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粉黛无颜色 第158节
作者:
晓雨霖铃 更新:2022-04-10 20:56 字数:4839
第153章 皇八子宗晔 定柔的肚子……
时光如水, 妊期转眼到了五个月。
定柔的肚子尖尖凸了起来,宽松的衣裙渐地遮不住,连她自己都感觉与前两胎不一样, 怀两个女儿是腰身圆滚滚的, 这个好似肚子上顶了个小锅盖。
月份越是大,皇帝的心越是吊到了半空, 每日如临大敌,夜里睡觉都恨不得睁着眼, 恰太后因为悲痛染了时疾, 皇帝便把中秋宫宴取消了, 对外宣称贵妃也染了小恙, 需要静养,就怕被看出身孕, 生出什么事来,防不胜防。
纸里包不住火,最先察觉的是太后。
生育过的妇人对这个最是敏锐, 太后打量一瞧,在一看儿子的眼睛恨不得长在贵妃身上, 就明白了, 细琢磨怀相, 不由得喜上眉梢, 心叹竟是这般好生养的, 肥沃的土壤, 讨的的值了!
散朝后叫来皇帝问话。
宫里好几年没有皇子降生, 襄王府也只有一根独苗,到是添了两个郡主,太后正如大旱望雨, 抱孙子心切。
皇帝一听竟冒了冷汗,母后看出来了,那其他人也不远了......
他感觉想挠墙,焦虑,对,就是焦虑,眼看着小妻子肚子像吹球般一天天鼓起,他坐立难安,心下像猫爪子在那儿,抓啊抓,恨不得把一天当成一月来过,早日瓜熟蒂落。
从来没有这样焦灼过,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
又不好一直瞒着母后,屏退四下,说了实话,并嘱咐:“母后您千万不能透露出去,她们不知生出多少事来。”
太后眉开眼笑:“为娘是过来人,自然晓得分寸,你个促狭的,有了这等好事不告诉哀家,偷偷摸摸的,都五个月了哀家才知道!”
皇帝面色严肃地再嘱咐一遍:“求您了,人前就当不知道,这一胎在风口浪尖上,咱们必须同同仇敌忾。”
太后连连点头。
一副为了孙子哀家什么都愿意做,你们多生几个,哀家把你们供起来也行。
皇后自然也看出来了,不过她目前心力交瘁,没有精力谋算这些事,即无力阻止,那就随遇而安罢,祸福交给命运。
最反应激烈的是淑妃,发觉出来的时候差点跳起来,瞬间有种屋梁要塌下来的感觉,当下急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那小贱人看着不像个善于生养的啊,怎地这么快就有了!”
心腹嬷嬷道:“娘娘糊涂啊,陛下夜夜专宠,这再贫瘠的土地,种籽播洒的多了,难免有一两株发芽的,娘娘现下可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得赶快拿主意啊,万一是个皇子,咱们太子殿下岌岌可危呀。”
淑妃一拍案桌,去皇后那里告了小假,借口说家母遇小疾,要去探望,排着小驾仪仗回了沈府,与沈方氏商议对策。
春和殿的宫女内监皆是皇帝三筛五选出来的心腹,铁板一块,外头的想浑水摸鱼更是难,年前淑妃曾威逼利诱,买通了贵妃从前在韶华馆时的两个宫婢,当年去了淼可园当差,正是小屏和采采,夏天阖宫避暑时与贵妃“巧遇”,旧主子发达了,自然要提拔奴才。
两个宫女万万想不到十一姑娘会摇身一变,一朝飞上了金梧桐枝,你一句我一句声泪涕下诉说着在淼可园辛劳,管事太监苛待,贵妃想起当年相依为命的情义,便答应了让她们入春和殿做二等宫女,过些日子求皇帝恩典放出宫嫁人。
淑妃盘算着,等取得了小贱人的信任,再配置药,听说番邦有一味红花精粉,最是凶猛,藏在指甲里,只需伺机撒一点下在茶水膳食中,日久就绝了那贱人的生育。
没想到刚换上崭新的紫衣宫裙,月笙带着几个内监来了,将她们“请”到了一处暗室,亮出了五花八门的刑具,威吓道:“知道入春和殿的规矩吗?”
两个宫女哪见过这阵仗,身上一软,瘫倒在地。
皇帝没多会子便得了信,心知不简单,也无需审问,总逃不过淑妃和皇后,两个宫女是慕容府出来的,若有事定会栽赃慕容府,不如暗地里解决了。
降下恩遇,将两人放归回乡,赠了安置银。
此事让淑妃明白了皇帝的警觉性有多高,幸好没严刑审问,否则还不把她供出来,便是抵赖,也难免落得猜忌。
什么事只要皇帝动了心思,就没有想不到的。
沈方氏来回踱步,愁的柔肠百结,淑妃犹如置身炭火之上,火烧火燎的煎熬,不停垂泪,母女俩也没了主意。
等到沈从武下值回来,这才有了主心骨。
淑妃悲泣道:“那小贱人入了秋眼见着腰身粗了,别人都说她发福了,我也没及时往那儿想,安玥公主才生下不久,怎会这么快就有了?有了龙胎还藏着掖着的,谁知竟是真的有了,这是陛下的诡计,就防着我们呢,瞧这样子,十有八九是个皇子。”
沈从武镇定自若,沉思片刻道:“既如此,让她生!”
淑妃急道:“陛下偏心眼子,她生个公主都宠上了天,一旦是个带把的,我的皇儿还有活路么!”
沈从武满目阴翳,责怪道:“妇人之心,一出事就火烧眉毛一般,也不想想,人家何等心智,怕是早就布置好了,就等我们入圈套呢,现在但有风吹草动,都是灭顶之灾。”
淑妃泪水满脸:“咱们就坐以待毙么,眼看着这把刀悬到头顶?”
沈从武眼中寒芒一闪,摸着手上的金戒道:“那孩子便是生下来,也是个吃奶的小娃娃,不能立时争夺储位,以后时日长久,长不长的大就看他的造化了。”
***
胆瓶里一枝粉梅灼灼,暗香疏影,三交六椀菱花门窗镶着剔透的玻璃,映见堆银砌玉,漫天玉屑飘飞。
妊娠九个月,定柔的肚子已大到弯不下腰,胎动分外强劲有力,有时踢得肚皮酸疼,比怀两个女儿大了两倍,每日如负重石,累的厉害。
年节后皇帝将她挪到了瑞山行宫,每日太医、女医、稳婆不敢离开左右,外头天寒地冻,里头暖意如春,在屋子里沿着墙走了走,宫女前后左右扶着,吃力地坐回了美人榻,满头汗水淋漓,接过手巾把擦了擦脸,捻起果盘里一枚晶莹滚圆的葡萄放进嘴里。
皮薄肉嫩,汁儿多如蜜,果肉直如化在了舌尖,略带一分酸,却是好吃的那种酸。
第154章 皇八子宗晔 2 儿子的名……
她这一胎分外爱食葡萄, 金秋时节北疆的朝贡源源不绝,吐蕃的红宝石,伊犁的红提, 和田的玉珠, 黑菩提、紫珠、美人指......每日几乎当膳食,她觉得把一生的葡萄都吃完了。
入了冬果子纷纷下架, 青黄不接,皇帝先前让他们储存到冰窖一些, 可没多少日子便断顿了, 皇帝看着小妻子馋望着最后一枚紫菩提, 不停嗅着, 舍不得入口。
心下极疼。
偏她又不爱葡萄干。
听闻葱岭以西的乌孙和大宛也盛产葡萄,且比北疆晚熟, 但两个小国被大矢牵制,不曾与国朝贸易往来,只能转售, 运到京八百里加急得七八日,不免又被说道, 什么“一骑红尘妃子笑”, 给那些别有用心的落下口实, 大做文章。
可是娘子想吃, 肚子里孩儿想吃, 便是上天入地也得寻了来。
皇帝悄悄派人打听到西市有一家胡人开的商铺, 十多年的老商号, 专供瓜果和夷果,四季不断,有驼队驾车急运, 连根带土整株移栽花盆里,只比朝廷的快马慢了两日,然而价钱贵的吓出人胆汁儿来,一串葡萄要一两金。
千里荒漠跋涉,挂着葡萄藤小心翼翼护着,还要应对沙尘和风雪,一路的艰苦难以想象,能不贵么。
一两金在京城可以购置下一个三间的屋子,一串葡萄竟比房子还贵!
皇帝想,我一个七尺汉子,自己娘子的口腹之欲都办不来,还算什么男人。
他绞尽脑汁,终于有了主意:“我可以打着你母家的名号,就说府上的小孩子们爱吃,这样避免有人使坏下毒,我不动户部的赋税,也不动内侍省的用度,更不动宫里的朝贡珠宝,用我自己的私房钱,总无人会说我劳民伤财了罢。”
定柔眨动着眸子:“夫君,您的钱在哪儿呢?连您都是国朝的。”没听说过皇帝还要攒梯己钱,他怕是连一贯铜子都没有。
皇帝神秘一笑:“娘子怎知我没有。”
太宗时立下一条规矩,国库每月向后宫支出用度,除了妃嫔们的例钱,下头奴才们的月俸,宫中繁琐的流水开支,皇帝也有独一份的俸禄好不好,若不然豢养的那些暗卫、隐卫吃土喝西北风不成,先前给慕容家下聘,把他小金库里开源节流了十年的三十万两,全给出去了,讨了个媳妇,几乎用光了家底。
定柔惊:“你怎给了他们那么多!”
败家的爷们!娶十个媳妇也够了!
没想到皇帝直接来了一句:“我娘子价值万金,我还觉得委屈了呢。”
孩子娘面颊一热,一颗心从里到外甜个透,仿佛灌了一缸子蜜,想了想,又道:“可是这些也是国朝的啊,夫君。”
孩子爹抓了抓头,尴尬说:“原来撇开皇帝的身份,我竟是个穷光蛋,怎么办啊,你嫁了个穷光蛋。”
孩子娘两手一摊,挺了挺肚子,叹说:“没法子了......”
孩子爹思虑着,又说:“要是我不慎遭了算计,赶下了龙椅,你愿不愿意陪着我到街上当乞者啊?”
孩子娘笑出了眼泪:“夫君,若你被赶下龙椅,咱们怕是连乞讨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关进劳子,吃牢饭,粗粝带沙子的糙米,没准还是馊了的。”
孩子爹目光坚定:“为了我娘子和孩儿们不吃牢饭,我也得把金龙宝座坐的稳如泰山。”
定柔摸着肚子笑:“何须烦恼,我娘把祖母的遗产都还给我了,有不少现款票银,没事,为妻有钱,你还有许多眼线要养,别入不敷出了。”
皇帝生气:“我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竟要动用娘子的私房钱,我脸往哪放?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待着别管了,不就是葡萄么。”
然后,他挥挥袍袖,寻摸赚钱的法子去了。
第二日,西市的盘古街多了一个卖木雕的小摊,两个新来的小内监化妆成商贩的模样,站在冷风里吆喝着,走过路过的都来看看啊。
本来有几个稚童看上了十二属相小兽,雕法趣致,甚是栩栩如生,当玩艺不错,大人一问价钱,当即脸绿了。
从早到晚,嗓子哑的冒烟,熙熙攘攘的人流再没一个驻足的。
一连三天,荡了一层灰土和落叶,没卖出去一个。
皇帝颇郁闷,我的手艺这么差劲么?
定柔问:“你卖多少铜板一个?”
皇帝:“铜钱?我一刀一刀刻出来的,怎么也值一百两一个罢?”
定柔喷出一口茶。
无可奈何之下,孩子爹只好去卖字,他丹青和笔墨很有造诣,磨墨濡毫临摹了几副台阁体的字帖送去珍宝馆,钤上小印,这次有识货的,大赞笔力雄健洒脱,收放自如,字里行间大有笔扫千军之气魄,好!好!好!
没多少日子坊间便流传出一位名号为“石洞居士”的墨客,善临草书和泼墨山水画,字体铁画银钩,糅杂了王献之的润秀风流和魏碑的遒劲高古,温雅中带着雄厚,刚柔并济,洒意如水流一气呵成,成为独树一帜的“泉体”。
又兼得画风潇洒俊逸,意蕴深刻,偶尔几首五言绝句,也是徜徉恣肆,一时被争抢收藏,价位一路升高,一副画卖到了十两金。
这石洞居士何人?却难以知其姓名,只闻其作,不见真容。
定柔吃着甘甜的葡萄,男人得意极了,反复说,怎么样,我便是不做皇帝,也能凭着双手给你富贵太太的生活。
鹅毛纷纷,白皑皑的大地,一连多日好似下不完。
皇帝每日乘舆来往于两地,上元节宫宴略略用了一盏酒便撇下众妃去了行宫,到了方知,定柔半个时辰前见了红,阵痛开始了。
这一次遭遇了可怕的难产。
锦幔春帐里的小女人被无数人围着,双手攥着被子,嘴里咬着帕巾,感觉五脏六腑绞在了一起,有钢刃在不停地翻搅,痛苦的额角膨出青筋。
太医署的全来了,围在外间会诊,一起对皇帝跪下,禀道:“胎儿个头过大,娘娘身量娇小,骨盆狭窄,又因产后时日不久,肌体未复原,故而宫缩无力,臣等恐怕......”
皇帝耳边“嗡”一响,如遭霹雳,脚下趔趄了一步,惊恐地指着他们:“爱妃和皇儿一个都不许有事!否则,朕就碎剐了尔等!”
太医们大磕不止,抖若筛糠。
皇帝奔进产房,拨开一重女医和婆子,望着被痛苦煎熬的小妻子,眉目蹙的变了形,牙快咬碎了,嘴角布着血渍,发出痛苦的呜咽。
他眼眶一热,一串热珠急急滚了下来,抓握住一只汗湿的小手,第一次在人前失态了,无助地哽噎着:“别忘了你说过的话,要白头到老,守着我一辈子的!”
定柔眼前模糊一片,早已分不清人貌,又一波剧烈的痛潮袭来,她牙关一咬,指甲掐住了一个东西,也不知是什么。
整整两天一夜,仅凭偶尔灌进口中的参汤维持着气力,身上几处穴道用了金针,入肉三分,定柔恍惚在阴曹司一次次徘徊,眼前一会儿幽冥,一会儿微光,口中含着腥咸的滋味,咽喉嘶哑的出了血。
胎儿的小脑壳冒出来的时候她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医婆只好上手,按住肚子使力一推,顷刻间犹如五脏被齐齐扯出了身体,痛的魂魄撕裂了一般。
有什么东西从身下分离了,她身子一轻,最后一个意识,怎么没有听到啼哭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