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寂暗的心核污染物中, “机器啾”望着投射到心核污染物之中的信息，圆溜溜的浅蓝色电子眼里闪过无数解译信息码, 落在球球最后的那句“对不起”上。
  或许是不想让他担心, 又或者还有许多的顾虑。
  球球只是简单地提及了新生宇宙国的来历，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抱歉，却并没有详细描述当年的情况。
  可是他不说, 封绻也能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
  新生宇宙国。
  是第一批转移的星空海居民们要从星空帝国新生的意思么？
  按照当时的情况, 摆在第一批转移居民面前的，一边是肥沃的领地、丰富的资源和安全的防护。
  另一边, 是随时可能被污染吞没的危险和绝望、在全联邦宇宙只有杀名被联合放逐十死无生的疯魔陛下, 还有同样坚守家园的疯子星判者们。
  与其说那些成立了新生宇宙国的星空海居民背叛了星空帝国, 不如说, 在他们的角度里, 星空帝国已经名存实亡, 会留下来的才是傻子。
  他们只是理所应当地接受了星判者们拱手相送的疆域和资源，选择了新的生活而已。
  封绻双手用力握紧sss级星空银打造的枪支上的“封”字，漂亮的眉宇之间满是晦暗刺骨的杀意。
  他阖上双眸, 眼前仿佛浮现了软软、噬星他们的样子, 那些陪伴了他十多年的下属, 因为这样憋屈又可笑的缘由, 就这样失去了生命。
  更可笑的是, 他对此浑然不知。
  封绻双眸依旧是看不见瞳仁的猩红, 本就因为强行治愈伤势而承受的疼痛仿佛被放大了数倍, 让他原本苍白的薄唇染满了邪异的血色。
  这样剔骨一般的痛苦，一直到“机械啾”的电子眼看见了“桑萌萌”的名字，才稍稍减轻了一些。
  ——“长官, 请你千万不要为我们担心了。最近, 因为纯血人类幼崽桑萌萌的出现，我们现在生活的都还算不错。”
  “大家的污染物蔓延的速度都减轻了许多，而且前段时间胖胖还因为给崽崽氪金第一名抽中了10枚b级心核晶。我想等这批心核晶到了，伤势最严重的小冉和楚楚他们就能活很长时间了。”
  “胖胖是我的弟弟，他是在您离开后才诞生的，长得和我很像，只是比我小上几十倍，您应该没有见过他，但是他很崇拜您，就和当初的软软一样。胖胖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看见您和崽崽。”
  “抱歉，长官，说了很多废话，望您原谅。”
  “快一万年了，大家，都很想念您。”
  都很想念您。
  看见最后一行字，封绻长睫轻颤，卷着水珠，苍白的唇角压下弧度，猩红的双眸藏在漆黑的额发下，看不清表情。
  他一直沉默了数秒，才重新抬起眼睛，寒音里多了几分沙哑：“……崽崽？”
  是指那个小人类么？
  的确，按照纯血人类一百岁才能婚配、两百岁正式成年的标准，她还很小。
  某啾似乎忘记了，按照以往宇宙和平时龙啾三万年才算成年的标准，他自己其实也只不过是一只幼崽啾罢了。
  封绻控制着机械啾，节省着所剩不多的电量，打开了机器人圆圆发送的第二份资料。
  那是一份被用代码包装的花里胡哨的“爱心”形状资料，解开之后，跳出来的就是圆圆的虚拟形象。
  圆圆和球球不一样，性格十分跳脱，依旧是封绻记忆里大木头机器人的模样，只是身上多出了许多斑驳的黑色污染纹路。
  ——“长官！下午好，好久不见呀~”
  “长官，您是怎么知道崽崽的名字的，我实在是太好奇了！！啊之前我就猜测您的意识恢复和崽崽有关，难道是您制造出来的小机器啾意外接受到了崽崽的信号吗？”
  “对不起长官！我太兴奋了。咳咳，星空帝国s级星球判定者、星空帝国情报部们负责机器人圆圆，向您汇报！”
  虚拟的机器人一如往昔地活泼，絮絮叨叨说着话：
  “十七天前，猛兽宇宙国、食铁星域、白龙星、《发现人类》节目组，意外接收到来自星空海的信号，发现了纯血人类幼崽的踪迹。”
  ……
  “三天前，崽崽抽中了数字12，经由‘救赎app’提示，我们星空帝国获得了10枚心核晶，目前还未到账。”
  “目前可掌握情报：1.猛兽宇宙国食铁兽熊小朵是信号接收器；2.巫族、血族、魔族、骨族、虫族等宇宙国蠢蠢欲动，欲要夺去我们抽中的心核晶；3.除了猛兽宇宙国、深海宇宙国和能源宇宙国之外，并没有别的宇宙国想帮助我们。……12.目前并未在星空帝国记载资料中，发现崽崽所在的污染星球。”
  “情报截止时间十一小时三十五分钟二十七秒前，以上，汇报完毕！”
  圆圆的汇报结束，大木头机器人的虚影从黑暗的空间中消散，只留下了两个附件。
  一个是圆圆提到的“救赎app”下载代码，另一个是圆圆搜集到的、截止十小时前和桑萌萌有关的全部影像资料。
  看着影像里那个蜷缩在风雪之中的幼崽、看着她的手脚上全都是冻疮，机械啾的电子屏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串又一串乱码，就连芯片都一抽一抽的疼。
  ——那个脆弱到只能承受他万分之一的心头血力量的小人类，竟然并不是如他所想的那样，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联邦宇宙里。
  原来，她过的那样艰难。
  封绻想到他第一次“苏醒”时，桑萌萌留下来的那一管止血药膏和她踮着脚尖希望心核龙啾能够吃一些的劣质营养液。
  那些东西，也许是她冒着风雪走了很远很远才得到的珍贵物资，是她当时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
  心底滑过一丝他从来没有过的悸动，封绻长睫上融化的“冰晶”变得越来越多，一颗一颗凝聚成了晶莹的水珠，坠在眼角和眉梢，又被龙啾此地无银三百两一般地用能力蒸发。
  他紧紧抿着唇，看完了所有桑萌萌的影像，控制着机械啾下载了“救赎app”。
  但让星判啾没想到的是，在近千亿心核生命眼里，全都是同样简略的“救赎app”，在机械啾这儿，不仅界面不一样，连名字都改了——
  【啾啾啾！欢迎下载“龙啾伴侣养成app”^_^】
  封绻：“……”
  他的大半意识差点被这行提示语惊得从机械啾里脱离出来。
  机器啾眨了眨圆溜溜的电子眼，又仔仔细细地观察了几遍，才确认下载的的确是圆圆提供的“救赎app”原始代码。
  可和圆圆提供的资料不同的是，“救赎app”的名字变成了“龙啾伴侣养成app”，图标也从深蓝色的简略画风，变成了一只高举着桃心的纯白色小龙啾。
  鳞翅是渐变的深蓝色，额上有两只小龙角，和他的兽形不能说很像，只能说一模一样。
  封绻：“……”
  而点开那个图标奇怪的app，内容也和圆圆提到的不一样，有两个按钮。
  一个是“小甜啾”，一个是“可靠啾”。
  封绻：“…………”他严重怀疑也许圆圆的猜测是真的，流浪型空间站真的是某一任星空帝国的陛下投放到星空海的。
  甚至，那个小人类身上疑似求生储物兼具传送功能的系统，可能是用宇宙核碎片改造后加入了龙啾的辅助系统后，被她意外得到的。
  宇宙核碎片。
  这是什么东西？
  心底突兀地浮现起这个词语，像是触碰到了被封禁的记忆和力量，封绻心核像针扎一般疼痛，唇角溢出血迹，面颊也瞬间变得苍白起来。
  整片空间的心核污染物全都躁动了起来，凝聚在一起，变成了一柄柄刀锋一般的黑色雾剑和煞风，疯狂朝封绻攻击而来。
  它们像被粗浅懵懂的意志凝结在了一起，看起来，似乎并不希望他想起来什么是宇宙核碎片。
  封绻眸光微动，顾不上继续察看“小甜啾”和“可靠啾”这两个按钮后面分别代表的内容，只来得及在意识剥离机械啾之前，迅速发送了一道信号出去。
  他额上龙角闪过浅色暖光，在下一波污染物幻化成圆滚滚的怪物压来时，飞快变成了兽形。
  和桑萌萌平时见到的只有四米多高的龙啾不同，这一次封绻化成的龙啾非常巨大。
  上千公里的华异鳞翅遮天蔽日，浑身羽绒全部覆盖上了晶莹的、像蓝黑色金属一般的鳞片。
  此刻的龙啾看起来，更像一条龙。
  长长的低吟响起，盘旋在呼啸着的黑色心核污染物之中。
  一道道白光亮起又熄灭，如同永夜中不灭的火焰。
  封绻已经没了任何顾虑，星空帝国已经名存实亡，各大宇宙国几乎都配备有s级防护罩，桑萌萌更是不害怕心核污染物。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为了不让战斗余波带着污染物扩散而继续忍受心核污染物的攻击？
  那个小人类救了他，他不希望，也不会让她所做的一切被白白浪费。
  星空海深处开始剧烈的波动，从漆黑的巨大星球上升腾起急速扩散的风暴，冲击在模拟龙啾上，只一下，就快把模拟龙啾打没了。
  污染风暴裹挟着浅白色的亮光，迅猛地在整个星域扩散开来，比之前任何一次动荡的更加厉害。
  远在星空海外围与深处交接口附近的球球和圆圆瞅见模拟龙啾传递而来的这一幕，毛脸和电子屏上全都是大写的惊讶。
  “这什么情况，圆圆，你不是说长官刚苏醒实力还很弱小的吗？这战斗余波起码ss级。”球球都惊呆了，作为目前唯一一个已知的能通过武力暴力解决心核污染物的生物，陛下这，实在不像刚苏醒的柔弱样子？
  圆圆：“……”
  他没探测错啊，陛下的意识的确是最近才恢复的快了一些的。
  “圆圆知道了。”大木头机器人抬起机械臂指了指自己的小队长：“是不是因为球球你提到了新生宇宙国，长官看见了，心里难过，所以才会这样的。”
  球球：“？？？”
  球球：“难道你们没提？”
  当初听说长官要星空海这一万年来的大事资料，球球通知了所有还活着的星判者，让他们各自写一份报告发送给圆圆，以免他一只毛球的一面之词不全面。
  球球纠结了很久，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和封绻提新生宇宙国的事，毕竟这对长官来说可能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但他作为从小陪着长官一起长大的毛球，还是不想隐瞒，所以简略地提了一嘴。
  合着现在看来，就只有他一只球说了这件事？？
  球球都懵了，连问：“不会吧？”
  腹黑的圆圆摸了摸金属脑袋：“真的，就只有你提了，连大石头都没提呢，大石头只说因为一些原因，那个疆域没了！”
  其实圆圆本来是打算说的，毕竟他作为帝国的情报负责机器人，不可以有什么隐瞒。但他看见球球说了，他就没再重复提。
  球球：“……”
  他想自裁。
  眼瞅着小队长两只小毛手都掐上了圆滚滚的脖子，圆圆才道：“别激动，长官那么冷静的一只啾，是不会干傻事的。”
  “圆圆刚收到了长官的第二道命令。”圆圆说着，将模拟龙啾毁坏前传来的信号投射到了飞船内的全息屏幕上。
  球球这才冷静了下来，迅速破译完了那些七段加密信号，眼睛亮亮的。
  长官的命令很简单，保护好桑萌萌，等他回来。
  “长官的意思是不是他很快就会回来了？”圆圆也很激动，他操控着s级飞船，开始往回进行空间跳跃，模拟龙啾坏了，好在星空帝国还存储了几个s级的，可以拿来应急。
  球球点点头：“一定是。”
  “哈哈哈哈哈，长官要回来了，有些心核生命怕是会吓到睡不着觉吧？”圆圆电子屏上闪过红色的光：“ss级防护罩，呵。”
  “别声张，也不要跟大石头他们说。”球球语重心长，“他们性子太急了，特别是小冉，你想想他身上那些伤势，全都是他像傻子一样去围攻人家ss级防护罩。一次又一次……”
  球球说着，就忍不住心酸。
  他们每死一个伙伴，小冉就会架势着一艘s+级的战舰，冲到中心星域去轰炸新生宇宙国的防护罩。
  他体质特殊，每次都是缺胳膊少腿的狼狈回来，修养几十上百年，然后再冲过去干同样的傻缺事。
  不过，他也没资格说小冉。
  毕竟就连他，每隔一段时间也会陪着小冉一起冲过去。
  如果被小冉知道了长官要回来，他还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呢。
  “明白。”圆圆低头看了看时间：“现在这个点跳跃回去，说不定咱们还能赶上崽崽的开箱直播，不知道这次崽崽能开出什么，我希望是件漂亮的衣服。”
  圆圆和球球转移话题闲聊着，他们不是不担心封绻的安危，只是在当下，他们除了遵从他的命令外，并没有任何其他的办法。
  ……
  而作为“龙啾伴侣养成app”中被养成的主角，桑萌萌此刻也和封绻一样，正在忍受着剧烈痛苦。
  她左手五根手指上全都有被小刀划破的痕迹，甚至有两根手指因为要放血被她捏的都有些发紫。
  五张身体恢复卡被她用掉了三张，在过去的将近六个小时里，她制造出了两枚b级的心核晶、三枚c+级的心核晶，只是可惜桑萌萌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快被榨干了，也还是没能制造出b+级的心核晶。
  第三张身体恢复卡效力消散时，桑萌萌又变回了幼崽。
  她埋在宽大的夹袄长裙里，拿起一边准备好的a级治疗仪，先把自己手上的伤治好，接着连衣服都没顾得上换，闭上了眼睛就陷入了深眠。
  就在陷入深眠的那一刻，挂在桑萌萌脖颈上的心鳞，也紧跟着散发出了浅金色的光，将她整个人完全笼罩在了其中。