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要比宋青青想象中的还要繁华，二层的楼阁中，她趴在曲柳木的长桌上，面前摆了数样可口小菜和精致点心，脑袋随着软糯的曲子摇晃，她夹了颗肉圆塞入口中，入口香软，就跟江南的姑娘似的，惹人喜欢。
  “小娘鱼嗲嗲的真可爱啊。”宋青青由衷的感叹，忍不住瞥了眼望着窗外失神的天厄，她在桌下轻踢了下，恨铁不成钢道，“景有什么好看的，看姑娘啊！”
  “你我已在临安呆了十数日。”天厄回头，正对上扭着鸡腿的宋青青，一袭长袍，青带束发，除去她这副面对吃食饿虎扑羊的模样，倒也勉强算得上个温润公子，不过……天厄看着酒肆旁张贴的告示，他们也逍遥不了多久，“让你偷银子，你也真会选。”
  偷到了当地颇有人脉的大商贾口袋里不说，还被人撞了个正着。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临安富商宋家的老宅里闹脏东西，重金寻道人驱除妖邪。
  “做妖也要讲良心的，放着好好地坏人不偷，难不成真去偷老百姓啊。”宋青青又夹了脆笋塞到口中，口齿有些不清晰，“我亲耳听到他让人在今年的新米中掺陈米。”
  呸！奸商。
  “所以，现在满城都知道宋家不干净，想赚银钱的道士和尚都能排出巷子口了。”天厄抬抬下巴，不远处又有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牛鼻子道人，加塞进了冗长的队伍。
  “你看看，捉妖还插队，一看就是个没素质的。”宋青青拨开脸颊上的碎头发，自我安慰，“里面应该大多数都是骗子吧。”
  “就你那五百年的修为，哪怕有一两个有点真功夫的高人，就够你受的了。”天厄端起酒杯轻抿了口，“好再也不是什么用都没有，起码传闻这般大的动静，思辨他们入了临安，便会知晓。”
  到时候，他们接头也容易些。
  “你说思辨到时候会不会真捉了我。”宋青青想到那根不会转弯的木头，口中的肉也不香了，她随便擦擦手，认真道，“万一他脑子抽风，你一定得救我。”
  “呵。”天厄执筷夹了颗盐水花生丢到口中。
  呵？呵是什么意思？！宋青青见他又要下筷子，快一步用酒杯挡住，“偷钱这事可是你逼我的。”
  “我不过是随口一句而已，是谁点着脑袋不停附和，说要吃云香楼的酱肘子，听调琴阁的小娘鱼唱曲。”天厄托腮对上宋青青恼火的眸子，笑眯眯道，“怎得到头来都怪到我身上了？”
  “你这种人，是注定讨不到媳妇的！”宋青青吃瘪，哼哧了半响，才蹦出这么一句。
  夕阳渐垂，就听宋青青冲着跑堂小二破罐子破摔高声道，“再加三道你们这的招牌菜，和一壶竹叶青。”
  “他们说的临安城，是咱们要去的临安城吗？”小白竖着耳朵，一手抱着馒头，一手拽拽思辨的袖口，“闹鬼哎。”
  “嗯。”思辨继续饮茶，眼皮都未抬。
  小白见他兴致缺缺，也没了闹他的心思，这一路上，她不止一次设法捉弄他，刚开始他还会当真，絮絮叨叨的教育她，到后来，仅需一眼便不再管，由着她闹，平白让她少了许多乐趣。
  方才过路人口中的妖物自然与小白无关，她也不过是想着终于有个真妖物，吓吓思辨，谁料人家压根就不在乎，也是，他连她这个千年蛇妖都不怕，还怕小小的鬼么。
  一个只敢偷钱，还被人撞见真身的妖邪，要么技不如人，要么就只能是个傻子了。
  阿嚏，阿嚏——身在临安饭馆吃酒的宋青青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要不，咱们去临安把那小东西捉了？”小白眼睛骨碌碌的转了几圈，对上思辨平静的目光，她咬了一大口馒头补充道，“一来斩妖除魔造福百姓，二来可以制造声势，让青青他们找咱也方便。”
  三来嘛，可以赚银子赚好多好多的银子，她已经跟着思辨吃了十几天的馒头野菜，每每她受不住想要弄点荤腥，都被思辨中途逮个正着，眼巴巴的看着到嘴的肉飞了，小白摸摸自个的腰，肉都没了。
  她内心澎湃着，最重要的原因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思辨起身，“走吧。”
  两枚铜钱落在桌面上，这是小白身上仅剩的。还是前两天她实在想吃包子，路过包子铺就这么眼巴巴的望着，可怜的紧，惹得卖包子的老板娘忍不住‘打发’给了她五枚铜钱。
  做妖精做到她这个份上也没谁了，要是被青城山的那群小妖精知道，还不得笑话她到死。
  小白亦步亦趋的跟在思辨身后，有些忧郁。
  “到了临安，先去宋府一趟。”思辨走在前面，他的步履不停，许久才开口对小白道。
  “真的？”眼神唰的亮了起来，小白腿还没好利索，步子行的不大，她小碎步跑到思辨面前伸手截住他，抬头，“出家人不打诳语。”
  “自然。”思辨点头，继而绕过小白。
  小白心里欢喜，慌忙跟上去，走在思辨的左侧，歪着头继续问，语气都轻快了许多，“你怎么忽然想通了？”
  “正如白姑娘所言，降妖除魔乃正道。”思辨放慢步子，尽量不让小白走的太辛苦。
  “那……你成功捉到妖怪以后，能在宋府吃顿饭再走么？”想吃饭，想吃肉，想吃除了馒头野菜之外的所有东西，最好还能烫壶老白干，小白背着手，不确定的问。
  “贫僧只化两个馒头。”身边传来这些天早已听习惯的叹气声，思辨心中暗暗觉得好笑，他是僧人可小白不是，不仅不是，她还是个妖，让她与他一般吃食物，着实强人所难了些，“白姑娘随意吧。”
  她听到了什么！小白最后一声叹息还在嗓子眼里没出来，就等到了思辨的‘随意’两个字，心中暗喜，她摇晃着腰间的飘带，嘴角忍不住的往上飞，恨不得立刻就能到达临安。
  这个和尚，人还不坏嘛。
  小白重新回到思辨身后，他走一步，她行一步，步步都落在他的脚印上。
  眼前的人比她高一头，青灰色的衲衣套在他微瘦的肩上，他脊梁挺得笔直，迎着夕阳缓缓而行。小白就这么眯眼望着他的背影，这一刻，她觉得除开九百年前那场不愉快的相遇，思辨还是个挺好的人。
  步子停下，小白有些失神，就见前面的人也忽然慢了下来，他未曾回头，只轻唤道，“跟上。”
  “哦。”小白摇晃着手中的飘带，眉眼弯弯的笑着，微微跑两步追了上去，飘带拂过旁边的草丛，开出了朵朵粉色的花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