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然盯着桌上的菜单没有伸手，突然说道，“你这次，叫我来想说什么？”
  左行舟，这是最后一次了，如果还有下次，我不会原谅你了。
  顾安然曾经的话突然在左行舟的耳边响起，少年有想要对她说的话吗？有，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说给她听，他想告诉她，我们的小说已经快写完了，只差一个美好的结局收尾，还想告诉她，他一直都很想她，最后他还想问她一句，之前发生的事情她是不是已经忘记了？
  无数的话他都想说，不管顾安然对他是什么样的态度，不管俞柏在不在，因为他怕再不说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可是他不能说，因为她说过，左行舟，我再也不会原谅你了。
  不原谅，这些话，又能说给谁听？
  “就是……吃饭而已……”左行舟怔怔回答，就是，想见你一面而已。
  顾安然给了左行舟最后一次机会，但是他没有抓住。
  女孩果断伸手翻开菜单，看着刘兮爵说道，“既然是□□聚餐，那么颜翊不在，我们就点些颜翊爱吃的菜，好不好？”
  颜翊无辣不欢，这个谁不知道，可是左行舟现在的情况，粥都喝不下去，怎么敢吃辣？
  刘兮爵正要拒绝，左行舟却在桌子底下缓缓示意刘兮爵，轻声回答，“好，你点就好。”
  顾安然扬手招来服务员，辣子鸡丁、水煮鱼、剁椒鱼头、辣椒炒肉，全都是靳江名菜，菜上齐的时候，满眼的火红色，鲜艳得像血。
  顾安然兀自拿起筷子，旁若无人地吃起来。
  俞柏一直没说话，微妙的气氛中他能感觉到安然在生气，他也知道安然叫他一起来是不想让他有疑心，但现在看来，女孩似乎在刻意为难着这位前男友。
  爱之深，责之切。俞柏没有恋爱经验，但是这句话他是知道的。
  他知道安然曾经很喜欢眼前这个人，但是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安然这么喜欢这个人。
  左行舟伸手夹了一块鱼肉，鱼腥味已经被重口的调料完全掩盖，但是油腥味还是让他条件反射般想吐。
  刘兮爵把一切看在眼里，默默给他倒了一杯水，小声说道，“别逞强，你不能吃这个。”
  顾安然听到了，一边吃一边开口，“很好吃啊，颜翊如果在，一定喜欢。”
  女孩的话刺激着左行舟，实际上也刺激着刘兮爵。
  刘兮爵叹了口气，却见左行舟突然把筷子上的鱼肉塞进嘴里，大口嚼起来，甚至快速把盘子里的各种食材往嘴里送，不少花椒和辣椒碎也被他吞进了口中。
  “你疯了？！”刘兮爵着急开口，一时没掩饰好情绪。
  这可是他和她最后一次见面，一口不吃，哪里会是好结局？
  左行舟全部咽下去，平静开口，“是很好吃，你怎么不吃？”
  “左行舟！”刘兮爵仔细看着左行舟的脸，生怕他当下就疼痛发作，发展到这个阶段，这种不要命的行为简直就是把自己主动往阎王手里送。
  “怎么了？”左行舟转头看着他，额头渗出的汗，只有刘兮爵看得见，“我很好，真的。”
  对面，顾安然突然摔了筷子，吓得所有人一惊，“你是很好，一直都很好，可我不好！”
  顾安然猛地站起来，一动不动地看着左行舟，“你有意思吗？耍我有意思吗？每一次耍我，是不是都特有成就感！”
  左行舟低着头一言不发，刘兮爵刚要说话就被顾安然喝住。
  “你别插话！刘兮爵，他叫我来的目的难道你不清楚吗？你凭什么以为我还会像从前一样迁就他？你凭什么！”
  顾安然忍不住红了眼眶，即使握着拳头，眼泪还是大颗大颗往下掉。
  说从小缺爱没有安全感的人是你，好，我努力证明世上有人真心对你好。
  说不相信友情拒绝我的是你，好，我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也也配合你离开。
  说在一起的是你，说分手的还是你，每一次我都放下尊严去挽留，每一次我都低三下四去乞求，可是你没有一次在意我的感受。
  到今天，你凭什么以为我还喜欢你？
  明明不想来的，凭什么，还是答应了？
  “顾安然，对不起。”
  墨镜后面猩红的眼没有人看得见，左行舟从来不会道歉，因为他自信对得起每一个人，但是现在除了说对不起，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唯一对不起的，就是顾安然。
  以前从来不曾有，所以一旦拥有就当做是最好的，可是后来左行舟失去了，这时候顾安然说，还会有更好的，你知道的，他是不会信了。
  可是信不信是一回事，想不想要，愿意不愿意等，是另外一回事。
  顾安然拉起俞柏，转身径直离开了包厢。
  左行舟愣愣地盯着桌上的菜，悲戚的神情完全写在脸上，到底还是不欢而散，这种结局，一点都不美好。
  “我没来晚吧！左行舟，你完了，回来居然不告诉我，这顿你必须请客！”
  包厢外突然传来喊声，刘兮爵闻声抬头，却见杭海大摇大摆走了进来，看到左行舟之后咧着嘴笑了，“要不是书生告诉我，我都不知道！”
  杭海走到左行舟身边坐下，看着沉默的两个人，觉得奇怪，“怎么就你们两个？其他人呢？比我还晚？”
  刘兮爵没说话，杭海看着左行舟突然笑了，“怎么，这是英国流行的装扮啊？黑客帝国？装什么酷！”
  杭海还漫不经心地打趣，左行舟突然歪向了一边，刘兮爵眼疾手快扶住，只感到左行舟身体在微微痉挛。
  “左行舟？”刘兮爵失声开口。
  杭海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左行舟无力地靠在刘兮爵的怀里，一口血突然吐了出来，在金黄色的桌布上绽开一摊妖异的红色。
  靳江大学学生公寓28栋北106，杭海第一个见到的室友就是左行舟。
  网上说，大学室友是最有缘分的，来自天南海北的四个人，因为各种原因报了同一所学校同一个专业，然后在几百上千个名字中被随机分配到同一间宿舍，然后一起度过完整的四年时光，彻彻底底把每一个生活细节交融到一起。这种关系，是毕业后再也遇不到的情分。
  杭海对左行舟的第一印象是怎样的呢？中二，搞笑，特别会调节气氛，这一点在书生和老干部到宿舍报到后体现得尤为明显。
  杭海是个不甘寂寞的人，从小屁股后面就跟着同龄的小孩，初中的时候去游戏厅打台球，高中的时候进学生会成为校园百事通，所以他特别怕在大学遇到无趣的室友，可是在他见到左行舟的第一眼，他就放心了。
  他和左行舟特别聊得来，不光因为他们都思维跳脱，除此之外，他们还有很多相似点，家境都不错，都不把钱看在眼里，最重要的是，他们都喜欢用玩笑来修饰真心话，有时候大大咧咧的人不是真的没心没肺，只是在想太多之后，他们更愿意活得简单一点。
  第一次让杭海对左行舟改观，是大一上学期在校本部左行舟摔倒那次，那个时候，杭海就有预感，左行舟身上曾经发生过让他很难熬的事情，杭海是顺风顺水长大的，他想象不到其他人的成长环境有多艰难，所以对于这种特别隐忍的人，他很佩服。
  翻着床头的小说，开头有两个字迹交替，其中那个娟秀的字迹一看就是出自女孩子的手，但是再往后那个娟秀的字迹就消失了，而且越往后越潦草，有几处杭海甚至都辨认不清写得是什么，但是杭海看得很认真，小说里，左行舟把男主小时候的经历写得很详细，刘兮爵告诉他，这就是左行舟自己的真实故事。
  多好的一个人，多年轻的一条命，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杭海不是爱哭的人，但是哭了就停不下来。
  “左行舟还没怎么样呢，你现在哭算什么！”刘兮爵上完课回到医院，刚进病房就看到杭海哭得不成样子。
  杭海抹了一把眼泪，抬眼看着左行舟昏睡的样子，问刘兮爵，“这半年多，他一直都这样吗？”
  “时好时坏，好的时候会写写小说，玩玩手机，坏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
  “这本小说，你看了吗？”杭海问道。
  刘兮爵摇摇头，“都是大学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
  “这里面，提到过一个人，他初中的同学，他和你说过吗？”杭海红着眼睛，看着刘兮爵发问。
  “云烬。”刘兮爵能猜到，就算不知道细节，他也感受得到云烬对左行舟的恶意。
  杭海用力捏着纸页，“云烬他妈就是个人渣！我哥们这辈子，都被他给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