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实录(出书版) 第36节
作者:
徐浪 更新:2022-04-10 04:55 字数:4428
另一个姑娘说:“就是,想占丽姐便宜,真是瞎了。丽姐去超市买瓶水都讲价。”
老金问丽姐在哪儿,她们说走了,因为在房间陪客人吸毒被开除了。
我们让相熟的姑娘联系“丽姐”,发现手机已经停机了——这姑娘给我们看了“丽姐”的朋友圈,几个月没更新了,封面是她抱着一个小女孩的照片。那是她女儿,一年前在老家出车祸死了。
这个“丽姐”身上,很可能有重要线索。
老金告诉王耀辉,让人去别的“娱乐场所”打探下,看丽姐是否在那儿上班。如果找不到,就联系下万城所有卖毒品的——丽姐陪客人吸毒,很可能有毒瘾,需要买毒。
第二天早上,我和老金楼下吃早餐,遇见三个燕市口音的人,坐我俩对桌。他们桌上摆了个包,我扫了一眼,发现有点不对——正面的纽扣上有反光的东西。
我踢了老金一脚,说:“看你身后那姑娘,包上是不是装了个针孔摄像?”
老金迅速回头看了一眼,告诉我出去再说。
出了餐厅,老金说有个人他认识,是燕市某家媒体的记者。
我问这帮人是来干吗的,老金说:“不知道,那人是我小学同学,别让他看见了,以为我来这边玩。”
王耀辉的人调查时,我和老金也没闲着——在万城,除了高端的酒店外,还有“娱乐场所”。
在街上,每晚都有骑摩托转来转去的人,看见男人就凑上来问:“先生玩不玩,很便宜的。”
这群骑着摩托的是楼凤的掮客——没达到大娱乐场所招人标准,或有其他原因,又想赚点快钱的姑娘,很多自己租房当楼凤。这群机车党给她们拉一个客,就有三十块钱拿。
老金猜测,丽姐被开除后,可能自己干楼凤——我俩天天坐摩托,往返于各个楼凤之间找她。因为不嫖,楼凤每次都要损失三十块钱给掮客,搞得我俩特愧疚,每次都塞三十块钱给这些姑娘。
2月8日下午,我们忽然有了丽姐的消息,有人在南城的城中村里见过丽姐。
还没等我俩去看看,钻石酒店忽然出事了——更确切地说,是整个万城都出事了。
2014年2月9日上午,燕市电视台对万城进行了报道。
当天下午,万城出动大批警力,对全市所有娱乐场所进行检查,钻石酒店首当其冲——我和老金在技师房见到的那些姑娘,基本都被警方带走了。
王耀辉也被捕了,警方责令酒店关门整顿,我和老金被清了出来,拎着行李站在酒店门口,我问爆料给电视台的,是不是他那个小学同学。
老金说:“可能吧,是个好事。”
我说:“是好事,但雇你调查的钱结清了吗?”
老金说:“没,就付了预付款。”
万城的酒店几乎全灭,我俩挨个给各家酒店打电话,终于找到了间房。
又住了三天,钻石酒店没重开的意思,老金找人打听了下,说王耀辉事很大,出不来了——老金的尾款彻底黄了,我们决定回燕市。
第二天退房时,有俩客人聊天,说昨晚出了件事。大雁路的一家红木家具厂门口,被人扔了两对断手断脚。
我想起钻石酒店门口的人头,转头看老金——他正在办续住。我说:“你可想好了,现在干活儿没钱。”
他说:“都快退休了,不差这点钱了。我想知道姑娘都去哪儿了。”
白天警察在那儿,人多眼杂,我俩租了一台车,晚上开车去了事发地,红木家具厂。
万城轻工、纺织、家具行业非常发达——用导航地图在万城搜家具厂,一次能搜到两千多家。
本来以为“红木家具厂”也是其中普通的一家,但把车停马路对面,观察了一会儿,我发现不对劲。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晚上9点多钟了,但家具厂不断有人来,车一辆辆往里进。半小时内进去了二十六台车。
老金点上根烟,说他第一次看见二十四小时的家具厂,我说我也是。
我俩商量了一下,决定开车试试能不能进,打舵穿过马路,到了红木家具厂大门口,按了两声喇叭,大门开了。开进去后,门后站着一个保安,告诉我一直往里开,遇见建筑往左走。
按他说的,我开车绕过两个小厂房,忽然出现一栋挺大的三层楼,楼前有一个大停车场,估计得停了一百来台车。
我把车停下,和老金走向了那个三层楼。楼里是中式的装修,门口站着两排姑娘,都穿着高开衩的旗袍,见我俩进来,一起鞠躬,说欢迎哥哥回家。
老金:“徐浪,你什么时候在这儿买的房子?”
我说:“我刚想说就让你抢先了。”
进了门,有服务员引我俩坐到大厅,拿上来一个项目表,又端上来一个果盘,说现在房间都满了,让我俩稍等会儿,看看服务。
我接过一看项目名,简直是为老金量身定做的。金城汤池、金石按摩、金镶玉艳、金凤玉露、金洞寻钻、金醉纸迷、金猫探险、金龙出海、金枪消魂。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项目,但感觉都挺刺激。
我问老金,一会儿有空房间怎么办,他进去还是我进去?
他说要不就学新闻里,借口身体不适,离开该场所。
我说咱都不愿牺牲,干脆直接找他老板聊吧,老金说成。
叫来服务员,跟他说找老板。
服务员听说和门口的抛尸案有关,去找了值班经理。值班经理打了一个电话,带我俩去了二层尽头的房间的办公室。
“家具厂”老板坐在办公桌后,身边站了四个小弟,问我们知道什么。
老金问他知道王耀辉吗?
他说知道,刚进去。
老金解释了一下,自己是王耀辉雇来的,正在查这个案子。“家具厂”老板联系了一个王耀辉的小弟,确认这件事后,问我俩想干吗。
老金说我们正在找丽姐,她可能和门口的抛尸案有关——老板拿着丽姐照片,让所有领班认了一圈,确定没在这儿工作,也没人见过后,我和老金离开了这里。
开车出了门,我说这挂羊头卖狗肉太牛了,隐藏得这么深,全万城都被扫了,它还开得这么好。
老金说是,算做到极致了,可以自产自销,自己做的床直接让客人就用了。
我说忽然想到一件事——这家具厂用过的家具,会不会当成新的卖出去,那买床的人也太背了。
回到酒店,我和老金总结了一下。
迄今为止,总共扔出了一个人头,还有四肢。分别扔在钻石酒店和红木家具厂。
这两个地方的共同特点是,都是比较大、比较高端的会所。如果他们生意受影响的话,获利的应该是另外的高端会所。
但“家具厂”老板说,现在除了他家,其他“娱乐场所”全关了——为什么还往他家扔尸块儿?
老金说有没有这种可能,还有像红木家具厂一样,隐蔽性强、没关门的地方,它想把所有竞争对手都除掉。
我说:“咱们找找看吧,去街上找那些机车党,他们可能知道,而且给钱什么都说。”
第二天,我俩四处打听,还哪儿能“娱乐”。
但万城街头就连机车党都被打击没了,街上的人群少了一半,平时排着队的饭店现在全是空桌。我俩只能开车满大街瞎转——深夜一点多,大排档都收了摊,街边忽然多出很多穿着清凉的姑娘,像忽然到了女儿国。
我说:“不对啊,姑娘们不是都走了吗?”
那几天,搜索平台做了个万城人口流向图,说有大量的人离开万城,去往全国各地。我本以为那是失足妇女返乡路线,但看见满大街的姑娘,忽然发现不对。
老金看我经验太少,说:“那其实是嫖客的返乡路线,真的失足妇女工作地点被查了,都得在附近等消息,确定复工无望后才会离开。”
这群姑娘确实是等消息的失足妇女,白天躲家里,晚上转转街,看是否能赚点钱。
我俩开着车,到处打听可能抛尸的竞争对手——每见到一个姑娘就问,你姐妹多吗,工作的地方大吗。跟俩变态一样。
沿街问了会儿,一个刚才聊过的姑娘冲过来,身后跟着六七个青年——她指向我俩,说:“就是他们!”
那几个青年手里拿着棍子冲向我俩,我拧钥匙挂挡就走,但四面又冲出十多台摩托,把我们的车围在了中间。
我摇上车窗,锁好车问老金,要是他们等会儿砸车,是否开车撞人冲出去。老金正考虑呢,几个骑着摩托的青年冲上来,在车前后轮扔了两个破胎器。
我说:“得,甭想了,这回想防卫过当都没机会了,报警吧。”
把车窗摇下一点缝,我说:“朋友们,没得罪你们啊,我已经报警了,你们最好快点走。”
他们没管,几个人掏出锤子,没几下砸碎了车玻璃,老金叹了口气,说看来租车押金拿不回来了。
玻璃碎后,有人伸手进来打开车门,我和老金被拽出去,一群人把我俩围在中间。
因为听我说报警了,他们把我俩手绑上,按到两台摩托车上,离开了这个地方。
二十多分钟后,车队开到一个城中村,我和老金被使劲拽下摩托,推倒在地。
老金刚要开口说话,有人上来就给了他一嘴巴。
我说:“你有病啊,打人干吗——”然后我也挨了一耳光。
当时我俩手被绑着,对面站了群骂骂咧咧的人,特像被恐怖分子俘虏的士兵。
老金问他们是谁,绑我俩干吗,但没得到回应。
这时有两个姑娘跳出来,说:“就是他们,刚才问了一大堆奇怪的事,特别不正常。”
姑娘指证完,又有几个骑摩托的青年上来说拉过我和老金,去了好多楼凤那儿,是踩点,绝对有问题。
这时好多人冲上来踢我俩,骂我们杀人犯,说我们在装傻。
他们在我和老金身上摸索,把东西都掏出来,用我俩的指纹打开了iphone 5s,翻看里面的信息和照片。
老金好言相劝,说手机你们要就拿去:“那个烟斗是小叶紫檀的,我盘十来年了,能不能还给我?”
然后他又挨了两脚。
抢走我手机的小伙看了两张照片,说:“怎么全是吃的?”又翻了几下,他兴奋地大叫了一声:“啊,他手机里有丽姐的照片,这肯定是他下一个目标!”
有人问他丽姐是谁,他说是他邻居:“挺瘦的,没事整几口那个。”
我见他认识丽姐,问他这是不是南城的城中村,他又给了我一拳,说我没安好心。
挨了几顿揍后,我俩终于搞清了什么事——近几个月,住南城城中村的楼凤和站街女经常在接客后失踪,怎么也联系不上。和钻石酒店一样。
和她们关系很近的机车党们自发帮忙找时,发现了一具尸体——裸体,身边扔着把锥子,脸上被划花了。
因为职业原因,他们也不敢暴露,找了个公用电话亭报警,私下通知所有姑娘,有专杀失足妇女的变态,让所有人都注意点。
今天,我和老金看似变态的打听方式撞在了枪口上。再加上有人证明,我俩寻找丽姐时曾到各个楼凤处踩点,嫌疑就更瓷实了。
老金松了口气,让他们冷静点,说我俩手机里有最近的行程和消费记录——才来万城半个月,而且是被钻石酒店请来的,打听一下就能证实。
他们看了手机里的消费记录和行程记录,我俩确实第一次来万城,那些女孩失踪时,我们在燕市——反倒是我俩来后,就再没女孩遇害。
解绑后,老金一直在检查烟斗,我和丽姐的邻居商量带我们去丽姐家。可能因为打了我觉得愧疚,他答应下来。
他把我们带到城中村里,一个二层楼——这个城中村里都是对外出租的自建房,长得基本一样。丽姐住在一楼南侧的房间,我们听见里面有声音,但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开。
邻居小伙担心丽姐出事——在他的监视下,我拿铁丝打开了房门。
一进门,我就闻到一股微甜的味道,老金也闻到了:“冰毒。”
屋里开着灯,很乱,桌子上有泡面盒,旁边是矿泉水瓶自制的溜冰壶。丽姐双眼通红,躺在床上不停地说话,明显在毒品的幻觉里。
邻居担心她有事,过去检查,这时老金拍了拍我,指了下墙角。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墙角有个带血的锯。紧挨着的是个冰柜,老金走过去,打开冰柜看了一眼,掏出电话就报了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