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作者:弗洛衣      更新:2023-08-28 15:39      字数:4056
  当傅品珍趴在地上画海报,偶然间抬头,逆着光看见站在门口的姜成瑄时,几乎以为自己出现幻觉。
  「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怎么会来这里?姜成瑄也想问自己。抱着瞎碰试试的心情来到学校,真见到了人,她却想转身就走。
  她的脚跟才稍稍往后一动,便被人推了进去。
  「我叫她来的。」钱雍曼一手抓着三支粗细不同的画笔,一手推着姜成瑄往里头走。
  姜成瑄狐疑地看着钱雍曼,后者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傅品珍虽然也有相同的怀疑,却没有证据支撑她拆穿钱雍曼那可疑的话。
  「海报下礼拜就要用,怕你今天赶不完,才找小瑄来帮忙。」钱雍曼把画笔放到桌上,「你先画好线条,我和小瑄着色。」
  看着被傅品珍压在身下的全开纸张,姜成瑄才知道,原来之前在公佈栏上看到绘製精美的海报,是出自傅品珍之手。
  因为时间有限,傅品珍没有继续质疑,低下头接着画。昨天原本只想休息一下,没想到一个下午竟耗在看人练球上头,眼看期限将至,拉了钱雍曼来支援。难道钱雍曼真有先见之明,连姜成瑄都拉来了?
  傅品珍把头发用铅笔挽在脑后,几缕发丝散落在颈上,配上她正在做的事,似乎和气质美女沾上了点边。
  姜成瑄看得傻了,被钱雍曼一喊才回过神来。
  「小瑄,你负责那边,我负责这边。」
  她们分别佔据海报的两边,傅品珍居中,如果海报是桌案,那她们看起来就会像包公和王朝马汉。
  「要涂什么顏色?」姜成瑄看着调色盘问。她对色彩向来很没信心,草稿阶段看起来还不错的画,被她一着色之后,通常会毁得跟幼稚园小朋友的涂鸦画差不多,例如父亲节画的爸爸,脸是绿色的之类。
  傅品珍挤出两种顏料,画笔沾了点水,将顏料混在一起,试了下顏色,便把要着色的区域框了一圈,不发一语地将画笔递给姜成瑄。
  两人循着这模式无声地进行着各自的工作。随着着色的区块越来越多,姜成瑄逐渐往海报中心靠去,在头轻碰到傅品珍时,她警觉地往后缩了下。
  同样感觉到那轻微碰撞的傅品珍,抬起头来看了姜成瑄一眼,正好捕捉到姜成瑄害羞的眼神。都已经是交往过的人了,还为这种事情害羞?
  近距离的观察,姜成瑄忽然看到傅品珍脸上的憔悴,以及眼底的疲惫。听钱雍曼说她最近很忙,她总是刻意回避着,不去理解钱雍曼话中要她体谅的暗示。看到这样的傅品珍,她忍不住地心软了。但她低头看到海报上已着色的区块,竟是连成一线地往中心靠去,受骗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傅品珍在海报的左下角补了几笔,抽出姜成瑄握在手上的画笔,放进水罐里搅了几下,在调色盘上调出新的顏色,圈出几块地方,又把画笔放回姜成瑄手里。
  这一连串的动作,让姜成瑄自我怀疑起来。难道是她疑心病太重,看到黑影就开枪?其实,傅品珍根本还没画好那块,所以,才让她先把那一直线上的区块着好色。她低着头,抿起嘴,不肯承认自己太容易原谅人的好脾气。
  有了左右护法的加持,那张海报很快地便完成了。三个人坐在地上,揉着跪到发痠的膝盖。姜成瑄看着海报上明亮飞扬的色彩,就像傅品珍的性格一样。
  傅品珍走到走廊上的洗手台,用力地在水龙头下搓着手,眼睛却飘向对面的教学楼,显得心不在焉。
  姜成瑄在钱雍曼眼神的鼓励下,跟了出来。她才刚靠近,傅品珍就旋紧了水龙头,抬起手便要往眼睛揉去,可手上明明还是奼紫嫣红着。她抓着傅品珍的手,放到水龙头下面,抹了点肥皂,仔细地搓揉着,直到手上的顏色褪得差不多了,她才开始洗着自己的手。
  冷不防地,旁边传来饶富意味的声音。「你刚才那样是在吃我豆腐吗?」
  「胡、胡说!」姜成瑄被惊得口吃起来。
  「如果你知道手指对我们来说,有什么作用。你就不会说我胡说了。」
  久违的被调戏的感觉又回来了。但姜成瑄心里一点喜悦都没有,就连厌恶都忘了。
  「你想好了没?」
  「想什么?」姜成瑄压低了声音说。
  「要不要跟我和好?」
  姜成瑄紧抿着嘴,转身对着傅品珍,微慍地说,「不要一直拿这问题来烦我。被甩的人是我,要和好也只能由我来说。」
  冷漠的姜成瑄很难应付,生气的姜成瑄却很可爱,因为她的眼中有了自己的存在。傅品珍一厢情愿地得意着,并没有表现出来。
  傅品珍笑着摸摸姜成瑄的头说,「乖。不生气了。」
  淡定的傅品珍让姜成瑄更生气了。有种被看轻的感觉。
  她跟在傅品珍后面,走回系学会办公室,听见傅品珍对钱雍曼说,「学姐,我该走了。」
  正在捏着手指玩的钱雍曼抬起头说,「要我送你吗?」
  「不用,机车修好了,我自己过去就行了。」
  「好。你路上小心。」
  当傅品珍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许久之后,姜成瑄才揉着发痠的眼睛,望向钱雍曼。
  「她最近在忙什么?总是时间一到就急着走。」
  钱雍曼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说,「你真的想知道?」
  姜成瑄篤定地点头。
  「可惜我不能告诉你。」钱雍曼忍着笑意说。
  「为什么?」姜成瑄发出不平之鸣。
  钱雍曼等的就是姜成瑄这表情。逗弄小朋友是不道德的,但好玩得让人不想戒掉。
  「她不让我说。」钱雍曼耸肩道,「你自己去问她好了。」
  为什么不能跟我说?姜成瑄觉得自己又被傅品珍摆到陌生人的行列之内,否则,有什么不能说的?
  姜成瑄不是一个富有好奇心的人,却是一个容易不甘心的人。被傅品珍那样忽视,她有些愤慨。既然人家不肯让她知道,她也不想放低姿态地去问,只好主动求知了。
  她向小龟借了车,早早便埋伏在校门外头,即使天气莫名其妙地热了起来,她依然不辞辛苦地顶着安全帽不肯摘下来。幸好傅品珍没有让她等太久。
  在路上,她和傅品珍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即使车流有些多,她也不敢冒着被发现的危险跟太近。车流提供了掩护,也阻挡了她的去路。一不留神,姜成瑄被红灯挡了下来,只能无奈地望着傅品珍的尾灯消失在眼前。等她再追上去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傅品珍的踪跡了。
  停在路边,摘下安全帽一吐胸中的鬱闷,就在她失望地打算明天捲土重来时,一旁传来有些耳熟的声音。
  「这不是傅品珍家的小朋友吗?」
  姜成瑄回头一望,竟是施禹媛那个妖嬈的女人,身上还穿着护士服。看到施禹媛这副模样,姜成瑄终于相信制服诱惑的魅力在哪里。
  「小朋友看得眼睛都发直了。」施禹媛在大马路边上不管不顾地挑起姜成瑄的下巴,带着勾引的意味,「姐姐穿制服的样子很引人遐想吧?」
  「什么小朋友?不要乱喊。还有,我比较喜欢帅气的军装,护士服对我没用。」姜成瑄撇过头去,不服气地说。
  施禹媛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在这里做什么?」
  「没什么。骑车骑累了,停下来休息。」姜成瑄辞不达意地随口说着。
  「喔。我还以为你来找傅品珍,找不到迷路了。」施禹媛巧笑倩兮地看着姜成瑄,「亏我还好心的想帮你指路。既然没事,那我去上班了。」
  听到有人可以指路,姜成瑄的眼睛便亮了起来。「等一下。你知道她在哪里?」
  「搞半天,果然是迷路。好孩子就要不耻下问,别因为不好意思就不敢问。」
  听不到重点,让姜成瑄有些不耐烦,但眼前这女人似乎不太好惹,她也不太敢任意发难,只能静静地等着。
  施禹媛突然叹了口气,「傅品珍最近大概不太好过,母亲生那么重的病,她每天都要过来陪着,就怕一天没来便再看不到人。」
  姜成瑄的胸口开始隐隐作痛,后悔着为什么要和傅品珍呕气,明明她已经主动道歉了,这对骄傲的傅品珍来说,无异于是一种示弱的表现,而她却故意视而不见。
  向施禹媛问了路,最后还不忘叮嘱施禹媛别告诉傅品珍。施禹媛只当她是脸皮薄,怕被笑路痴,便欣然答应了。
  照着施禹媛指明的路,姜成瑄来到病房外头,透过门上的小窗,她看到背对着门口的傅品珍,趴在床边,很累的样子。而床上的病人平躺着,手上连结着一条管子到架子上的点滴,动也不动。整个房间充满着令人窒息的寂静。
  她没有进去,只是静静地站在外头。站到两腿痠痛,她才默默地转身离去。
  之前撂了那些狠话,现在不请自来,显得很突兀。她从来就不擅于应付家长之类的生物,想到要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傅品珍的母亲面前,她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来要讲什么当开场白。况且,傅品珍不让她知道这件事,她出其不意地出现在她面前,不知道会不会被赶出来。
  于是,她只能偶尔算准了时间,默默地在外面陪着傅品珍,累了之后才悄悄离开。就像窗外的月亮,不管你有没有看到,它都会按照自己的步调月升月落。
  原本让姜成瑄兴致勃勃的系际盃球赛,自从知道傅品珍忙碌的原因之后变得意兴阑珊。但那却是她们少数能见到面的机会。在球场上见到傅品珍,姜成瑄看她的眼神不禁变得复杂。为什么她看到自己还能笑得出来,而自己却只觉得难过?
  兴致缺缺的姜成瑄,看上去一点斗志都没有,很快地便让学姐换下场休息。
  比赛结束后,傅品珍站在场边拿着毛巾,还没擦乾脸上的汗水,一瓶水就递到眼前。她见到给水的人是姜成瑄时,一下子便笑开来。
  听着傅品珍高兴地对她说谢谢,她竟有股衝动想扑进傅品珍的怀里大哭一场。想着想着,眼眶还真的发热起来,她连忙眨了几下眼睛,散去眼中的那阵痠涩。
  「怎么了?眼睛不舒服?」傅品珍大胆地拉起姜成瑄的手,并祈祷不要被甩开。
  幸好没有令傅品珍失望,姜成瑄抬起没被牵住的另一隻手,揉了揉眼睛闷声道,「没睡饱而已。」
  「晚上早点睡,别只顾着看书。」傅品珍捏了捏姜成瑄的手,才说再见。
  钱雍曼一直悄悄地在旁边看两个学妹的互动,也许傅品珍觉得那是意外惊喜,但钱雍曼却是实实在在地看到姜成瑄的转变,她不再对傅品珍埋怨跳脚,甚至愈发温柔了。那份温柔,让她有些羡慕傅品珍。
  「我们去吃东西吧。」钱雍曼挽着姜成瑄的手臂,「她不在,我得好好照顾你才行。」
  姜成瑄没有像对其他人一样,把手抽出来,任由钱雍曼挽着。「学姐今天不约会吗?」
  「他最近忙着出国的事,比较没空。」想起男朋友,钱雍曼一脸的甜蜜。
  「可是我……」姜成瑄放任视线往傅品珍离去的方向飘去。
  钱雍曼把姜成瑄的手挽得更紧了,委屈地说,「我好可怜,都没有人陪我。」
  看钱雍曼这楚楚可怜的样子,姜成瑄觉得自己又该死的心软了,勉强地笑了下,「走吧。」
  开心着有人陪伴的钱雍曼,拉着姜成瑄轻快地走着。她心想,小珍说得没错,小瑄果然是个容易心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