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叽嘻嘻嘻, 虽然感觉你在夸我, 但我心里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江雀单手支着下颌, “这次公关你有什么要求？”
  “无论如何，也不管这事是真是假, 在电影下映之前绝对不能影响到票房。”唐湖掷地有声地搁下一句话，也把咖啡罐搁在桌上。
  江雀玩味地看了她一眼：“你现在真是越来越有资本家的风范了。”
  “彼此彼此。”唐湖的手肘搭在桌上，身体前倾, “说说有什么对策吧。”
  投资过亿的大项目, 多少公司指着它吃饭，不能因为任何原因出差池。
  江雀按了两下遥控器，将ppt调到第一页：“我已经找律师看过了，《民国江湖》原著只有第一本和那个帖子有一定程度的元素重合，但也只是元素重合而已, 绝对不构成法律意义上的抄袭。”
  关于原作是不是抄袭, 几个人几张嘴说了不算，得黑纸白字的去公堂上过一路才算数。
  而根据相关法律条文鉴定, 要么文字达到一定重合比例，要么前后逻辑链吻合, 但从目前指证方放出的所谓证据来看, 两者一样的元素只有主角职业和故事背景重合。
  如果这都算抄, 那世界上就没有碰瓷的说法了。
  唐湖却蹙眉：“……只是法律意义？”
  “你也想到了？”江雀补充完后半句话, “据我分析, 未来事态的发展是这样的, 当我们指出两者在法律上不构成抄袭以后, 对方会反咬一口说老牛擦边抄，就是为了避开法律约束。”
  “再下一步，如果拿不出在广义道德层面服众的证据，就说老牛融梗借鉴，把原帖的相关元素拆开了一点点杂糅进去，总之被咬上就别想清白，圈子里都爱这么干。”
  唐湖听他说完，无奈地趴在桌上：“然后这件事到此为止，但只要上网搜索民国江湖，出来的第一个关键词绝对是抄袭，对方没有付出除了营销成本以外的任何代价，就这么轻松的毁了一个人的名声……妈的，怎么比当明星还惨。”
  “没错，这就是最终结果。”
  江雀耸肩，打开待机状态的笔记本：“我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就组织做证据澄清了，不过舆论反应和我预料的差不多。”
  【@xx：这个《太爷爷》也太像《民国江湖》了吧，还以为老牛开创一个流派很牛逼呢，没想到也是从别人那里得来的灵感……】
  【@xx：女作者果然写不出来这种东西吧，看来@八千北斗说的没错，不是抄袭也算借鉴了。】
  【@xx：铁证如山，现在还在洗不是抄袭的人是不是瞎了，不要仗着你们人多势众就可以颠倒黑白，这明明就是高级融梗，只不过一般人看不出来。】
  这种逻辑归纳起来只有一句话，“只要我觉得相似，你就有罪，虽然拿不出证据证明你抄了，但并不意味着你没抄，而是意味着你抄得高明”。
  然而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又不是世纪悬案，根本不存在作恶手段高明就无从判定的情况，抄袭是对创作者最严峻的指控，比一个天天发通告吹自己天然脸的明星是整容还严峻，毕竟整容不犯法，可什么时候成了随意说说的东西？
  比如“主角误入全是鬼神的化外之地，城主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婆婆，被困后得到服侍婆婆的异族帮助才逃出生天” ，这么详细的起承转合，故事核心也一模一样，可以是《千与千寻》，也可以是动画版《小倩》，难道还是宫x骏抄徐x啊？
  江雀随意翻了翻各处讨论：“参与的人还不少，我大概知道谁拿钱了，不过还有一部分作者发自真心地觉得老牛有问题。”
  “因为羡慕老牛赚的钱？”唐湖额头抵着冰冷的会议桌，顿时觉得疲惫感涌上心头。
  老牛现在绝对是作者圈会下金蛋的母鸡，而且是为数不多搬上大银幕后还没有扑街的大ip，背后眼红的人绝对不少。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真是觉得自己受迫害了呢。不要总觉得恶人心狠手辣，其实善人才最狠，他们捅人从来不用刀，而是用成本最低的方式彰显正义。”江雀捂嘴窃笑，“叽嘻嘻嘻，不过好人都是这个智商，也只配被我按在地上摩擦了。”
  表现自己三观正确是一种非常安全的存活方式，尤其是围剿讨厌鬼的时候，在法律上无从审判，那就拉到道德层面去批评，什么新概念都能掰扯出来。
  反正这种东西也没个明确标准，谁嚷的声音大听谁的。
  金鱼阅读的部分作者认为老牛就算没抄袭也不清白，而且给圈子里开了相当不好的风气，正在努力将她拉下神坛。
  说来也有趣，当初有人捧老牛是民国文的开派祖师，现在又有人致力于证明她没那么优秀，而这一切远在山里徒步散心的当事人根本不知情。
  唐湖有气无力地挥挥手：“还是挑几个跳的狠得发律师函，直指抄袭的一个也别放过，然后再发公开声明澄清，莫须有的事情怕他们干什么，别说老牛可能没看过那个帖子，就算看过又怎么样，想撒泼打滚让我低头，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教父》中柯里昂家族有句名言，最好的威胁是不采取行动，一旦采取行动却没收到效果，人们就不再惧怕威胁了。
  所以官方出手必须稳准狠，先压住一波舆论再说。
  “电影的官方微博现在是明远的网络宣传组在打理，如果用这个号发布声明，能够天然偏向我们的人不多啊……”江雀摸着下巴，准备起草正式声明。
  “不，让图南去，图南影视之前投的几部戏广受好评，现在正是把攒下的口碑用掉的机会。”唐湖脑内灵光一闪，环顾四周，“这件事幕后的公关很有套路，鼓动的不是营销号，而是作为弱势群体的作者，如果我们通过法律途径解决，哪怕再有理也显得强硬，所以需要换个方式。”
  “什么方式？”
  刚才沉默的宣发组人员纷纷询问。
  遭遇不公平的指控，当然要通过合理手段解决，而这种在道德层面上还没掰扯清楚但又不违法的事情，只要一通过法律手段解决，难免让人觉得资本家欺负打不起官司的无产阶级。
  但是没办法，不解释又显得自己理亏。
  唐湖又衡量一遍计划的可行性，笃定道：“当然是走法律途径也不会被人追着嘲的办法。”
  江雀阴阳怪气地望着天花板：“……动不动就做好人，你真是好棒棒哦。”
  “我只是不希望打击到最后自己却无戏可拍而已，剩下的交给你吧，我打个电话。”
  唐湖喝完咖啡神采奕奕，拿着手机出了会议室。
  一系列破事八成是薪月传媒授意的，她真是烦死这个阴魂不散的竞争对手了，不过想到明远也曾经给他下过绊子，心里才多少平衡一点。
  她点亮手机屏幕，沿着联系人一行行翻找，终于找到了躺在角落里的郑山卿。
  真是好久没联系了，让人分外怀念郑总肾亏而性感的烟嗓。
  一通电话拨出，听筒响过十几声，那端才传来迷迷糊糊的声音：“喂？”
  郑山卿约莫在睡觉，连低沉的声线都变得软糯起来。
  唐湖靠着走廊墙壁，热情洋溢地问候：“郑总，您这么晚了没在骄奢淫逸吧，还听得出我是谁吗？”
  “……唐湖。”
  另一段的郑山卿瞬间反应过来，已经将这个讨厌的声音刻进骨子里：“你打电话干什么？”
  他又不是琼瑶戏的女主角，看见讨厌的人就双手捂耳大吼“我不听我不听”，唐湖也是个能办事的人，这么晚打来电话八成有重要问题。
  “在网上煽动一批草根作者掐架抹黑我们新戏抄袭，这招使得挺漂亮啊，都学会让人民从内部解决人民了，您这些天一直在家研读毛选呢吧，与人斗其乐无穷？”
  唐湖才不搞那些虚的，深夜打骚扰电话就是为了骂人。
  幕后人煽动作者圈指责老牛抄袭的论据，说穿了站不住脚，但所有基于“我认为”“我觉得”的公众审判，如果不能将敌对方一锤定死，就是送给对手的翻身契机。
  这是娱乐圈里用惯的招数，俗称卖惨上位。
  某任无端遭到指责，全网嘲笑，等被黑到无以复加再放出澄清证据，就会给路人一种“他遭受的一切都是别人有意抹黑，哪怕是真的黑料说不定也是假的”的错觉。
  但那能怪谁呢？
  蠢即是恶，谁让围剿讨厌鬼的是这帮正义人士，智商太低被人当了枪使，出发点再好又有什么用？
  唐湖不希望《民国江湖》凭空泼一盆脏水，随意指责一个人的风气蔓延开来，创作者人人自危，可真要气势汹汹地打脸回去，哪怕赢了对行业发展也没好处，发律师函只会让这帮自发下场的人更不敢说话。
  这才是她最讨厌郑山卿这招的地方，赢就是输，输更是输，谁都占不了便宜。
  听筒内，郑山卿隔了好久还没消化掉她那番话的含义：“……你说什么？如果你指的是《江湖行帮》，那我什么都没做。”
  《民国江湖》拍摄期间起火还出了人命，他可是带着公司高管集体吃斋念佛，又去寺庙里做法解厄，就是希望来年有个好兆头，再怎么想跟对手干架也不会把自己搭进去。
  唐湖听他一说，反而愣住：“不是你？”
  仔细想想，郑山卿没必要撒谎，她唯一下达这种判断的依据不过是《民国江湖》已经下映，薪月传媒不希望明远影业的同题材新戏票房成功，所以花钱抹黑。
  但《民国江湖》第一部的电视剧版权还在他手里，犯不上干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真要坐实了抄袭，这个ip以后就卖不出去了。
  郑山卿冷冷质问：“现在是凌晨两点，你打电话就是想跟我说这些？”
  “……那还真是我冲动了。”唐湖一秒改口，没有半分愧疚之情地道歉，“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扰你休息，我先挂电话了，有空出来请你喝酒啊。”
  错了就道歉，挨打要立正，看看她多么会反省自己。
  “咳！”
  郑山卿再多兴师问罪的话都说不出口，一口淤血哽在喉头，顿了顿又说：“不过我倒是知道是谁干的，他们手里早就攥着这个料了，想在《民国江湖》上映之前搞我，但消息被我公关下去，没想到现在用来对付你们，你要是把态度放好点，说不定我还能告诉你该找谁算账。”
  他的确没有直接参与，却早就知道这件事，可惜大火事件已经把公司的公信力毁得差不多了，不适合再反炒，所以他花钱把消息公关下去，还授意对方拿着这个消息去给李若川做文章。
  只是难得见唐湖失算一次，所以更想看她错愕后悔的表情。
  “算了，不想听。”
  唐湖直接挂断电话。
  业内和饭圈不同，除了已婚出轨涉毒这种极具时效性且爆出来就要凉的大料，不会抓到点可以做文章的东西就大肆传播，都想在最合适的时机把这件事抖出来。
  有人拿着抄袭这个猛料从郑山卿那里捞钱，然后转手卖给了其他人，至于真正的幕后人，最大可能是同期上映的电影宣发组。
  唐湖琢磨片刻，想起贺岁档有两三部片子跟《江湖行帮》同档期，实在排查不出是谁，决定将这件事暂缓执行，先解决眼前危机。
  ……
  次日上午，抄袭事件发酵数日后，官方终于代表原作者给出回应。
  【@图南影视：经相关律师核查，《民国江湖》系列原著不构成抄袭，我司将坚决起诉侵犯作者名誉权的相关人士。同时，我司理解其他作者坚持原创并持续关注此事的心情，未来会设立维权基金，与图南影视有一次以上业务合作的创作者，其他任何作品遭到侵权时，我们将免费为其提供法律援助，并且为没有业务往来的其他作者免费提供律师咨询，详情见长微博[图片]】
  只要摆正态度，总能赢得支持。
  【@xx：看了双方摆出的证据，如果《民国》抄袭，那所有模仿老牛的民国风作者就没一个是干净的了，望上蹿下跳的男频作者知，特别是@八千北斗，你的《民国大宗师》跟《民国江湖》第三部相似度也太高了吧？】
  【@xx：终于等到官方回应了……你们去给我老老实实的编段子啊！这种又欢脱又正经的风格真受不了[流泪]】
  【@xx：我就问问贵公司还招编剧吗？】
  【@xx：先赞了再说，就需要这样解决事实的人。】
  官方声明中落落长的文字总结起来只有一句话，“吃瓜看戏，我们不管，带头造谣，告你全家”，该是谁的锅就谁背，拿不出有说服力的证据，还要满地撒泼打滚说抄得高明，就别怪大佬真欺负小透明。
  但这件事中不光有资本下场收买人心，也有不少作者是真情实感地为创作环境而担忧。
  他们战战兢兢，努力用三观打造出一个安全环境，只是因为清楚自己并不安全而已。
  又不是人人都有琼瑶的人脉，能千里迢迢告得于妈声名狼藉，违法成本低，维权成本却很高，大多数人打不起官司，哪怕想用法律解决也无能为力，所以一个人打着擦边球没有受到惩罚，破坏的则是整个业内生态。
  唐湖全身上下都是毛病，能让自己过好就不错了，但至少要让这些搞创作的安心，不然她拿谁写的本子拍戏？
  她这一出是为了业内发展，也在拉拢人心。
  薪月传媒已经将市面上的大ip揽入旗下，明远捡了“民国江湖”的漏子，却不代表还有下回，必须要让这群编剧导演美术指导们挣的钱能养活自己，还不用担心劳动成果被人剽窃，其他人才有戏可拍。
  当然，再多的公关手段也只是锦上添花，无法扭转黑白，胜负则要通过电影决定。
  在一出大戏落下帷幕之际，大年初一，《江湖行帮》终于正式上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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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浪不动了，眼部感染肿得跟核桃一样，走起路来像个1080p的卡西莫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