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青瓷回神是因为手机震动。她接起来，是不认识的号码。
  「喂？」她开口才发现声音哽咽。一抹脸颊，居然有泪。
  『……你哭了？』
  梁青瓷多愣了两秒才听出来，这个声音是扬清。
  不对啊，扬清为什么会有她的号码？
  『我听队里的人说你心情不好去休息，担心你，就密语问苏茶能不能联系上你，她就给我你的手机号码。』扬清解释道，朗若琳瑯的嗓音带着心疼、忐忑、跟隐隐约约的愧疚心虚，『绿绿，你……』
  扬清的话没能说下去。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我没事。」梁青瓷抽了张面纸擦乾眼泪，声音恢復冷静，「刚刚有点伤心，现在还好。」
  『真没事？』
  梁青瓷不回话。
  『……你还想打副本吗？』良久，清扬问，叹着气，『我带你去放放烟花，好不？或者你想抓马，还是蹲宠物，什么都行，我都陪你。』
  「不用了。」梁青瓷语气特别平静，又抽了一张面纸，擦不乾眼泪，「都是假的，有什么意思。」
  『…………』扬清不说话了。
  梁青瓷扯开嘴角，笑了笑。「对不起，扬清你特地来安慰我，我却推开你。」她说，眼眶一直是热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想再受伤，至少暂时不想。你很温柔，是个好师父。我能碰到你真的很幸运。」
  她没有喊扬清师父。
  她很遗憾到最后仍没有机会喊阿君一声师父。阿君才是她师父。她的阿君，非君莫嫁的君，才是在游戏里带领她、陪伴她、愿意倾听她、理解她的师父。
  扬清吸了一口气。『绿绿你……你不要这样。』
  「我怎样？」梁青瓷反倒笑了，「奇怪，尘缘a掉的人是我吧，为什么扬清你好像比我还伤心。好啦，我没事了，我们可以回去打副本。」
  扬清叹息，是懊恼，也是不平。『你能不能别这么要强。为什么你就不能像依赖非君莫嫁那样依赖我？』
  梁青瓷觉得这奇了。「为什么你要拿自己跟阿君比？难道你也打算哪天突然消失？」
  『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我知道，刚才我开玩笑。」梁青瓷淡淡打断扬清的话，「扬清，你不是阿君，你跟她不一样。永远都不一样。我不需要替代品，我没那么脆弱。」
  「而且我喜欢她。你明白吗？我喜欢她，有好几次我多希望她不是女生。我能拥有的，那是侥倖。而我失去的，那是人生。所以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
  扬清沉默。呼吸很轻、很浅，听不出任何情绪。
  「谢谢你特地打电话来安慰我。」梁青瓷又说，语气保持礼貌，「真的很谢谢你。只是我现在，我现在没有多馀的精神跟力气去维持一个，我平常的模样。我不是故意伤害你，对不起。」
  『……不要道歉。你没有做错，不需要道歉。』扬清说，口吻平淡、而有种豁出去的决绝，『你只是想保护自己，而这点我从开始就很明白。』
  梁青瓷跪坐在堆叠起的棉被上，右手握紧手机，双眼直望前方窗口，愣住。
  她想……她突然想到一个很诡异的问题。
  好像，不，确实非君莫嫁曾说过、和扬清行舟二人是兄妹关係。会认哥哥，那应该是比较熟吧，至少玩一块儿的时间、肯定比她跟阿君久。瞧现在扬清多平静的模样，甚至还能打电话来安慰她，阿君a了消失了都一点也不伤心，那会不会是扬清根本知道阿君的行踪？
  思及此梁青瓷心底顿时燃起希望的火光。「扬清，你……知道怎么联系上阿君吗？」她问。明显带着期待的。
  扬清默了半晌，咬着牙答：『不知道，我跟他不熟！』
  ******
  事到如今梁青瓷要还没发现事情真的哪里不对，她就太迟钝，也太孱弱了。
  这里的孱弱是指心灵上。不过就是失个恋，至于连脑子都丢了吗？不至于。而且作为一个女人、一个新世代坚强独立自主的女性，大家面对失恋应该做的是先找闺蜜哭诉一番、然后联合闺蜜的力量站起来捍卫自己的爱情。
  梁青瓷的闺蜜都不靠谱。所以她的做法是，随便抓个人先哭诉一番、然后冷静下来，找线索找证据。
  从很早之前、梁青瓷就觉得扬清这人怪怪的，这主要是扬清对她太好、对阿君太冷淡，可最开始明明不是这样。她跟扬清相识，是因为阿君喊扬清、行舟来帮忙打日常副本，洛洛说过，行舟只在阵营大战的时候上线，扬清非常高冷是帮主、除了副帮主行舟以外基本不搭理别人。
  这样子的两个人，这样子高贵冷艷的两位男神，会因为阿君随便喊一声，就过来帮忙打副本？然后扬清还说他跟阿君不熟？不熟？！
  这不科学。这不合理。
  好吧，这也许是她想太多了，她不该擅自揣测别人朋友间的关係。所以她就去找了行舟，密语过去问行舟知不知道阿君为什么a以及a去哪里了。虽然嘴上说她跟阿君两人就此不见是最好的结局，可谁想要这种结局啊，她还寧可坏一点，当然也不是真打算把阿君也掰弯之类的、就是……就是至少再说说话啊、当好朋友啊，横竖她跟阿君都是妹子也不可能真的交往，那就只能做好闺蜜了嘛。
  是的，没错，在这时候，梁青瓷还不太确定，非君莫嫁其实，不是妹子。
  行舟很高冷。行舟比扬清更高冷。虽然所有武林派阵营的玩家都说，行舟是他们见过最亲民、最温柔善良体贴知心的盟主哥哥，但梁青瓷就是能看透层层假象、看穿行舟的本质。她从来都不觉得行舟有多温柔，实际上她觉得行舟这人吧应该挺黑的，纯属直觉，这话没有证据她从来都不敢乱说。
  为了阿君，梁青瓷决心衝上去找行舟搭话。抱着一种拼了的心情。
  行舟没有回她的密语。梁青瓷琢磨着，这是没看到呢？还是看到了但不想回呢？总之她是没这么容易放弃。行舟，你等着。
  于是她加了阵营帮会，半天之内弄齐了武器装备、三天内熟悉操作手法，在当週的阵营战中杀出一片血海，积分勾上排行榜尾端。
  连发小方洛洛都被她惊呆，把她抓到语音频上开了个小黑屋问话。
  『握了个去的绿绿你什么时候这么神了？这是你？这真的是你？你是让扬清开你号来阵营战刷分的吧？！』
  「是我本人没错。」梁青瓷淡淡回。
  『……为什么我觉得你心情不太好？』方洛洛终于，终于迟钝地察觉梁青瓷情绪不对，『怎了？发生什么事？谁欺负你？跟非君莫嫁吵架？』
  「没吵。」梁青瓷回答依旧简洁冷淡，右手键盘左手滑鼠操控人物，萤幕上那隻圣火教的小萝莉隐身、走位，绕了一圈到目标侧边，看准时机在目标转身时瞄准背后一刀下去。目标血条顿时只剩一半。
  『我感觉你话中有话。你……你积分怎么又衝上去了，跟我讲话你还一边在打人？不是吧，你变得这么屌你家阿君知道吗？』
  「不知道。」梁青瓷答，顿了顿后，补上一句，「大概吧，她删号了。」
  『……什么？！』方洛洛傻眼，『什么时候a的，你怎么没跟我说？』
  「干嘛跟你说，你又不喜欢她。」梁青瓷答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紧盯着萤幕上自己的积分，快了，就快进排行榜前五了，进了前五就是阵营副指挥、打进指挥圈她就能逮住行舟好好问话。
  就为了这个目的她才在这里，做她不想做的事情。
  「不过仔细想想，就连这点好像也有哪里不大对。」梁青瓷一边说、一边再次隐身杀进人群，眼睛很利的逮住了最弱的几个先下手，「游戏正常删号流程是玩家提出申请、七个工作日后游戏人物自动删除，七日内玩家无法啟动该帐号下指定删除人物，但他三天前还能跟我解七夕任务，三天后人物就消失了。」
  『你在说什么？』方洛洛一时间有些没能反应过来，『你是说……对欸。七夕的时候你们不是还一起解任务吗，算算从那天开始到现在不过才一週，刚好七天，如果非君莫嫁删号的话，你应该是今天，不，昨天才会发现……』
  「对，所以这整件事情都透着一股很诡异的气息。」
  『可这跟你豹变有什么关？就算非君莫嫁不在了，扬清就不管管你？』
  「他管不了我。」梁青瓷冷冷一笑，萤幕上圣火教小萝莉手起刀落，「洛洛，这事你先别管，我能保护好我自己。」
  『不是，你现在的状态很奇怪你知道吗？』
  梁青瓷手顿了一下，差点错失良机。「……知道。」她深深吸了口气，「没事，就是人失恋了，伤心得比较过头之后发现真相，就会特别想报復。」
  『什么东西。我听不懂？』
  梁青瓷仰头，望天，叹气。就是因为闺蜜这么不靠谱，她才会被逼得豹变、自立自强……「没事，你真的不用担心，我不会去干出太奇怪的事情，不会上社会版头条也不会上贴吧论坛八一八。」
  『最好是！你每次都这么信誓旦旦的跟我保证，最后不都嘛出包！』
  「这次不会。」梁青瓷很赌定，「反正事情比你想的还要离奇很多，等到全都结束我就会跟你说。先让我暴走一下宣洩我愤怒的情绪，很快就好。」
  说完梁青瓷就退出小黑屋，不管方洛洛多暴跳如雷，总之她心意已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