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兮爵开口，“许学长，这位是？”
  许朗坦率回答，“程川，当兵的，我……”
  “朋友，”程川抢着回答，“靳江毕业的国防生。”
  “学长好。”刘兮爵礼貌问好。
  “别客气，”程川拉过凳子坐下，随手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指着左行舟问道，“他怎么样了？”
  “这是病房！” 许朗回头看了程川一眼，语气却感受不出生气。
  程川悻悻地把烟又收起来，朝他笑了。
  刘兮爵开口，“老样子，总是吐血……”
  许朗认真记录各项数据，“过几天，郑主任会安排做肿瘤姑息切除手术，可以缓解出血的情况。”
  左行舟倚靠在床头，对刘兮爵轻声说道，“歌手赛的事情，是许朗学长帮的忙。”
  刘兮爵一愣，表情郑重道谢，“麻烦许学长了！”
  “打个电话的事，而且我也不是为你。”许朗生硬回答。
  程川笑了，对刘兮爵说道，“朗哥就这样，你别介意，他就是担心你哥们的身体。”
  许朗回头，“话很多啊，去外面把粥拿来。”
  “你不喝啊？”程川有点失落。
  “你不会再做啊？”
  程川有点不情愿，但还是走出了病房，没过几分钟就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保温壶。
  许朗接过保温壶放在床头，叮嘱刘兮爵，“等下让他把粥喝了，这几天注意饮食和休息，为后面的手术保存体力。”
  左行舟看了一眼不锈钢的保温壶，淡淡说道，“学长，不用折腾了，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得吃，过年期间医院伙食不好，营养跟不上受罪的是你！”
  许朗说完，对程川说了一句，“走吧。”
  程川答应着，一边往外走一边摆手，“回见啊！”
  刘兮爵敛声问道，“现在喝粥？”
  左行舟摇了摇头，“帮我把小说本子拿来吧。”
  “你又要写？”
  “那种手术做完，身体一次比一次差，再不抓紧时间，真就写不完了。”
  刘兮爵受不了这种话，拿左行舟没办法，支起小桌板，去拿小说本子的时候，意外看到一个铁皮盒子。
  “这是什么？”
  左行舟转头去看，愣了愣，“顾安然还回来的东西，”想着，又说道，“你打开，里面有惊喜。”
  刘兮爵把小说本子和铁皮盒子一起拿过来，打开铁皮盒子就闻到一股药味。
  凝眉问道，“这什么味道？”
  左行舟拿起里面的白瓷娃娃看着，失神回答，“这里面有安神的中草药……”说完，又放了回去。
  刘兮爵突然注意到盒子里的两枚戒指，拿出来细看愣住了，半晌笑了笑，“你居然还留着。”
  “当个念想，我是不是特别长情？”左行舟抬头笑了，一副等表扬的样子。
  刘兮爵刚要说话，却听到病房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听声音就在隔壁。
  “我出去看看。”
  刘兮爵说着走了出去，左行舟翻开小说本子，故事刚好写到男女主角大一结束，之后的情节该怎么发展他却犹豫了，是照实写，还是给书中人安排一个与现实相反的好结局呢？
  左行舟是喜欢悲剧结尾的，之前听人说，悲剧，就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这样的说法很壮烈唯美，可是世间遗憾残缺的故事太多了，多到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可是完美的结局是不会在别人心里留存太久的。
  满眼繁花踏着马蹄飞逝，歌咏葬花的诗却流传百年。
  左行舟住院以来一直在整理和顾安然的回忆，他发觉其实他和顾安然从来没吵过架红过脸，既然如此，笔下的书中人，凭什么要无疾而终？
  左行舟承认自己以前很消极，可是现如今的情况，他好像更愿意积极向上一点，用各种事实依据说服自己，生而为人，现世美好。
  刘兮爵很快回来了，“熊孩子燃放烟花爆竹，炸伤了一个过路女孩的眼睛，手术完刚送到隔壁病房。”
  “眼睛？”左行舟疑惑，“眼科的病人怎么送到这来了？”
  “床位不够，借的病房。”
  “不知道是不是我和你做的坏事太多，如今才会报应到我妹妹身上。”
  梅雨盯着车窗外飞驰的夜景，今年过年云烬不回去，她也被强行留下来，但是没想到梅景瞒着她来了靳江，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梅雨整个人都傻了。
  “你最近说话，越来越放肆。”云烬冷淡开口，梅雨的话让他心烦意乱。
  梅雨冷哼一声，她很了解云烬，一个眼神，一个笑容，就算别人看不出来，她也能一眼感受到云烬真实的喜怒。
  “颜翊出事，左行舟退学，你也没有多开心吧？”
  云烬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你说够了吗？”
  “停车。”云烬愤怒叫停了出租车，打开车门下了车。
  这一次，梅雨没有迁就云烬，在她眼里，云烬一向任意妄为惯了，他自私霸道地只顾满足自己，从来不会考虑别人的想法，更不懂得如何和别人沟通，现在查出颜翊出事的真相，云烬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这是他自食恶果。
  梅雨叫司机继续开，放任云烬在寒风中伫立。
  除夕夜，万家灯火团圆夜，滞留在靳江大学附属医院住院部的病友们没法回家过年，在不甘寂寞的几个病友提议下，他们打算搞一个小型的春节联谊会，自娱自乐。
  院长很有人情味，大笔一挥，特意批了一间平日里职工用来开大会的会议室，还发动这一天轮值的医生护士将会议室好好布置一番，一时倒真有了不少年味。
  被爆竹炸伤的女孩眼睛蒙了纱布，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在护士姐姐的搀扶下，活蹦乱跳的上台要给大家表演第一个节目。
  “《暖暖》改编版，请大家欣赏。”
  医院向来缺少生气，住院的病友里各个年龄层都有，但是谁又不喜欢朝气活泼的小姑娘，此刻除了左行舟，都竖着耳朵聆听天籁。
  小姑娘清了清嗓子，清唱道。
  天空空云朵朵小火车，永远不出轨
  美人鱼，坚定不劈腿
  老巫婆笑笑说童话里，杜撰了结尾
  没有说，世事无绝对
  提速后脱轨，喝下药汤变人类
  誓言随风破碎得追不回
  哭得狼狈，索性成全真爱让你飞
  愿余生遇见的不浪费
  我想说无论错和对
  百合花爱上鸢尾
  有没有小草莓，也一样枯萎
  爱的花期，短到不经雨水
  美人鱼和小火车
  互相追赶才绝配
  童稚的歌声，恶搞的填词，瞬间让在场的病友们捧腹大笑。
  之前网上就流传过一个段子：如果你愿意做我的美人鱼永远不劈腿，那我就做你的小火车永远不脱轨。此情此景一结合，讽刺的意味颇浓，不少人叫好，感叹小姑娘的才华。
  接下来各路大神的才艺轮番上演，摔断了腿的小青年拉了一段二胡，刚做完阑尾炎手术的小学生表演了一段手指舞，更有一个患了肝癌的音乐系教授从家里搬来了一架电子琴……欢声不断，很快就到了有奖竞猜的环节。
  院长准备了不少礼物，由病人互相出题，答对问题即可获得指定礼物，轮到小姑娘出题时，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要问什么。
  想了想，她和身边的护士姐姐耳语，护士边扶她坐在了电子琴边。
  “我给大家弹一首曲子，猜中的获奖！”
  “这太不公平了，老李内定了！”有人抱不平，老李就是刚才弹钢琴的音乐教授，此刻笑了笑，“没事，我弃权就好，反正我也拿到礼物了。”
  小姑娘摸上钢琴键，找到位置，流畅的音符从她的指尖流淌出来，轻缓温柔。
  可是直到曲终，都没人听出来这首钢琴曲是什么。
  “夜的钢琴曲，第五。”
  之前那么努力地想找一架钢琴却求而不得，如今钢琴近在咫尺，他却再也听不到她的琴声了。顾安然，很多事明明不相干，也会在心里拐好几个弯想到你，这算不算爱？
  左行舟看着窗外恢弘的烟火，不自觉念出了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其实他特别不理解，一群浑身散发药味的人，凑在一起搞春节晚会有什么意思，他觉得还不如回病房写写小说来得值得，他自知时间不多，不想浪费。
  小姑娘把头转向左行舟的方向，惊喜地笑了，“答对啦！那你想要什么礼物？”
  左行舟把视线从灯火恍惚的窗外世界收回来，礼物吗？如果可以，让我活得久一点吧。
  不多，三年，两年，或者，一年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