,“说话。”
“……他只说想帮我,让我等他想出办法。”
景梵瞳仁紧缩,但因为光线的缘故,他眉眼都被掩盖在阴影里,因此这点小细节并不明显。
“只是这样?”他紧紧盯着她。
钟虞轻声道:“真的只来得及告诉我这些,如果他想出了办法,我现在已经离开了,不是吗。”
话音刚落,面前的男人忽然低低轻笑一声,目光晦暗而艰涩,但更多的是怒意与焦躁。
“不会有这种方法的,”他语速略急促,“我不会允许这种可能发生。”
他手上的力道有些失控,钟虞皱眉去抓他的手腕,“你弄疼我了。”
景梵呼吸顿了顿,压抑着眉眼间的戾色松开捏着她下颌的手,接着紧绷而僵硬的全身才一点点迟缓地松懈下来。
他后退两步,克制着濒临失控的情绪。
钟虞别开脸,像是受不了这种默然相对的压抑氛围似地低声道:“我先回房间了。”
景梵站在原地,虽然女人眉梢眼角的冷淡与疲倦清晰可见,但她没有执着地想要要回吊坠这一点让他脸色稍霁。
纤细的背影在灯影之中透着点失望,他定定地凝视着,忽然开口:“阿虞。”
钟虞脚步一顿。
过了好一会,她听见身后的人说:“只要你不离开,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给你。”
这是钟虞第一次听见他的语气里带着这种克制的、令人不易察觉的请求。
或者说,是祈求。
那种从前凝聚在他声线之中的漠然与平静仿佛都成了最后的、难以启齿的伪装。
钟虞心里软了软,那些愧疚又泛了上来,还带着一点酸涩和细针扎似的疼。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所有的情绪就都又变成了无力与轻叹。
她转过身,脸上也难得没有再夹杂着别的情绪,没有掩饰与伪装,只是平静而认真地望着他。
“我承认,我对你不是没有任何感觉的。但在这种你能占据绝对掌控地位的时候,这种需要建立在平等上才能继续的感情,恐怕不会被我继续放纵下去。所以,这感觉也就仅此而已了。”
“这一次我说的都是真话。”她笑了笑,垂眸没有再多看男人眼底那一瞬间的怔忡,转身回到了卧室。
寂静的深夜,只有房门合上时轻轻的“咔哒”一声。那声音在宽阔的空间里不断扩散直至消散,最后一切归于安静。
半晌,他才缓缓低头抬起手,垂眸看向掌心那个左右轻轻滚动的吊坠。
【我对你不是没有任何感觉的。】
【这感觉也就仅此而已了。】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告诉他?从天堂坠入地狱的感觉也不过如此。就像火星因为四周还残存着氧气不足以彻底熄灭,但又绝不会再有复燃的可能。
他放下手,闭眼敛去眼底所有复杂的神色,脸上重新归于平静,那平静中透着几分冷然。
掌心吊坠的触感还在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
严怀在他的意识域之中找到了藏身之处,导致他没有任何踪迹可寻,然而这个吊坠却毫无疑问连接着严怀的意识,这就意味着他能通过这个吊坠发现对方留下的蛛丝马迹。
他已经无法再忍耐严怀的意识依旧存活着。
他一定要在找到严怀的那一刻,就将对方立刻抹杀。
……
钟虞躺回床上,发凉的手脚这才逐渐回温。
她睁着眼毫无睡意,之前严怀曾经告诉过她的话又浮现在脑海里。
【我有办法能干扰景梵的意识,从而让你能避开他离开别墅,到时候我会在离别墅一百米远的那个拐角处等你,你只需要跑到我们约定好的位置,然后我会带你走。如果你真的能成功离开别墅,也能印证我真的有能力把你送回现实。】
当时她半信半疑,“你不是说只有这个吊坠里的‘空间’才能避开景梵的监控吗?”
【所以,你需要让他将这个吊坠拿到手。让他成为被短暂隔离出‘可见范围’的那一方,这样才能扩大我们活动的区域。】
就像一个屏蔽器?钟虞明白过来,又问他:“行得通吗?他真的会被这个吊坠影响?”
【他一直在找我,但是我把踪迹掩盖得很好,所以他根本没能如愿以偿。现在他只会越来越愤怒和焦急,等发现这个吊坠能找到我留下的‘马脚’之后,他一定会将自己的意识探入吊坠的意识域来找到我的位置的。】
【相信我,小虞,他现在根本不会愿意多等一分一秒,一旦有机会,他会立刻杀了我的。】
“……所以,只需要让他拿到这个吊坠,是吗?”
【没错,并且一定不能让他起疑。】
当时她站在厨房里,盯着水杯折射在流理台上的光晕,最终回答:“好。”
严怀的声音听上去很高兴她终于想通并下定决心。
【等你让他拿到吊坠后,再……】
钟虞将自己包裹在柔软的被子里,闭着眼又回想了一遍严怀叮嘱过她的话。
但愿……能够成功吧。
她轻轻舒了口气,强迫自己一点点摒除了纷杂的念头。
*
第二天天亮后,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就像昨晚什么也没发生。
钟虞不动声色地留心着景梵的一举一动,但却并没有再发现那枚吊坠的踪迹。
或许放在他自己的房间里了?这样会有效果吗?
天色一点点地暗了下来,钟虞心里越来越紧张和焦急,然而面上却出奇地平静。
黄昏又是一场汗水淋漓的情.事,这次钟虞起初依旧竭尽所能地对男人还以各种解数,但后面渐渐撑不住了,开始任由对方为所欲为。
他将昨晚一切搅动混乱的情绪都注入了这场情.事之中,钟虞眼角溢出泪水,忽然侧头泄愤似地一口咬在了他的小臂上。
他像是感觉不到痛,彻头彻尾地纵容着,只是在她松开口时狠狠地吻了下来。
最后昏沉得快累得睡过去时,钟虞听见有人附在自己耳边哑声低低地道:“别离开我,阿虞。”
……
黑暗中,钟虞睁开眼。
她被男人揽在怀中,安静之中只能听见两人交织着的呼吸声。
“景梵?”她轻声喊道。
往常睡眠浅得像从没有真正深度入睡的男人,这次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不再像从前一样立刻醒来。
钟虞心跳有些快,但出于谨慎,还是又喊了一声:“景梵?”
“景梵,我口渴,想喝水。”
身旁的人依然在沉睡着。
看来方法奏效了。钟虞深呼吸稍微平复急促的心跳,然后小心翼翼地坐起身,掀开被子下了床。
她屏着呼吸,轻轻转身去看。
躺在床上的男人闭着眼神色平静,褪去睁眼时那些神情,只剩下精致明晰的五官与线条,愈发像一尊完美得没有生气的石膏像。
让人想在他唇上和挺直的鼻梁上印下一吻。
钟虞抿了抿唇,转回身慢慢站起来。她没有穿鞋,直接拿起一边的长外套披上,然后赤着脚踩在地上轻手轻脚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反手掩上房门之后,她先是到厨房晃了一圈,假装真的只是去喝水而已——景梵疑心重,在这种微妙的时间点,她怕对方只是在试探自己,所以才假装什么也没察觉。
凉水流进杯子里,一边倒,钟虞一边分心听厨房外的动静。接着她端起水杯走回客厅,远远地看了一眼她虚掩上的房门。
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这下钟虞不再等了,她匆忙将水杯放在一边,然后疾步走到别墅玄关处,匆忙找出一双平底的鞋换好。
做完这一切,她抬手推开门。
庭院里亮着点点隐藏在低矮花木里的暖色灯光,应和着天幕垂下的月光。
安静得过分,她只能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
就在钟虞准备踏出去的那一刻,她脚步忽然一顿,这才发觉严怀特意叮嘱过她的一件事差点被她抛在脑后。
想到这钟虞忙抬起手攥住垂落在锁骨间的吊坠,正准备一把将项链扯下来时,身后蓦地像有什么人靠近了——
她思绪僵滞,后颈一凉,还没来得及反应,攥住项链吊坠的手就被一只手给握住了。
“主人,”因语气而显得冰冷的气息喷洒在她耳畔,“你想逃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