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妇联办公室。
  苏叶的高考成绩这个消息还没来得及传到办公室, 饭后闲余，办公室这边讨论了起来。
  一位女同志说：“这个苏叶真是让人头疼，像她那种文化程度的嫂子都是积极参与, 她不起带头作用，反倒树立了坏形象！”
  很多军嫂都踊跃报名了上夜校, 苏叶却没报名，导致一些军嫂听说之后打消了学习的念头。
  另一个同志说：“苏同志要面子，要我说学习这种事怎么能算丢脸？”
  姚春雨听见苏叶拒绝报名夜校，心想这件事果然和上辈子一模一样。上辈子苏叶是抹不开面子拒绝上夜校。因为拒绝这事被当做了反面的典型, 她和顾向前吵了一架。
  姚春雨温柔地说：“扫盲班这件事还是要以个人意愿为主, 苏叶不想参与就算了。你们上完课就把学习资料和笔记顺道给她带过去, 让她紧跟大部队一块学习。只是要辛苦大家多记点笔记。”
  军嫂们听完纷纷表示姚春雨的方法真是太体贴, 这样一来也能照顾到这些抹不开面子上扫盲班的嫂子。
  “还给她脸了, 专门给她送学习资料？不来拉倒！”一个暴脾气的女同志说。
  话音刚落便传来一道噗嗤的笑声, 原来是妇联主任来了办公室。
  她兴高采烈地笑道：“人家可不需要来上咱们的扫盲班！你们还没有听说吗，苏叶今年高考考取了省里的理科状元, 咱们妇联办这次得好好办个表彰，讨论讨论如何树立以苏叶同志榜样,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这段话犹如一个重量级的炸.弹, 把所有人都震住了。
  每个人的脸上出现了震撼、惊讶、不敢置信的神色，好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甚至揉了揉耳朵以验证是不是听错了。苏叶……怎么考了高考状元？
  说这番话的人如果不是妇联主任，这一定是个世纪玩笑！
  妇联主任看着大伙一脸懵的神色，笑呵呵地说：“都听傻啦？你们没有听错, 咱们家属大院里的苏叶同志考取了今年的理科状元！”
  姚春雨也当场愣住。
  苏叶上辈子没有考过高考, 更没有成为理科状元！苏叶怎么可能考出这么好的成绩，姚春雨参与高考是五年前的事情, 十七岁的那年赶上了国家统一高考，当时考上了本地的医科大学一度成为大院里的骄傲。
  苏叶要是成为了理科状元……姚春雨脸色蓦然一白。
  妇联主任笑得合不拢嘴，继续道：“苏叶同志在繁忙的工作之余也不忘记提升自我，参与今年的高考，光荣地拿下了省里的理科状元。这种精神很值得大家学习，最近咱们不是在弄夜校吗，正好可以拿苏叶这件事当典型例子，鼓舞大家！”
  主任嘴里的夸奖之词简直跟不要钱似的哗哗流出来。
  如果只是考上了重点大学还算不上厉害。大院里人才济济，以前也不是没出过清北的人才。但苏叶不一样，她考的是省里的理科状元，这事就算拿到别的军区跟别人比，也是挣脸的门面！
  末了，主任急急地掏出十块钱包塞进红包里，跟办公室里的同志说：“没空和你们仔细说，我现在得去顾向前同志家，你们留在这儿好好讨论表彰这个事儿！”
  主任走之后，大伙仍旧沉浸在苏叶考上状元的震惊之中。
  “苏叶考了今年的理科状元？你快掐掐我，我没听错吧？”
  “你没见刚才主任那架势，都赶着包了红包去苏叶家，这还能有错？”一个女同志瞥了眼那些埋汰苏叶的女同志。
  上一秒还在滔滔不绝地嫌弃人家拖了后腿，树立了反面形象，下一秒立刻被主任抽了脸，这还真不是一般的尴尬。
  苏叶考上高考状元这件事带来的震撼程度，甚至超过了当初顾向前一声不吭地娶了一个乡下的媳妇。家属大院里的人对于像苏叶这种从农村来的军嫂多少带着几分轻视，嫌她们没有见识、没有文化，穷酸落魄。
  尤其苏叶嫁的还是年轻有为的领导，更是让人没少埋汰她。可是现在……谁还有理由轻视苏叶？就连顾向前当年也没有考去清北。
  ……
  顾家。
  顾向前家里上下洋溢着一片喜意，周泓涵花了一会才消化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她仔细想想苏叶这孩子还真有考到状元的本事。
  苏叶勤奋踏实、脑子灵活人也不笨，周末没事就爱借一袋书回去看，
  周泓涵想得更深远一些，苏叶仅仅复习一年，一边工作一边准备高考都能考到状元，这是多好的苗子！她现在才考上大学肯定是以前被耽误了，要是从小就开始培养苏叶，凭她的天赋说不定早就念完大学了。所幸金子总是不会被埋没，苏叶今年才十九岁，按年龄看今年考上大学也不算耽误。
  顾向前夫妻俩都不在家，周泓涵俨然当起了主人，她笑眯眯地偷偷包了几个红包，一一分给了前来报喜讯的几位老师。
  “一点小小的心意，大家都沾沾喜气。”
  老师们原本不收红包的，拗不过周泓涵硬塞到他们兜里。大家拆开发现里面是五毛钱，确实不算多，只是讨个彩头便收了下来。
  校长笑吟吟地说：“找不着小苏就算了，通知她明天让她来学校，报社有记者想要采访她。”
  周泓涵高兴地打电话找宁星斗，让他去通知顾向前他媳妇的高考成绩下来了。
  宁星斗在电话里听到苏叶令人震撼的高考成绩，挂掉电话马上跑去找顾向前。此时的顾向前正在教室里给学员上军事理论课程。
  宁星斗扯着嗓门嚎，“向前！你媳妇的高考成绩下来了，人学校的校长都特意登门，你快回去接待接待人家！”
  顾向前听了一笑，教室里年轻的学员们躁动起来，有个大胆的战士不怕死地问：“嫂子考得怎么样？”
  连学校的校长都特意登门通知成绩了，肯定是考得很不错人家才肯找上门来。高考成绩不是还没有公布吗？
  宁星斗眉开眼笑地竖起大拇指，“嫂子那真真是了不起，今年的理科状元！”
  所有的学员都倒吸一口凉气，个个沸腾起来，“居然是状元！没有开玩笑吧，嫂子这么勇猛？”
  “理科状元，那得是考得多好，学校的理科状元吗？”
  顾向前听得不其然地弯起唇，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耀眼的笑容看上去比窗外的阳光还要灿烂几分。他合上书，拍了拍宁星斗的肩膀，“步兵连213连指挥员宁星斗，我严肃地交予你给学员上课的任务！”
  宁星斗抬头挺胸爽快地答是，顾向前微笑着快步离开了教室。他心里早有准备，苏叶如果参加高考，肯定考得很好。
  顾向前回到家的时候，发现一屋子的人都在等着他们夫妻俩。
  妇联主任红光满面地说：“向前你终于回来了，我们
  刚刚还正在讨论小苏考上了清大，开学就要去念书，你可别拦着人家读书。身为丈夫应该多多支持妻子的发展才是。”
  妇联主任心里正担心这件事，苏叶考上大学固然是一件好事，但同时她也是一名军嫂，夫妻俩分隔两地不利于家庭。再说这对夫妻新婚燕尔，说不定这两年还有要孩子的打算，分居两地算个什么事？
  周泓涵也在想这个问题，顾向前年纪也不小了，跟他差不多大的同龄人孩子早就遍地跑了。但偏偏苏叶争气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大学，如果为了家庭和婚姻放弃学业太不值得。
  顾向前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她能考上清大，我很替她骄傲。”
  他话音一转，说道：“正好前段时间部队里有几个去京城进修的名额，未来可能要留在京城驻地几年，考虑到种种原因我没有马上答应下来，但现在可以试试申请。”
  顾向前话音一落，大伙松了一口气纷纷祝贺他们。
  傍晚苏叶回到了家属大院，迎面而来的是过分的邻居们，团团把她围住了，简直蹭“运气”的那次还要夸张。
  七大姑八大婆们一脸稀罕地看着苏叶，仿佛在围观珍稀动物似的，一个个纷纷开口：“小苏啊，不得了了，这次给咱大院争光添彩了！”
  “小苏不仅运气好，人也聪明伶俐，平时我咋都没瞧出来，不声不响做了这件大事差点没把咱吓死。”
  “来来来小苏你站着别动，让我娃娃摸摸你，蹭点文曲星的喜气，他明年要考高中了。”
  苏叶寻思着自己这段时间还算低调，也没有再做捡野鸭子这么拉仇恨的事情了？她轻咳一声，问：“大家咋都围在这儿，不是早就说过不要封建迷信吗？”
  大家这才意识到她本人还不知道自己考了状元的好消息，齐齐发出大笑。
  一个婶子兴奋地说：“苏叶，你考上了理科状元！你们校长都亲自来咱大院报喜讯了，现在政委恐怕都在你家里，快快回家！”
  “是咧，我刚刚看到妇联的同志已经在公告栏张贴你考了状元的喜讯，这回估计少不了部队的奖励。你给咱们挣脸了！”
  “苏叶，你是不是平时特别刻苦，每天学习到深夜？我见你每次走路都匆匆忙忙的，真是太珍惜时间了！”
  苏叶估分的时候心里便有了几分底，自己的理科能考多少分，但她从没想过能考到理科状元。毕竟这个年代的天才还是很多的，这里不乏能考满分的人才在。恐怕是她的文科考得比较理想，拉开了和他们的差距。
  刚开始高考的那几年，文理科都要考历史、地理、政治以及物理化，只是这些科目文理科生所占的比分不同，考核的内容太多，很考验考生对所有科目的掌握程度，这才让她侥幸拿到了第一。
  苏叶谦虚地说：“全凭运气，侥幸拿到的而已。”
  大伙听到苏叶说“运气”，心抽抽地犯痛，都快要不认识“运气”这个词儿了。捡兔子野鸡鸭野猪全凭运气就算了，连考试也能靠运气？不要别骗他们。他们已经麻木的脸都不知要做出什么表情了。
  跟一条运气爆表的锦鲤混在一块，心里没有点承受能力真的不行，常常被打击得怀疑人生。
  趁着大伙发愣的时候，苏叶心情愉悦地跑回家。
  妇联办公室那边商讨了半天，很快想出了表彰的内容。一个中午的时间，公告栏便贴出了表彰信。至于奖励内容――
  这年头家家户户都缺衣短粮，最好的奖励当然是粮食和衣物。三斤鸡蛋、五斤面粉、三斤豆油、一斤白糖等等流水般地被人送往苏叶家里。
  这些奖励搁在往年那是寒酸得不成样，但今年这些精细粮显得格外稀罕。妇联的同志提着一袋白花花的面粉送去顾家的时候，甭提院子里的邻居们有多么羡慕。白花花的面粉隔着蛇皮袋，仿佛还能让人闻见那股子清新的香味。
  高考居然还有物质奖励？撞见这一幕的邻居感受到了深深的伤害，苏叶家里可一点都不缺这些精细粮。但同时大家心里也是服气的，状元可不是谁都能考得出来，要是不服气自己考一个。
  苏叶推开家里的门，发现一群人都齐刷刷地看向她，那灼热的眼神简直让她几乎想扭头就跑。
  政委亲切地和苏叶说：“苏叶同志，今年你代表咱们部队的军嫂考上了高考状元，自强不息、勤奋上进，给咱部队添了光。这些微薄的奖励是部队给予你的肯定，希望你去了大学之后努力学习文化知识，回来建设国家！”
  苏叶马上挺直腰杆勾起笑容，敬了一个标准的礼，“我一定不辜负部队给予的厚望！”
  她的视线扫过桌子上琳琅满目的精细粮，话音一转说：“不过这些物质奖励就免了，为部队争光是本分！”
  这些物质奖励丰厚得让人咋舌，好像都快要赶上了顾向前养伤那会部队给予的慰问物资。
  她说完大伙齐齐地笑出声，尤其顾向前紧紧地看了她一眼，那平静内敛之下藏着炙热的眼神，看得苏叶心里臊得慌。
  苏叶声音清脆地建议道：“我建议把这些奖励分给今年大院里考上大学的考生，鼓励更多的军嫂投入到学习中，建设祖国、实现人生理想！”
  那些妇联同志听到苏叶这番话很是惊讶，终于正视起苏叶。
  要知道拒绝这些物质奖励可不容易――这回光是布票便发了五十市尺，折合一名战士一整年的布票。何况里面还有珍贵的富强粉、食用油、鸡蛋。哪样放到外面不是得排上一整天队的稀罕物？再看看苏叶，眼神清正明亮，态度坚决。
  这是多么无私的行为！她以前还援助过穷困的村民、帮助辍学儿童重返学校。想想这些事，她们便为以前对苏叶的偏见而羞愧。
  妇联主任听了当即竖起大拇指，“好样的小苏，有咱军嫂敞亮爽利的风范！不过这些东西都是奖励给你的，该你的你就拿。”
  苏叶不缺精细粮，自己顿顿大米饭却还贪这点粮食，吃起来良心会痛的。
  她婉拒了奖励，最后无奈地拿起桌上的布票说：“这几张布票已经足够了，正好够我裁一身衣服去学校。感谢部队的肯定！”
  两位领导离开之后，周泓涵笑意浓浓地问：“那些粮食原本是领导特意匀出来给你们办喜酒的，谁知道你根本不要。现在你要去学校、向前又要去进修，恐怕喜酒的影子都见不着喽。”
  苏叶听到“进修”这个词，皱皱眉看向顾向前。
  周泓涵把顾向前先前说的那番话复述了一遍，“正好你去京城读书，向前也去京城进修，彼此之间都有照应，我也放心了。要是你们能让我早日抱上孙子，那就更好了。”
  苏叶听完心里不是不复杂的，顾向前先前从来没有与她提过进修这件事，进修对于军官来说是一次很好的提升机会，以顾向前的学历这一次应该是去京城攻读博士，未来很有可能会提拔成为高级将领。
  苏叶看了眼顾向前，回头笑眯眯地跟周泓
  涵说：“这件事急不来。这样吧，趁着大伙都高兴，过几天我做顿饭请你们来喝喝酒，周奶奶可要赏脸。”
  “是喜酒呀，还是升学酒？”何梅梅促狭地问。
  苏叶轻咳一声，脸色微微泛红地说：“你想喝什么酒，就是什么酒。”
  所有人都惊呼一声，惊喜地看向苏叶。顾向前也亦是含笑地看向她，苏叶笑眯眯地说：“今天给学生送通知书跑了一天，什么准备也没有，今天就不便招待大伙了，改天摆酒招待你们！”
  大家在苏叶家里聊了一整天，茶水喝了一肚子，该唠嗑的话也唠嗑完了，他们看向苏叶的眉眼确实带着疲惫，识趣地纷纷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