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风赞同地点头，又叮嘱道：“用兵之道不能速成，小侯爷用心就好，不要太苛责自己。”自从去年入秋封天麟大病一场，虽仗着习武多年底子好还能这样活蹦乱跳，但身体的虚亏未能补全，所以这一冬尤其畏寒。他不肯放松片刻，不仅兵部的微职做得有声有色，又在皇帝的授意之下查清了几份积年账目，在朝中渐渐头角峥嵘。
  “古人有句话叫在其位谋其政，我既然承袭了祖祖辈辈用功勋换来的爵位，自然也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哎连连这剑不错，给我看看！”
  封天麟说着拿过何连手里的南枝剑，“这剑锋芒内敛沉静，不似大哥的风格，是舅舅给你的吧？”
  “的确是师父所赠，听师父说这是他年少时的佩剑。”何连指了剑柄不起眼处的小字给他看，“不过师父也说这剑用不了多久就该换了。”
  “锦绣山庄有自己的铸剑坊，里面好东西多得很，下回见到舅舅定要讨几个寒铁的枪头来玩玩。”封天麟索性带着何连去了存放封家历代收藏兵器的库房。
  库房里十分整洁，是正风去年用了一个多月打扫出来的，飘散着一股淡淡的菜油的味道。封天麟早就眼馋这个活计很久，可正风怕他干活不细致，再毛手毛脚碰坏了东西，坚决不让他插手。
  “我的紫云枪已经换了两个枪头了。”封天麟取出一个锦盒，打开给何连看，里头是两个十字形状的凹槽，其中一个槽中嵌了一只银色的枪头，已经钝化的锋刃下两个倒钩细长，凑近了看仍能感受到危险的气息。
  “怎么只有一个？”何连有些迷惑。
  “另一个在我这里。”封天麟从怀中掏出一根皮绳，绳子上拴着一枚奇异的枪头。枪头的尖和倒钩都被磨得短而钝，锋刃的两面是黯淡的银色，看似粗糙晦暗，但暗银的金属面上竟然嵌着奇异的紫色纹路。“紫云枪一共有三个枪头，都是父亲留给我的。另外两个我舍不得用，这个别看不起眼，在战场上夺过不少人的性命。”
  还没等何连发出惊叹，小侯爷一抬手，就把皮绳套在了小孩的脖颈，“你在考核中表现得这样好，这是送你的礼物。”
  胸口传来微沉垂坠的感觉，何连张大眼睛，急急道：“这是你爹留下的，太重要了，我不能收……”
  封天麟摸摸他的头顶，“傻连连，在战场上杀过人的枪头给小孩子辟邪用最好，再者说我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给磨成这个样子，你不收我也没用了。”
  何连忽然一头扎进小侯爷的怀里，他只觉得胸膛被一阵喜悦和惶惑吹得满涨，心口是酸的，眼底也是烫的。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绪为什么会这样波动，连抬头看这人一眼都不敢，生怕一抬头就露出红得滴血的脸颊，再被笑话了。
  封天麟有些无措地低头看着埋在胸口毛茸茸的脑袋，犹豫半晌，还是抬手环住了这个小孩。
  “连连，别哭了，等下他们又要说我欺负你了。”说不定还会编排他被美色冲昏头脑对小孩下手，封天麟想了想那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忍不住打个寒战……
  何连抽了抽鼻子，嘴犟道：“我没哭！”
  “那我衣服上的水是口水吗？”封天麟只想腾出抱着小孩的一只手扶额，“你年后回山庄去就是那帮弟子的小师叔了，再哭鼻子舅舅一定带着大哥一起笑话你。”
  “笑话什么？你们聊师父呢？”气氛正温馨时，门口闯进来一个不速之客，“师父叫我们早点回……你俩这是……”
  何连今年长开了不少，不再是从前瘦瘦的小矮个，封天麟更是愈发身姿挺拔玉树临风，两个人仿佛两杆翠竹依偎在一起，两张面孔也各有各的好看，当然导致了封天麒眼前这幅场景变得十分唯美和谐。
  封天麒十分淡定，举起手里的盘子，“你们俩吃年糕吗？”
  ……
  年糕是自家打的，有花生枣泥芝麻红豆四种口味，全家人围着桌子努力往肚子里塞。
  封丙头上绑着何连带给她的两枚玉环，一身嵌着白兔皮的小袄裙，像个月宫里的小仙童一般。“二哥，我能再吃一个吗？”她长大了，不用再要人抱着坐，但少了偷偷投喂她的人她还是有些失落。
  “不行，你刚掉了牙，决不能再吃这些黏甜的东西。”封天麟板着脸训她，“你想将来长不出门牙嫁不了人吗？”
  方才封丙说话都是朱唇微启，现在嘴巴一咧，露出原本门牙的地方一个黑乎乎的大洞，“没事，不怕将来没人要，潮平要我就行，再不然正风或是田田哥也可以啊。”
  周围几个人赶紧把脸埋进碗里，封天麟继续板着脸，“那你尽管等着吧，如果你真觉得我会把豁牙露嘴的丑八怪妹妹嫁给我的得力下属和弟弟的话。”
  天九嘴唇动了动，然后把脸更深地埋进碗里。
  封丙气鼓了脸，“你你你……二哥换牙的时候也不见得有多英俊潇洒吧？”她眼珠一转，在自家二哥伸出筷子之前抢了先，把盘子里最后一块枣泥年糕夹进何连碗里，“田田哥你吃！”
  眼见最后一块最喜欢的年糕没了，封天麟也不生气，放下筷子从容道，“看来请先生给你讲学问还不够，得再罚你一篇大字。”
  封丙干脆直接站起来跑了。
  封天麟叹了口气，他这个妹妹性格古怪，原是怜她年幼失了父母，不愿太苛责她，她其实也懂事努力，就是偶尔有些小脾气，并没有大的毛病。
  但只有一点，她这样没有母亲祖母教养的女孩，将来大概率是连招赘都招不到的。
  虽然离要操心的时间还早，但作为哥哥是该尽早替她筹谋的。小侯爷左右为难，干脆叫上封天麒离了桌商讨这个问题。
  不同于二哥，大哥的思维方式非常简单，“要不等小三儿再大些直接送去锦绣山庄好了，咱娘不就是那么长大的吗，还不是能找到爹这样的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